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皆有年少輕狂之時,這方傑雖然勇力超羣,又是領兵殺伐的將帥之才,可說是早慧早熟,奈何與包顧情深似海,關心則亂,見着仇人蘇牧,也便冷靜不下來。
這廂羞辱陸青花,以激起蘇牧怒火,果真引得蘇牧主動出手,讓他尋到了報復的由頭。
可他也沒想到,蘇牧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是生死相拼的死手,這支骨鏢也不知打磨了多久,雖然把院子裡能當武器的東西全收了起來,誰由能想到蘇牧竟然用雞骨頭打磨成暗器?
誰又能想到他已經修煉出了內勁,居然能夠將輕飄飄的雞骨鏢當成致命暗器給投擲出來?
方傑嘗聞蘇牧狡黠陰險詭異多詐,沒想到自己卻是真真切切體驗了一回,蘇牧這一手沒能刺瞎方傑的眼睛,卻成功激起了方傑的殺心!
若論正面的單打獨鬥,方傑不輸於王寅,否則也不能排上四大元帥,若非輕敵怠慢,低估了蘇牧,認準了蘇牧不敢出手,他也不可能吃這個虧。
眼下見得蘇牧出手,他有了由頭,殺死蘇牧,簡直如同宰掉一條喪家之犬那般簡單!
只見得方傑從小鹿皮靴筒之中抽出一柄短劍來,呼嘯如風便朝蘇牧撲殺而至!
適才那一擊已經扯動了蘇牧的傷口,此刻他也是痛入骨髓,雖然能夠強忍痛楚,但終究是影響了行動,那邊陸青花躲過一劫,左右看顧,奔回堂屋便丟出來一條杌子,蘇牧接住了便權當盾牌來用。
方傑手中短劍如暴怒的毒蛇,蘇牧行動不便,一開始便落入了下風,被方傑步步逼退,狼狽不堪,好幾次那刀刃都只離他肌膚半寸則已,端端是驚心動魄!
眼看着居然無法一擊必殺了蘇牧,方傑怒不可遏,縱橫沙場無敵手的自己,居然連一個重傷的蘇牧都收拾不了,方傑又有何顏面再領受四大元帥的名頭!
這心思如電光石火一般流轉於心間,方傑也是徹底激發出底力來,短刃劃出一道銀芒,待蘇牧偏頭躲過,方傑突然起腳,將那杌子踢飛了出去!
蘇牧手臂一麻,虎口都被杌子給割破,陸青花適時趕到,卻是憑藉着蠻力,硬生生卸下了一條桌腿,那桌腿太短,無法施展槍法,只能當柺子棍來使喚。
陸青花除了槍法便沒再修習其他武藝,看起來有些笨拙,只能憑藉着身法,替蘇牧抵擋了幾次襲殺。
方傑眼下有了由頭,也懶得理會陸青花,短刃使了個花活兒,輕易騙過了陸青花,卻是一腳將蘇牧踢倒,而後重重踏在了蘇牧的胸膛之上,那短刃終於頂在了蘇牧的喉頭處!
“你這該死的賊鳥廝,竟敢偷襲本將軍,死了也是活該,便是說到軍師那裡去,也是死有餘辜了!”
方傑滿臉厲色,雙眸充斥着血紅,一股濃烈的大仇得報那種兇戾模樣,彷彿很享受接下來的快感,想象着短刃刺入蘇牧咽喉的畫面,想起包顧對他的一顰一笑,他心裡充滿了成就感!
蘇牧受制於人,陸青花也不敢輕舉妄動,她的雙眼滿是淚花,心裡只是在默唸着,只要蘇牧受了難,她也就跟着死了去罷。
那兩個誤解了蘇牧的小丫頭,此刻也是悲從中來,見得蘇牧與陸青花生死與共,想起自己對蘇牧的誤解,真真是悲憤又羞愧。
她們自身難保,縱使上前下跪求情,也不可能讓方傑眨一眨眼睛,想要去軍師那廂報信,鐵定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正不知所措,心急如焚之際,卻見得一男一女突然出現在了小院的門口。
“傑弟弟且慢手!”
方傑循聲望去,不由皺了眉頭,撇過臉去冷哼了一聲。
陸青花猛然擡頭,往院門一掃,只見得發聲之人乃一雄奇男子,三十出頭的年歲,身材高瘦,丰神俊逸,留一部美髯,頗爲儒雅俊俏。
而男子身邊是一名十六七歲的女孩子,穿着華服,氣質出衆,眉目如畫,看着就是大家閨秀的儀態。
蘇牧和陸青花或許認不得,但那兩個小丫頭卻認得這一男一女,想起這一男一女對軍師言聽計從,兩個小丫頭頓時歡喜了起來,自覺着蘇牧公子這回是有救了。
那男子名叫柯引,據說來自滄州,乃星相大族的世家子,經由婁敏中,舉薦給了聖公。
聖公軍中對此人的評價也是很高,用婁敏中大人的話來說,此人文武兼資,智勇足備,天文地理無所不知,善奇門遁甲之術,貫通天地氣色,三教九流諸子百家沒什麼不會,望見天子氣而南下,果是尋到了聖公的麾下。
諸軍將士一聽說是北方來的望氣士,也是大概好奇,一些個軍中降臨還找他占卜問卦,竟然無一不準,頓時驚爲天人。
然而方傑卻清楚這其中的貓膩。
叔叔方臘篡奪了摩尼教的教主之位,但卻得不到左右光明使和四大法王的認同,無法以正統自居,所以不斷招攬一些玄門中人,以增強自己的神秘色彩,諸如喬道清和包道乙鄧元覺之類,便是這等作用。
這柯引如此對外宣稱,自然也是聖公和軍師的良苦用意。
而方傑等一衆高層,卻知道柯引來自北方富貴大族,家財萬貫,入了聖公麾下之後,輜重糧草資助了無數,可是聖公軍的財神爺爺之一呢!
