太妃說完,又揉了揉額角,臉上呈現一副難看之色。
東陵玖皺眉:“母妃……這……”
太妃擺手,打斷東陵玖的話,聲線有些虛弱,道:“哀家累了,不要再多說了,就這樣吧。”
東陵玖噤聲,俊眉微蹙,擰頭望向表情淡淡的凰殤昔,本是不準備答應,但是看到太妃一臉堅持,又想起某些事,終是鬆了口。
而東陵落是沒什麼表情,反正只要太妃肯休息肯服藥,那就什麼都好說。
於是轉頭看凰殤昔,笑了笑,溫潤淑雅道:“既然如此,有勞皇嫂幫本王好好照看一下母妃。”
凰殤昔扯脣,點點頭,算是迴應了,走上前扶着太妃謹慎地走向寢室。
身後,東陵玖一雙明眸熠熠生輝,宛如幽光深淵,肆虐地盯着凰殤昔的背影,詭異地勾起某個弧度。
而一旁的東陵落,很快收回了視線,長嘆一聲,無奈地搖頭。
兩兄弟在凰殤昔背後默默地注視着,直到凰殤昔與太妃的身影沒入另一處地方,才互相看向彼此,礙於佟盺怡在場,兩人只能用眼神交流。
東陵落:皇兄你怎麼看?
東陵玖:母妃什麼意思你還看不懂?
東陵落:……
對方許久,兩人移開視線後均是神色各異,一同嘆了口氣,隨後默默地坐回原位。
“看來,日子還挺長啊……”路更長啊……
兩兄弟不知是誰嘆了一句,就沒有誰再接下話。
這幾人的互動,讓身爲七王妃的佟盺怡感到自己被排斥了,讓她覺得她就是一個局外人!而他們四個,纔是一家人!
憑什麼……到底憑什麼?!
於是,袖下的素手緊緊地抓着筷子,那架勢恨不得將其掰成兩半!那雙姣好的眼眸,瞪向凰殤昔離開的方向,是陰鷙的!
寢室內。
太妃此刻已經從枕頭底下拿出藥瓶子服下里面的藥,半靠在牀榻上,閉目,不言。
凰殤昔站在牀邊,太妃沒讓她離開,她也不好擅自走人,唯一她可以肯定的是,太妃有話要對她說,於是,她在等,緘默中。
許久,在凰殤昔以爲太妃已經睡下,她正要離開,牀榻上的人忽然睜開了眼睛。
她看着凰殤昔,慈祥笑道:“讓皇后見笑了,哀家這個身子……”
“太妃身體金康,不會有事的,臣妾也相信太妃身子能夠好起來的,而且龍鱗太醫院的衆位太醫各各妙手回春,太妃不必擔憂。”凰殤昔慌忙接話。
太妃不以爲然,笑着搖了搖頭,靠着望向房頂,“不用安慰哀家了,哀家的身子哀家知道哀家最不放心的只有一件事……”
凰殤昔抿了抿脣,順着太妃的意思問下去:“太妃最不放心的是什麼?莫非是兩位王爺?”
太妃笑了,這次比前兩次笑得真實點,“皇后聰慧,不錯,最讓哀家不放心的就是玖兒和落兒,皇后你知道的,作爲兄長的玖兒至今尚未成親,落兒雖有個王妃,但那是哀家逼他,他才肯娶的,不然,他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纔給哀家帶個皇媳婦兒回來。”
言及此,太妃嘆息無奈,話在此頓住,而凰殤昔是默默聽着不發話,她知道太妃還有話要說,而且這些話,是非常重要的!
果不其然,太妃很快就接着說:“玖兒最疼哀家,儘管邊事多緊張,他也會盡快解決,一年總要抽一兩個月的時間回來陪哀家,這也是爲什麼哀家最心疼他,最喜歡他的原因。
但落兒那小子,一去就是幾年,要不是他每隔一段時間就給哀家一封家書,哀家還以爲他不記得哀家這個母妃了。”
雖是說着抱怨的話,但是凰殤昔看得出,太妃眼底滿是寵溺的意味,太妃的笑也感染了凰殤昔,讓她微微揚起紅脣。
都說母親對兒子是愛是最純粹的,在太妃眼中的寵溺,她好像感覺到了太妃作爲母親的對應有的愛。
太妃的目光倏爾黯淡起來,一副哀愁之感,“可是哀家擔心哀家這個身子等不到玖兒成親,落兒生子,如若哀家這個太妃塌了,那麼玖兒和落兒在宮中會寸步難行,哀家最不忍心看到這個局面啊……”
凰殤昔玉眉輕揚,太妃可真不容易,這麼大的圈子,可終於說到正題上了。
“太妃無須多慮,宮裡御醫醫術超羣,太妃定然是不會有事的,定能看到子孫滿堂的情景。”
“皇后的嘴可真甜。”太妃失笑,不以爲然,驟然話峰一轉,轉到了凰殤昔身上。
“皇后的手段倒是不容小覷,不過這次的事情你做得有點大了,扯了子貴人下馬,對你來說是有好處,可是你千不該萬不該,就是把龍鱗皇朝也扯下來了,幸好你還知道用子貴人做擋箭牌,但是這種事,哀家不想看到第二次。”
凰殤昔紅脣抿緊,鳳眸半眯,掩飾眸中的光彩,太妃指的是她下毒之事,而且太妃不僅知道子貴人是她栽贓的,也知道紫荊太后毒,是她下的!
