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祥符驚呆了。
蕭德妃的舉止實在太過匪夷所思,實在太過出人意料,直到此時他才醒悟過來,無論是男人女人,契丹人都是狼種!
蕭德妃流着契丹人的血脈,而且還是契丹人之中最爲純正的一支血脈之一。
他們在弱小的時候可以忍辱負重,但終究有着底限,他們終究保持着契丹種族的高傲和堅韌,始終保持着契丹種族的兇狠和果敢!
鮮血浸潤蕭德妃身上薄薄的內居春衣,那衣物貼在她那豐腴的身上,將那身材凸顯地越發淋漓盡致,但邵祥符再不敢往她身上掃視哪怕一眼。
他只是直視着她的眸光,彷彿從那眸光之中,看到了她靈魂深處隱藏着的兇殘。
蕭德妃的臉色還是很平靜,但高聳的胸脯卻壓抑不住起伏不停,她將那沾滿了鮮血和腦漿的鎏金水瓢丟了出來,就在邵祥符前面的地上,滴溜溜打着轉,血跡在地上畫出一個個圓形,有點像陰陽魚。
“這等沒用的廢物,還不配給我當貼身侍衛,勞煩國師關心,孤就不遠送了。”
在這一刻,邵祥符感受到蕭德妃散發出來的氣勢,稱孤道寡之時的霸氣,睥睨天下的目光,舉手投足之間仍舊蘊含着掌控生死的尊威。
所以的一切,都讓邵祥符看到了一個事實,他們可以在大戰略上聯合後遼,甚至可以通過西夏和女真等國,對後遼施壓,擠壓他們的生存空間。
也可以像對待大焱一樣,等收拾了大焱,就如法炮製,將後遼也這般瓜分蠶食。
但無論是現在,還是未來,他們想要羞辱蕭德妃,想要將後遼當成低賤的奴僕來隨意污辱和踐踏,都是無法做到的。
如果他一意孤行,蕭德妃即便不會再度投入大焱的懷抱,怕也不會再堅守他們之間的同盟,若她決意玉石俱焚,對整個局勢可就大爲不妙了。
因爲後遼與大焱的地理位置,決定了後遼在這場戰爭之中的戰略價值和意義,後遼是聯盟之中最不可或缺的一環,如果沒有後遼借道,蒙古部族想要進入中京道,想要進入燕雲十六州,都需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既是如此,就不打擾娘娘歇息了…”邵祥符終究還是離開了,帶着宮外那些高手,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那些個宮女雖然都是契丹女子,但何嘗見過這等血腥的場面,當即就有人想要出去找幫手,然而蕭德妃卻擺了擺手。
“先放着吧。”
宮女們噤若寒蟬,蕭德妃卻已經除去衣物,泡到了浴桶裡。
冬日裡想要搜尋一些香花並不容易,後宮佳麗們沐浴所用的,都是夏天儲存下來的乾花,泡開之後一朵朵栩栩如初,蕭德妃入浴之後,浴桶裡加了鮮奶的香湯,彌散着絲絲血紅,不知是花的顏色,還是鮮血的顏色。
蕭德妃就這麼泡着,突然朝那些宮女吩咐道:“所有人把衣服都脫了。”
雖然邵祥符很是無禮,但他也提醒了蕭德妃,若真有人潛伏在身邊,想要對蕭德妃不利,還真的不得不防。
這些人裡頭很多都是老姑娘了,都是她從孃家帶過來的丫頭,從嫁給耶律淳開始,一直流亡到西夏,再回到上京,早已知根知底,但蕭德妃卻不得不防備。
大遼的後宮雖然沒有南朝那麼多的禁忌和規矩,顯得隨意一些,並沒有太多繁複的禮儀,但無論是皇帝還是皇后妃子的宮女,都不得穿太多的衣物,以免她們暗藏兇器。
這些宮女都承受着歲月和寂寞的摧殘,那壓抑的慾望卻又滋養着她們的身體,當她們全部除去衣物之時,整個暖閣頓時活色生香,便是蕭德妃,也不由被這一幕勾起內心深處的慾念來。
宮女們將衣物一件件分門別類地擺放在地上,便是簡單的頭飾,手腳上的銀環,都一目瞭然地安放着。
蕭德妃愜意地靠在浴桶邊上,凝脂一般的玉臂卻輕輕擱在那散發着木頭清香的浴桶邊沿,頭上剛剛解下來的鳳簪,觸手可及。
宮女們都低着頭,許是緊張,許是羞澀,她們的肌膚上豎起纖細的白色容貌,便是女人看了都要動心。
蕭德妃的目光如冰凍的利刃,掃視着暖閣內這七八名貼身宮女,她熟悉每個人的出身和經歷,熟悉她們每一個人的性格,甚至她們的癖好,她甚至知道其中有兩個是“對食”,夜裡常會做些羞人的事情。
她也知道其中有三個懂得一些粗淺武功,但絕不是她蕭德妃的對手。
她對這些人太瞭解,也正是因此,她纔要更加的小心謹慎。
她並沒有讓她們馬上穿好衣服,而是讓她們就這麼赤身裸體在暖閣內忙活,該添水就添水,該準備衣物就準備衣物。
她的目光仍舊停留在她們的身上,直到確認她們活動自如,沒有在身體內暗藏什麼能夠充當兇器的細小物件,這才安心下來,讓她們都穿好衣物。
蕭德妃穿戴整齊之後,指着那具血肉模糊的屍體,朝宮女們吩咐道:“搜一搜,值錢的東西你們自己留着,剩下的丟出去。”
契丹人打草谷的時候從來走不落空,所過之處寸草不生,只要用得着的東西,都不會給敵人留下。
宮女們很快就將那屍體剝了個乾淨,無論衣物還是其他,都一件件碼在地上。
可惜這隱宗的女高手除了一枚刻字的銅錢,也就一對短刀,再沒有其他值錢的東西。
雖然蕭德妃發話了,但宮女們沒有誰敢拿走任何一件東西,她們連人都歸屬於蕭德妃,根本就沒有資格伸手拿這些東西。
這是她們的生存規矩,即便主人開口,她們也不能破壞。
當宮女們紛紛離開之後,蕭德妃才捻起那對短刀,彷彿在自言自語:“天婆,我該不該信任她們?我知道她們其中肯定有一個人要背叛我,但我不確定是哪一個…”
一個蒼老的身影出現在了蕭德妃的身後,蕭德妃的母親,是喝着這位天婆的奶水長大的,蕭德妃小的時候,也喝過天婆的奶水。
據說契丹人的先祖,跟突厥人一樣,有着狼的一半血統,是喝着狼的奶水長大的。
而那些流離失所的契丹孩子,哪一個不曾喝過別人母親的奶水?
