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彷彿煉獄之中伸出地表的無數魔爪,不斷撕裂黑暗的夜空,方臘大營的軍士正在用不可計數的人命,抵擋着越王千騎的夜襲。
而方七佛等一衆將領望着身後早已火紅一片的夜空,心頭頓時驚駭不已,他們甚至能夠聽到烈焰燃燒的噼啪聲,聞到寒風颳過來的火星焦味!
在千騎夜襲大營的危急關頭,方七佛仍舊選擇將麾下智將呂師囊和青年英豪方傑派出去,追殺杭州遊騎,更讓大將王寅看守糧道。
如此做法,方七佛也當得起算無遺策的名頭,可他是萬萬沒想到,糧草營居然還是被燒了!
他隱約能夠感覺到是誰在幕後策劃,因爲這等樣的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和瞞天過海之計,實在太像蘇牧的風格。
只是他無法推想蘇牧到底如何能夠躲避呂師囊和方傑的追殺,更無法想象他是如何讓這些人成功繞後,又如何對付得了數百護糧軍。
事情發生也便發生了,多想當初也無益,重要的是該如何去彌補。
在黑夜之中熊熊燃燒的,與其說是不可計數的糧草,倒不如說是整個聖公軍的命脈所在!
聖公軍一路北來,沿途徵收的糧草並不多,因爲百姓們早已無力求生,他們的糧草主要來源於攻陷朝廷府城之後的庫藏,雖然數量極其龐大,但聖公軍十數萬人用度,每日消耗也是天大的數目。
眼下圍攻杭州將近一個月了,糧草早已有些入不敷出,雖然後方仍舊源源不斷在運糧,但遠水解不得近渴,若糧草被燒光,哪怕天氣轉壞,他們也無力再攻陷杭州!
糧草營的大火彷彿敲響了振奮天地的鼓聲,越王千騎望着漫天的火光,知曉蘇牧的燒糧計劃已經成功,頓時軍心大振,騎軍橫衝直撞,那是殺得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雖然騎軍也有很大的損耗,但越王並沒有下令撤軍的意思,因爲他還要繼續施加壓力,爲蘇牧等人逃離拖延一些時間。
騎軍的威勢散發無遺,放鬆了警惕的聖公軍沒有任何準備之下就倉惶迎敵,眼下死傷也是不計其數,但方七佛不得不當機立斷,否則糧草被燒盡,這場仗也就徹底沒得打了。
厲天閏和司行方等大將仍舊死死守住大營前的防線,而方七佛則命方垕、婁敏中等中樞將領率兵回救糧草。
方垕乃是方臘的叔父,原本鎮守歙州,早兩日才押送新一批的糧草抵達大營,還未來得及回歙州,便見識了聖公軍遭遇的慘敗。
他一直與婁敏中掌管着聖公軍的糧草軍馬後勤,糧草被燒,二人比誰都要着急,方七佛也不能浪費二人的憤怒,便遣了厲天閏的胞弟厲天佑協助二人回救糧草。
此時糧草營的大火已經蔓延到了大營之中,就如蘇牧所設想的那般,聖公軍首尾不能相顧,如今大營已是一片大亂!
撒白魔等人早在燒糧之前便除去了杭州軍的衣甲,換上尋常武士夫,點燃了糧草之後,便混入到了大營之中,伺機刺殺方臘麾下的要人。
方臘軍本就嘯聚山林而成軍,軍中衣甲不成制式,許多軍士都穿着自家衣服,好手都仍舊做着綠**夫的打扮,只是用各色頭巾和臂膀上綁着的彩滌來區分身份。
眼下混亂一片,將不知兵而兵不識將,又有誰能揪出撒白魔等人?又有誰會注意到撒白魔這二三十個大光明教好手?
且說這方臘家本是青溪富戶,家中有偌大漆園和產業,奈何朝廷的造作局三番四次敲詐勒索,甚至將他生父都給逼死,這才驅使了方臘下定決心做了殺頭的勾當。
叔父方垕是看着方臘長大成人的,對方臘的大事素來全力支撐,方臘敬之愛之儼如親父。
方垕苦心孤詣操持着整個大軍的糧草後備,見得糧草被燒,便率先領了步卒前來營救,沒曾想好死不死,正好碰上了撒白魔的小隊!
方臘在摩尼教中掀起反叛,謀奪了教主之位,收攏諸多教中高手爲己賣命,更驅使數十萬教衆加入叛軍的行伍,使得摩尼教四分五裂,偌大的教宗基業化爲烏有,撒白魔等人早已恨之入骨,恨不能生食其肉。
撒白魔早已將方臘麾下中樞精英調查清楚,又豈能認不得方臘叔父方垕!
也該是方垕命途不濟,心急火燎來救糧,卻被撒白魔等人撞了個正着。
眼下方臘麾下的要緊人物都在前營抵禦越王的千騎,撒白魔麾下也才三十來號的好手,正愁着無法穿越整座大營,到前方去刺殺要員,偏巧就碰上了挨天殺的方垕,又如何能放過!