太妃現在說出來是什麼意思?
威脅?不像;庇護?也不像;拉攏?結合前面的,貌似只有這個是比較合理的解釋了。
可是太妃不是應該清楚,她其實早就站在她那邊的了麼?雖然在宴會上她曾經忤逆過太妃的意思一兩次,但她也沒有做過不利太妃的事,太妃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垂下眼簾,不卑不亢道:“臣妾愚昧,不懂太妃的意思,望太妃賜教。”
“不,你懂的,哀家剛剛纔讚了你聰慧,你心裡很清楚哀家的意思,哀家只望你能在哀家入皇陵之後提攜哀家的兩個兒子,在朝廷中多多幫助他們,不求你能讓他們大勢在握,只求你能讓他們地位穩固,能娶妻生子,子嗣流傳,不至於落個悽慘的下場。”
凰殤昔勾脣,眸光泛不明的思緒,點點光暈籠罩,“太妃言重了,臣妾何德何能,皇上不喜臣妾,此是衆所周知,臣妾有個‘人人可誅’的名號,可見皇上對臣妾厭惡至極,皇上對臣妾做過什麼,想必太妃也是知道的,比如說臣妾的腿?臣妾不認爲臣妾有那個資本能助兩位王爺坐穩朝廷。”
說着,凰殤昔的目光若有似無地掃向自己曾經被打斷的腿。
雖然不知道自己的腿爲何能自愈,而且現在幾乎能與正常人差不多,不仔細回想,還真沒記起這雙修長的腿是曾經斷過的。
而且還是被當朝皇帝,親自下令,親眼看着她被打的!
太妃輕搖頭,風韻依舊的臉上綻開一個笑容,“不,皇上待你不同,你有那個本事。”
她不相信,紫荊太后中毒一事東陵梵湮會不清楚真兇會是凰殤昔,而非子貴人,但東陵梵湮卻只治子貴人的罪,凰殤昔相安無事。
明眼人都能看出東陵梵湮對凰殤昔不同。
至於那些“禁足”“人人可誅”,她相信到了某些日子,就算某個人不廢,也沒人敢理會。
凰殤昔擡眸,與太妃對視,良久,都沒有挪開視線,而且噙着笑意問道:“太妃對臣妾就這麼有信心?”
太妃和她說了這麼多,甚至連她下毒的事情都搬出來,無非就是想讓她在以後得寵後多多關照東陵落與東陵玖,只是她自己全然不認爲的事情,太妃居然對她這麼肯定,不免讓她好奇爲何太妃這麼肯定了。
太妃想錯開視線,淡淡笑道:“不是哀家對皇后有信心,因爲這是絕對的事,皇后不信?”
凰殤昔只笑不語,無疑就是肯定了太妃的話。
信?拿什麼信?
太妃也不怒,捂着腹部慢慢躺下,對上凰殤昔的目光,眼底深處看不出她的情緒。
“那皇后就拭目以待,看看哀家說的對不對,屆時,還望皇后能看在哀家的面子上,別讓皇上給玖兒和落兒難看,那哀家就是死也瞑目了。”
凰殤昔面上波瀾不驚,看不出她的喜怒哀樂,只聞她無感情的聲線在響:“太妃別說這些不吉利的話,臣妾也不希望讓太妃失望,臣妾就等着那日的到來。”
凰殤昔的答覆毫無疑問就是答應了太妃之前說的事,護兩位王爺的地位,聞此,太妃滿意眼眸浮現讚賞。
“好,哀家就喜歡皇后的嘴甜,希望皇后日後能說到做到,不然哀家就是走了,也不會安息啊,哀家要休息了,你先退出去吧。”
凰殤昔自然看出了太妃的弦外之音:你若做不到,哀家死也不會放過你!
“是,臣妾告退。”
凰殤昔頷首,福身後就走出了太妃的寢室,並沒有看到太妃陰狠別有深意地盯着她……
夜,襲來無盡黑暗……
凰殤昔並沒有再回偏廳用膳或者在靜善宮停留,直接便往自己的鳳鸞宮走去。
她不擔心太妃會將她下毒之事上報東陵梵湮,因爲太妃若要治她的罪,不用等,也更不用說“哀家不想看到第二次”,很顯然,這件事太妃打算就保持現狀,就這樣結束。
倒黴的子貴人,太妃也不想理會,至於太妃爲什麼要說出來,無非就是多一重讓自己爲她做事的籌碼罷了。
“母妃和你說了什麼?”
一道戲謔狂肆的聲線驟然在她耳畔帶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