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九日的川南迎來了第二場春雨,不過這場春雨顯然要比之前的一場更令人舒適。初春的天氣漸漸轉暖,闊別已久的明媚陽光帶來了真正意義上的春天。
在位於內江北邊的資中縣郊外,有一片稀疏卻十分荒涼的山林,銜接重慶到成都的西部官道正好從這裡經過。不過官道失修已久,道路崎嶇難行,過往的商旅更願意選擇正在修築當中的成渝鐵路線路,沿着已經拓好石子的平臺地形總好過爬山。如今也只有本地熟悉地形的人才會繼續走這一條捷徑的官道。
晌午剛剛過,東北方向的山林後面卻有一羣身穿卡其布統一軍服的士兵,一個個分散開來蹲在地上忙碌着。這些士兵每個人手裡握着一柄工兵鏟,正在地面上挖着小坑,然後把一顆顆菠蘿狀的地雷塞進去。
靠近官道的山腰上還趴伏着十多個士兵,正在密切的關注官道南邊的動靜。
幾分鐘後,從官道西邊忽然傳來馬蹄的聲音,很快幾個騎兵踩着飛揚的塵土向這邊疾馳過來。隱藏在山腰上的人等了一會兒,確認了這些騎兵的身份後,一個人很快站起身來招了招手示意。騎兵放慢速度,沿着草叢向山腰爬了上去。
兩路人見了面,爲首的騎兵嫺熟的跳下馬,這時才能從他蓬頭污垢的軍服上辨認出是一個連長。山腰這邊一個軍官迎上前,那騎兵連長簡單的向此人敬了一個軍禮。
“行了,咱們現在在戰場上,你不向我敬禮還算是幫了我。怎麼樣,縣城裡有什麼動靜?”從這名軍官的肩章上可以看出是少校軍銜,同時領口還有一枚斑駁泛舊的黃埔軍官俱樂部徽章,他正是剛剛從教導一團調任第十四騎兵擔任騎馬步兵營營長的商震。
站在商震面前的這名騎兵連長也是教導一團的舊人,黃埔三期畢業的張治中。雖然經過幾場戰爭的歷練,張治中仍然還是一個年輕的小夥子,因此做事總有一種本能兢兢業業、循規蹈矩。聽完營長的話,他臉上有少許的尷尬,隨後彙報道:“屬下剛剛親自確認過,中央第三師第三團和第四團的先遣隊已經進縣城了,相信大部隊馬上就會到。”
這裡的先遣隊自然而然是指從重慶前往資陽的中央第三師後續部隊,三天前吳鳳嶺下令從重慶開拔,限期五天之內全部抵達資陽。這個命令被特勤處新近成立的重慶情報站獲悉,包括行軍日程和路線再內,很快送到了第十四騎兵團團部。
吳鳳嶺要在最短的時間趕往資陽,只能放棄東部還未完工但比較平坦的成渝鐵路線,選擇走這一條殘破不堪的舊官道。
光榮騎兵團這次利用機動優勢,神不知鬼不覺的饒過瀘州和內江,正是要發揮他們最擅長的作戰手段,在敵後進行一連串的破襲和截殺。
昨天早上,中央第三師第二團已經順利從這裡通過。騎兵團本來有很好的機會發動一場偷襲,不說能全殲這個團,最起碼能把這個團打得七零八落、再也找不到北。不過林文龍沉住這口氣,他決定放長線釣大魚,自己不要一個團,要的是緊隨其後的兩個團和大部分輜重部隊,以及吳鳳嶺本人的師部司令部。
商震緩緩的點了點頭,凝神說道:“看來咱們這邊的工作還要加快一些。你現在去北邊團部司令部,把我們這邊的情況彙報好。最多再過十分鐘,我會帶人去西邊營部待命。然後一切就按照原定計劃執行。”
張治中在心裡估算了一下,然後說道:“屬下明白了。其實時間還很充裕,中央第三師的先遣隊纔剛進城,正在找飯館吃飯,看樣子後面的大部隊還要一頓飯的功夫。”
商震笑道:“咱們還沒吃飯呢。等打完了再吃頓好的。你先去吧。”
