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劍鋒銳犀利,冷光心寒,直向她胸口襲去,劍法沉穩,看似想一招奪命。
凰殤昔抿起脣,鳳眸半眯,然而下一刻,也如上次那般擺出一道拱橋,險險躲過一招,不過相對之前,她這一次不僅動作伶俐,彎起腰那瞬間,她就下意識踢腿而去。
不過對方好似早已熟知她會使出這招以及下一套路數,輕鬆就躲過了一擊,腳尖落地之後,他就停止不動,不打算再發起進攻,而是靜靜地站着,等待某個人從地上起來。
凰殤昔一個伸腰從地上起身,穩定之後,直直望向對方,四目相對,誰也沒有挪開視線,而是一直盯着,好似誰移開視線,便是輸了。
對方則是頗有紳士風度地讓了她一回,轉身,再次面向湖面,帶着疏離地話也同時落下。
“身手有所靈敏,只可惜……”那人頓了一頓。
“躲不過我一劍。”
凰殤昔不甚在意地聳了聳肩,倒也沒反駁。
因爲她自知不是他的對手,嘴上功夫了得,不代表手上功夫就是別人的對手,以防他一個不高興,直接將她咔嚓了,她還是不要激怒對方的好。
她有些輕鬆地開口:“的確,是躲不過你一劍,不過,你爲什麼不殺了我?”
她有眼看,眼前這個男人方纔在動手的時候沒有殺氣,而且招式之中也留有讓她反抗的餘地,不然她也確實躲不過他一劍刺殺。
若不是他手下留情,她現在已經一命嗚呼,靈魂離身了,不過,她不懂。
他不是說他是來殺她的麼?來殺持有血玉之人,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脖間乖乖躺着的血玉,疑惑更重。
她明明還帶着血玉,那按理來說,他應該直接了斷她纔對,可爲什麼不呢?
男子沒有轉身,也沒有回話,而是一動不動地站着,任憑清風拂過,撩起他的衣襬。
他今日並沒有穿一襲夜行衣,更沒有蒙臉,而是身着一身淡紫色外袍,戴束髮紫金冠,長髮如瀑而下。
淡紫色的衣襬隨風輕飄,飄飄欲仙的感覺,輕柔而溫和,那張俊美的容顏點綴得恰到好處,多一份,緊湊一份,便是敗筆。
只有如是之顏,才稱得上是絕對的柔美,才稱得上是“一枝紅豔露凝香”。
只是那被多重掩飾之後仍能察覺的憂鬱與哀愁之感,周遭的憂愁之氣,不得不讓人的心中有過一絲悸動。
半響,他才緩緩回答凰殤昔的問題:“我不會殺你。”
凰殤昔一愣,似是沒能明白他話中的涵義,不殺?不會是讓她放鬆戒備然後一舉得手吧?
她可還沒忘記當日他離開鳳鸞宮那日,她說過下次見面認識敵人,他也說了不會手下留情的,是吧?
可是,在這了無人煙的地方,自己又不是他的對手,她要殺自己那是易如反掌,又怎需要讓她放下警惕呢?就算不放,他也有足夠的實力在這裡殺了她卻不被人發現。
她忽然有些後悔爲什麼要走到這裡來,她倒是寧願被東陵落煩着,也不願送死。
他緩緩轉過身,臉上一成不變的哀傷,聲線帶着四分不忍六分無可奈何:“你救了我一次,在我沒有還你一條命之前,我暫時不會殺你。”
“只是這個原因?”
凰殤昔挑眉,似乎是沒有要相信的打算,腳步逐漸往後退去,滿臉防備地盯着他,生怕他就那樣二話不說衝過來要了她的命。
其實心裡雖然清楚他不會再過來,因爲他要殺早就殺了,也不至於等到現在,倒是腦子是如是想着,四肢卻是另一回事。
男子也是注意到她的動作,卻沒放在心裡,又背過身去,“我從不說謊,你不相信也罷,反正事實就是事實,我毋須多解釋。”
清冷寡淡的聲線無情感起伏。
見他這麼說,凰殤昔後退的腳步不由停了下來,先前的警覺也慢慢卸了下來,也是,自己畢竟是他的救命恩人,對於一個殺手來說,最看中的就是“恩情”,而非錢財。
原因是什麼,無需多說,大家心知肚明。
她勾了勾脣,目光帶着少許看不透的情緒,“爲什麼不殺我?總要給我一個理由。”
“你救了我一次。”
男子依舊重複之前說過的話,就連語氣都沒有改變了,甚至臉上的表情也都如此。
“你明知道我不是在問這個,你也知道你不是這個答案。”肯定的口吻,凰殤昔緊緊地盯着男子的背影,一瞬不瞬。
果然,她看到了他的後背微微僵了,就那麼一瞬,也被凰殤昔撲抓到了。
果然,她就知道……
男子不答話,似是不想再說,許久之後,他也仍是保持緘默,閉口不言,就連動作都未曾移動過半分。
就在凰殤昔以爲他不會再開口的時候,他卻說話了,聲線中帶着難以理解的隱忍之意,“我也不太清楚,或許是因爲同病相憐,我們同是天涯淪落人吧。”
同是天涯淪落人?