他們真正踐行着“有奶便是娘”這句俗語的字面含義,乳孃在他們的生命之中,是很值得尊敬的一個角色。
她喝過天婆的奶水,自然要信任天婆。
而且每個人都需要有一個值得信任,一直信任的人,守護在身邊,特別是像她這樣的特殊身份,即便是耶律淳,身後看不到的陰影裡,仍舊潛藏着一個影子,在最危險的時候,總能夠出現,給他們最後的保護。
這在歷朝歷代,在每個國家,幾乎都有這樣的影子護衛者,契丹也不例外。
天婆是過來人,雖然她的眼睛早已看不到東西,但她的心卻明亮無比。
她走到蕭德妃的身後,滿是白翳的雙眸微微睜開,嗅聞着空氣之中殘留的氣息,而後朝蕭德妃建議道。
“既然找不出來,那麼只有信任她們的全部,或者…全都殺死。”
天婆從來就不是個多話的人,很多時候蕭德妃都會將自己的心聲向她傾訴,但她從來都只是默默地聽着,很少會發表自己的意見。
但這一次不同,這些宮女已經威脅到蕭德妃的安全,作爲蕭德妃的守護者,天婆不得不作出自己的建議。
“她們跟了我好多年了…爲什麼會背叛我…”
天婆看着泫然欲泣的蕭德妃,有些欲言又止,她最終沒有說出口,而是輕輕取過了蕭德妃手中的短刀,佝僂着身子,有些蹣跚地走向了宮女們歇息的偏殿。
蕭德妃猛然擡頭,從後頭追了上來,奪過天婆的短刀,衝入了偏殿之中!
沒有驚叫,沒有太多的動靜,就彷彿一顆顆熟透了的果實,在秋風的輕撫之中,順其自然地落地,發出沉悶的響聲,僅此而已。
天婆走到偏殿裡,蕭德妃跪坐在地上,她的雙手沾滿了鮮血,身邊是一個又一個陪伴了她多年的姐妹們。
她的身子在輕輕顫抖,她的淚水在無聲滾落,但她知道,自己做了最正確的選擇。
後遼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最緊要關頭,她承載着這個民族的延續,她相信沒有人能比她更適合來帶領這個民族繼續走下去。
因爲她叫蕭神女,在沒有成爲皇后之前,她一直是契丹族的神女,沒有人比她更懂得這個民族的根性,沒有人比她更渴望繼續守護着族人。
爲了達成這個目標,她放棄了很多,她放棄了自由自在的生活,嫁給了耶律淳,她選擇放棄那個如風的男子,繼續待在深宮裡,就如同她此刻選擇將所有姐妹殺死一樣,爲了契丹民族,她仍舊在以自己的痛苦方式,做着自己的付出和犧牲。
天婆走過來,撫摸着蕭德妃的頭髮,就如同她出生的那一天,她接引她來到這個殘酷的人間,併爲她取名神女一樣。
蕭德妃已經不再是那個純淨的神女,天婆的眼睛也再看不到她那如晴朗天空一般的眼眸,但她卻能夠感受得到。
“你是個善良的好姑娘…”天婆如是說着,而後她聽到蕭德妃抹了抹臉上的熱淚,站了起來。
天婆有些顫巍巍地抽出鞋筒裡的剝皮刀,撫摸着那剝皮小刀,她彷彿又回到了年輕的時候,數十年如一日在部落裡剝離牛羊的生皮,措置各種內臟,爲部族男人準備豐盛烤肉,在皮毛上打孔,縫製簡易的衣物。
她默默地走出偏殿,而後走進了耶律淳那滿是美女的寢宮。
蕭德妃就跟在天婆的身後,她突然想起小時候,她也這樣跟着天婆,偶爾能夠從天婆的肩頭,看到漏出來的陽光,看到天婆那如夏花一般美麗的容顏,就像看到長大之後的自己。
她倒是有些感激邵祥符的提醒,讓她知道皇城司的人竟然已經潛伏到了深宮內院裡頭來。
但她也有些感到惋惜,如果剛纔邵祥符再往前走半步,天婆就會將他的皮子給剝下來,就像剝一頭畜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