張治中剛要擡手敬禮,結果又想到先前的話,趕緊又把手放了下來,轉身上馬回到官道上面繼續向北而去。
商震傳令手下加快行動,最後二十顆地雷很快安放下去,接着他帶着這些工兵快速的跑下山坡,橫穿官道之後又爬上了西邊的山坡,在山坡後面與步兵營會合。他的步兵營早已在這裡佈下了伏擊點,大後方五百米外的樹林裡還拴着幾百匹戰馬,四挺迫擊炮一字排開停在樹林前面一點的地方。
這會兒他沿着山坡巡視了一圈,進行最後的檢查,把重機槍和輕機槍都安排在最合適的位置,告訴兄弟們打起精神,隨時準備大幹一場。
在官道北邊有一處並不高的隘口,林文龍的兩個騎兵營就在官道左右兩邊埋伏着。士兵們把卡賓槍背在身後,子彈一律不準上膛,待會兒的作戰可用不上槍械。雖然時間逼近正午,可這些騎兵都端坐在草地上,一個個用心檢查自己的馬刀。
林文龍正坐在團部指揮所外面的一塊石頭上,他拿着一塊磨刀石,反反覆覆的打磨自己馬刀的刀劍,確保等下劈砍時能更有效果。
張治中在這個時候來到團部,把步兵營的情況做了彙報。
林文龍只是緩緩的點了點頭,並沒有多說什麼話。
光榮騎兵團這個稱號在稍後的戰鬥中才會得到真正的認可,因爲這是騎兵團真正意義上第一次採取冷兵器作戰,在此之前的所有行動幾乎都是騎着馬的步兵幹得活兒,與騎兵沒有半點瓜葛。說到緊張,就連他這個團長都難以逃避。
大約過了半個鐘點,商震的偵察兵發現縣城方向有動靜,那是北洋軍的一支探路騎兵。他知道中央第三師總算要從這裡經過了,立刻把這個消息傳到了團部。
騎兵團上下全部繃緊了神經,一場大戰正在緩緩的拉開帷幕。
探路騎兵只有三十多人,這些北洋軍吊兒郎當的坐在馬背上,有說有笑,全然不像是在行軍,更像是一場出遊。
埋伏的騎兵團一動不動,耐心的等着這支探路騎兵走過去,這些小角色根本不足掛齒。
緊隨探路騎兵後面,大約隔了幾百米的距離,中央第三師第四團的本部人馬正浩浩蕩蕩的向這邊走來。爲首的是大約三百名騎兵,後面則是大一股步兵,中間還夾雜着一些輜重部隊,重機槍、大炮和軍糧都有。
如果這個時候利用望遠鏡向更後方看去,還能看見中央第三師的第三團一部幾乎緊貼着第四團,再往後面就是清一色的輜重部隊了。
將近三千人的部隊,就這樣沿着官道排出一條長長的行軍兵線。吳鳳嶺還算有點本事,又或者急於確保五天抵達資陽的命令落實,從重慶一路走來竟然沒有讓部隊掉隊,
商震悄悄的從山坡後面探出腦袋,向下方官道上看去,北洋軍的騎兵部隊就在自己鼻子下面。他沒有急着動手,按照計劃必須等到北洋軍繼續向前,直到抵達八百米外的隘口時自己才能開火,這樣才能一口氣全部吞下這兩個團的敵軍。
北洋軍完全想不到自己已經走進了一個埋伏圈,先不說這裡遠離戰場,之前第二團走在前面經過這裡沒有遇到任何意外,自然誰也不會想到接下來會發生意外!
轉眼間,最前面的北洋軍騎兵接近隘口,一名軍官擡頭向道路兩旁的山坡看去,忽然發現山坡上有一個人影。不過他並沒有當作一回事,只當是附近的平頭老百姓路過這裡。可是沒過多久,他發現那個人影有些異樣,好像正騎在一匹馬上,手裡還拿着什麼東西。
“咦,那山上到底是什麼人?”軍官雖然奇怪,可還是耐着性子向身旁的同伴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