凰殤昔不禁起疑,他不是殺手麼?殺手怎會有多餘的感情,雖然她早就覺得他不適合當殺手,可是事實他本就是,她弄不明白他口中的“同”,是哪個“同”,帶着怎樣的意思。
而且,他又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經歷了什麼?他若不知,又怎會說“同病相憐”,又怎會在說話的時候都帶着哀愁與不忍。
那哀愁是對她,那不忍,也是對她。
他究竟要說什麼呢?
就在凰殤昔想繼續追問下去的時候,正要擡頭之際,忽然不知從何處扔來一個細小卻精緻的玉笛子,耳畔還傳來了那男子好聽悅耳的聲音。
“有事你就吹響它,我會以最快的速度趕過去,不管幫你亦或是救你,你只能吹三次,三次之後我便不會出現,而再見面時,便是來奪你性命之日,慎用。”
凰殤昔愣愣地凝視手中的玉笛子,腦子裡忽然一片混亂,當回過神來的時候,那站在湖畔邊上的男人早已不知所蹤,她微抽脣角。
輕輕喃喃自語:“不管怎麼說你總該告訴我一聲你的名字吧,走的這麼快,難不成有人來了?”
“玄吟……”
虛無之中,凰殤昔又聽到了那男人清脆,讓人賞心悅目的聲音。
這麼輕的聲音都能聽到,不愧是一名高手。
玄吟,玄吟……她記住了。
凰殤昔給自己莞爾一笑,笑着將小指大小的玉笛子收入懷中,心中莫名被擊起漣漪。
她知道他不忍心殺她,也知道這個男人背後的身世肯定不簡單,或者說是過得不愉快,不然,他胸口也不至於有那些觸目驚心的陳年舊傷了。
慎用……此二字足以表明一切。
玄吟,我或許知道你心中所想的,謝謝你。
收好玉笛子,她駐足在玄吟方纔站着的地方,隨着他看過去的視線凝望而去,有的,只是平靜的湖面。
“龍鱗皇后也是來這裡看風景?”身後傳來了一道邪肆陰氣的聲音,頓了片刻,又道,“皇后可真會尋地方,據說這裡夜幕的景色異常好。”
凰殤昔挑了挑眉,並沒有轉身,感覺這聲音有點耳熟,腦子快速進行一番篩選之後,一個人名赫然出現在腦中。
她剛剛纔說是不是有人來,沒想到還真是。
她勾起一個詭異幽森的冷笑,眸光寒冷,眼底掠過一絲陰狠的異樣思緒,轉瞬即逝,一瞬間的事,快得連她自己都詫異。
不過,她不會允許任何想傷害她在意的人存在,既然他敢對傾蕭下手,那她是絕對不會放過這種人。
東陵玖和她說,他是想對紫荊太子下藥,與那名女子苟且在一起,隨即他便帶人去撞破。
讓皇傾蕭在龍鱗皇朝失了顏面,這般不僅讓人笑話,回去之後,紫荊帝也會撤了皇傾蕭皇太子的身份,另封他人爲太子,而太子之位,非他皇沾燊莫屬。
呵!居然敢對她的傾蕭動手,不知死活!不給你點教訓,你是不知道花兒爲什麼那樣的紅!
她緩緩轉過身,揚出一抹笑容,遮蓋掉她眼中的寒意,她的容顏本就驚爲天人,紅顏蓋世,如今一笑,六宮粉黛無顏色,美人一笑褰珠箔!
在笑容的掩飾之下,即使她眼中的狠辣沒有被她收拾妥當,此刻也沒人能注意得了,有着一雙絕美的容顏,也不失爲一件好事。
她輕聲笑道:“哦?是麼?本宮只是好奇這條小道會通向哪,所以恰好走到罷了,不知紫荊二皇子又是爲何會到來呢?”
那笑靨讓天地瞬失顏色,而皇沾燊也是被驚得失了魂,眼神緊緊地盯着凰殤昔的臉,眼中的驚豔和貪婪毫不遮掩地顯露出來,就連臉上都是一副垂涎三尺的表情。
不禁讓凰殤昔對他的印象更差,也更厭惡。
她最噁心這種猥瑣的人……
更噁心用眼神猥瑣她的人……
許久之後,直到凰殤昔忍不住皺起玉眉,皇沾燊才逐漸回過神來,卻還是不忘一個勁地擰着凰殤昔看。
良久,才故作驚訝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