也正是因爲有了柯引和諸多財神爺爺的資助,聖公軍才能在如此短時間之內養活十數萬的軍士,否則單憑沿途掠奪,早就餓死一大片了。
至於那個如畫兒走出來一般的小美人兒,卻是方傑的堂妹,方臘的女兒,方金芝。
也就是蘇牧後世那個類似朝代的歷史裡面那位金芝公主。
柯引成熟穩重,俊俏又多金,爲人溫和儒雅,實乃女人們心目中的最佳夫婿,金芝雖然年紀不大,但早已對柯引芳心暗許,攻下了杭州之後,方臘便有意將女兒許配給柯引。
一來柯引確實立了大功,處處與人爲善,聖公軍中沒有哪個人不服氣,也從未有人說過他的短處,連臭脾氣的包道乙和厲天閏,都曾經說了他不少好話。
二來嘛,建國之後,聖公軍絕不可能就此止步,北上攻伐的話,需要極大的後勤資助,只要柯引當了駙馬,那麼他背後的大族肯定也要被拉下水,到時候也就不愁他不肯出錢出力了。
無論從個人感情上,還是從政治需求之上,柯引和金芝的這樁姻緣,都是天造地設的良緣絕配,二人也是滿心歡喜,只等聖公建國稱帝,定都杭州,他們便可以完婚成親。
柯引聽說了蘇牧的事蹟之後,最是愛慕英雄的他,便生出了結交之心,想替方七佛拉攏蘇牧,方七佛也知曉柯引最擅長拉攏人心,便答應讓他過來看看。
誰曉得一過來便看到方傑想要殺害蘇牧,柯引連忙出言制止。
方傑本想來個先斬後奏,繼而死無對證,順便將陸青花殺人滅口,兩個小丫頭便恐嚇了做見證,這個計劃那是滴水不漏的,沒想到卻讓柯引和金芝給撞見了,真真是讓人鬱悶到吐血三鬥。
眼見事不可爲,方傑便丟下了蘇牧,朝柯引冷哼了一聲,憤憤地離開小院,回去包紮手掌的傷勢去了。
柯引連忙將蘇牧扶了起來,由讓兩個小丫頭趕緊取來療傷聖藥,親自爲蘇牧措置傷口,金芝也將陸青花拉入了內室,好生照看起來。
待得傷口措置妥當了,他纔將兩個小丫頭屏退,而後與蘇牧自我介紹了一番。
蘇牧聽了柯引的自我介紹之後,卻臉色大變,而後很快又恢復了常態,繼而又陷入久久的沉默,近乎無禮,渾然不理會柯引這位謙謙君子,竟然陷入了沉思之中。
“兼之賢弟?”
柯引早聽說蘇牧乃奇人,卻沒想到蘇牧脾性如此古怪,等了許久,終於還是打斷了蘇牧的沉思。
“柯引先生來自滄州?”
“呵呵,沒想到兼之賢弟也知曉鄙人出身,人都說兼之賢弟博學多聞,今日一見,果是如此呢。”
蘇牧微微一笑,也不理會柯引的套近乎,只是笑容耐人尋味,過得片刻,似乎斟詞酌句,這才低聲說道。
“蘇某嘗聞柯引先生廣納四海,善結五湖,樂善好施,仗義疏財,兄弟遍佈天下,果不愧爲當時小孟嘗也,呵呵呵...”
柯引聞言,臉色頓顯兇戾之色,手袖帶風,也不知使了什麼手法,手中便多了一柄匕首,死死頂在了蘇牧的咽喉之上!
“你到底是何人!”
蘇牧見得柯引如此慌張,心中猜測總算是落實,用指頭輕輕撥開柯引的匕首,伸手就要解自己的衣領。
柯引生怕蘇牧有詐,又要拿匕首來挾持蘇牧,卻聽蘇牧低聲道:“大官人稍安勿躁,看過便知。”
聽到大官人三字,柯引臉色蒼白,咬了咬牙根,終究還是忍了下來。
只見得蘇牧解開衣領子,緩緩將衣衫褪至腰間,而後轉過身去,背對着柯引,露出了背後的大紅團花錦鯉刺青來。
“你...你!你不是杭州守軍的人麼!怎麼...你怎麼...你跟小乙哥到底是什麼關係!”
柯引變得語無倫次起來。
蘇牧將衣服穿整齊,微微一笑,指着牀邊的椅子道:“柴大官人,坐下說話吧。”
當初他讓虞白芍替他刺青遮擋傷疤,本也沒指望有用得着的一天,沒想到今日終於還是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