且不說方垕年老,哪怕是精壯高手,也抵不過撒白魔等一衆大光明教的絕頂高手。
也不需撒白魔下令,紅蓮等人早已按捺不住殺心,揮舞着兵刃便將方垕的隊伍給截殺了下來!
大營之中雖然混亂,但突遭兵變,亂哄哄的人馬也醒悟過來,雖然他們認不得方垕大司馬,可見了方垕的衣甲刀馬,也知曉是個要緊人物,便紛紛奮起護衛。
撒白魔又豈能給他留下一絲生機,只見得他手中空空如也,一雙肉掌上下翻飛,腳下卻如同蜻蜓點水,毫不停留,所過之處,那些個士卒紛紛被打飛出去,瞬息之間便來到了方垕的身前!
方垕面色大變,知曉遭遇到了刺殺,慌忙想要策馬逃脫,哪曾想撒白魔的速度太過驚人,到了馬前,躲開了方垕的一刀劈砍,斜了肩頭撞在了高頭大馬之上!
因着方垕從歙州過來,對駿馬的腳力要求極高,座下乃是少有的北方大馬,卻仍舊扛不住,被撒白魔一記肩靠,竟然撞得方垕人仰馬翻!
方垕到底是有些武藝底子,墜馬之際強提上一口氣,腰身擰緊便翻落下來,踉蹌了數步,剛站穩了腳跟,撒白魔已經來到了身前,一掌轟在他的心口之上!
“嘭!”
方垕倒飛出去,手中長刀都落了地,正要掙扎去奪刀,已經被撒白魔抓住腰帶拎了起來!
親衛們知曉方垕的身份尊貴要緊,哪裡敢再輕舉妄動,可那些個援兵卻認不得方垕,便層層圍攏了上來!
親衛們想要阻止這些個援兵,卻又不敢喊破方垕的身份,生怕撒白魔知曉了方垕身份會痛下殺手。
別個死了倒是無所謂的事情,可撒白魔手中那一位可是聖公的親叔父,更是被聖公尊愛如父的軍中大司馬!
無奈之下,親衛們只能將撒白魔圍在垓心,用身體阻擋住那些個援兵,這樣卻讓撒白魔以一人之力,便吸引了幾乎大部分的兵力。
紅蓮等人知曉撒白魔的手段,也不去插手,只往大營裡鑽,見到復仇名單上的將領就狠辣刺死,一時間殺得整座大營是雞犬不寧!
撒白魔手無寸鐵,然則在混戰之中行走如閒庭信步,盡顯宗師風範,只要不是睜眼瞎,誰個看不出來?
正值關鍵時刻,婁敏中帶着厲天佑及時趕到,卻同樣不敢輕舉妄動。
這婁敏中可以說是最先一批資助方臘起事的元老,待得方臘建立小朝廷之後,婁敏中也被拜爲左丞相,當然了,這些都是後話了。
婁敏中對方臘的事情知根知底,撒白魔白髮碧眼,只要是綠林中混久的老人,都清楚這位東方青龍法王的出身來歷。
“法王,冤有頭債有主,你這般做法可有些不合江湖道義了。”婁敏中也是急智機敏的人物,否則也不可能當得起左丞相,當下便想用言語拖延時間,將撒白魔給留下來。
撒白魔聞言,只是冷笑一聲,灑然笑道:“方臘謀奪教主之位,屠殺我大光明教的教衆之時,可曾講過江湖道義!”
婁敏中也不是蠢物,撒白魔等人居然能夠潛入大營來刺殺,必定是抱了必死的決心,一想到這裡,婁敏中都不由皺眉,不過他還是抱着一絲希望,繼而威脅道。
“法王果然便是法王,縱使身處亂軍之中,仍舊氣定神閒,只是法王想要帶着大司馬離開,可不是一件容易之事呢。”
撒白魔冷笑一聲,反問道:“誰說我要帶他離開?”
婁敏中聞言,見得撒白魔露出邪笑,心頭大駭,朝暗中潛藏好的厲天佑大聲下令道:“動手!”
然而已經晚了,撒白魔氣沉丹田,一聲暴喝便將迷迷糊糊的方垕拋了起來,手掌往腰間一抹,竟然抽出一柄寒芒銀白的軟劍來!
大焱朝雖然商貿發達,然則受限於材質,鍛造工藝遠遠無法制造出如此柔韌的軟劍來,這件碧眼龍王的成名兵刃,據說乃傳自於波斯總教,也正是因爲撒白魔與宗教有淵源,才成爲了教主最爲看重的一位法王!
閒話也休提,且說厲天佑乃厲天閏的親生胞弟,一身武藝在聖公軍中也是屈指可數,然而終究是晚了一步,只見得撒白魔揮舞出一道寒芒,大司馬方垕已經落地!
只是落地的只有他那無頭的身子,鮮血噴射地四下裡猩紅一片,而方垕那碩大的人頭,已經被撒白魔提在手中!
“帶個大活人出去確實不容易,帶顆大腦袋就簡單多了!”撒白魔一聲邪笑,周遭之人卻被他這一笑嚇得魂不附體!
這便是大光明教東方青龍法王的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