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中國沸沸揚揚的抗議之聲,讓日本方面同樣感到了壓力,可惜日方完全不能斷定到底是北方泄密還是南方泄密。眼下最麻煩的還不是調查泄密的途徑,這份協議遭到曝光,直接導致英美俄三國震怒不已。尤其現在歐洲戰事並沒有正式打響,列強在遠東的多多少少仍有幾分多餘的心思。
英國公使朱爾典會同俄國公使格魯斯·彼得夫斯基,向日方提出了多次抗議,要求日方立刻就這份中日協議給出解釋。眼下正是歐洲局勢危機之時,大家最應該同仇敵愾共同維護協約立場,卻在這個時候背地裡搞小動作,實在讓人難以接受。
儘管日置義保持着強硬的態度,可必要的解釋一定要給出來的,否則獲得不了英國的援助,日本還怎麼參與遠東地區的利益爭奪?經過幾天的磋商,日置義最終只能把這次協議歸納爲北方的責任,他向英俄兩國公使布聲明,之前的協議僅僅是出於對北洋政府的同情,而最終這份協議並沒有生效,此事就此可以了結。
朱爾典也明白國際局勢的緊張,這次聯合俄國公使質問日本,只不過是討一個面子上的說法,同時也算是給日方一個警告,總不能讓自己老牌列強的威望任由別人挑戰。既然日方給出瞭解釋,索性順水推舟了了結此事。
在平息英俄兩國質疑之後,日置義心裡越想越不是一個滋味,他倒是不擔心西方諸國的威脅,如今大日本帝國在國際上好歹是有一席之地的,只是如今中國國內反日的聲音如此嚴重,直接影響到與執政府的交易。他對吳紹霆的瞭解僅僅侷限於道聽途說,這個中國新生的年輕領袖究竟會帶來什麼樣子的外交態度呢?
他當然知道《二十一條》協議不是針對執政府,而是單純的針對吳紹霆本人,如果吳紹霆真是袁世凱第二,有極其強大的獨裁權欲,日本就能找到趁虛而入的機會!一切還得一步一步走着看!
不過日置義並不擔心,雖然這份協議曝光了,但並不意味着他手裡再沒有其他籌碼。【葉子】【悠悠】即便吳紹霆有強硬的一面,日本帝國也會採取更強硬的手段施壓。用他的話來說:“在中國一定能找到合作的人,此處不合作,索性就換他處。”
吳紹霆在八月二十二日收到了許多緊急電報,除了段祺瑞通電下野之後,還有吳佩孚、曹錕會合了中央第九師和南京退出來的部隊,正式向張勳動開戰。不僅如此,執政府國會也通過了定都南京的決定,內務部成立了政府遷移委員會,開始籌劃相迎的工作安排。
對於吳紹霆而言,這些消息都是早有預料的,他現在唯一關心的還是馮國璋收拾北洋殘局的進展,南北大勢已定,自然要儘快成立新的中央政府。
與吳紹霆一樣迫切不已的還有執政府和國會的衆多官僚們,即便執政府自成立以來勢頭一直很好,可畢竟仍然侷限於南方。眼下段祺瑞宣佈下野,北洋政府最後一絲力量灰飛煙滅,執政府終於熬出頭成爲中華民國唯一的政權,當然希望早日完成這一份過度,堂堂正正的執掌整個國家大權。
從這天開始,國會各黨派漸漸開始議論起新政府的大選事宜,樑啓、熊希齡等人也多次邀請宋教仁、岑春渲商議這件事。等到南北統一,成立聯合政府,自然不能再是執政官過渡時期,一定要公選出正兒八經的大總統和參議院、衆議院席位。點com
這件事原本沒有任何不妥,新的中央政府自然要有新的一套儀式程序,一開始議論的還算開明,大家都認爲不過是重新票選一下,大總統人選終歸還是現在的大執政官,最讓人擔心的還是北洋勢力的介入,會分掉不少中央政府的席位。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又有人擔心吳紹霆是否能勝任正式的大總統。一個年不過而立,又有明顯獨斷專行的勢頭,大總統真若交給吳紹霆來接任,這個國家到底還能實現共和民主嗎?
入夜之後,吳紹霆正準備抓緊時間處理國防部送來的全事整編的文件,辦公室的房門突然敲響,門外傳來岑春渲的聲音。
“請進。”吳紹霆應了一聲。
房門打開,岑春渲步履穩重的走了進來。
“雲公,這麼晚了您老人家還沒有回去?”吳紹霆問了道。
“震之你不也沒有擱下手裡的公務嗎?”岑春渲笑着說道。
“今日事今日畢嘛。”吳紹霆一邊說着,一邊伸手請岑春渲落座。“雲公,這個鐘點來找我可有什麼要緊事?”
“確實有些事,或許今天看來不算要緊,可日後終歸會是一個麻煩。”岑春渲並不拐彎抹角,直接的切入正題,“不知道震之你最近可有聽說一些閒言碎語?”
吳紹霆放下手裡的文件,擡眼看着岑春渲,臉色露出思索的神態。對於這幾天國會裡的言論他怎麼會不清楚?但是卻沒想到岑春渲爲專門這件事來找自己,畢竟樑啓、熊希齡的進步黨人正在積極拉攏國民共進會的高層,如果說這些謠言是真的,很難保證裡面沒有國民共進會的成員參與其中。
“雲公,你是想告訴我關於國會私底下在議論的那些事嗎?”既然自己知道,吳紹霆覺得沒有必要再在岑春渲面前裝蒜。
“看來震之果然是知道這件事了。唉,老夫真不知道該如何表意見,國會官僚氣息實在太嚴重,再加上共和民主思想的薰陶,很多人已經喪失了最根本的判斷力,一心只想着一蹴而就。老夫雖然支持共和、贊成民主,可一把年紀熬過來,同樣也明白往往急於求成的事都會事與願違。所以今日才特意來找霆帥,希望能把這件事說清楚。”岑春渲嘆了一口氣,頗有幾分無奈的說道。
“此事只不過私底下的竊議,言論之事豈能加以限制,總會有一些野心家心有歪念。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新成立的中央政府理所當然會有一場公正公開的大選。”吳紹霆表情鎮定自若的說道,他僅僅是把這件事記在心裡,不過眼下並沒有太多心思處理這件事。
“此事斷然不可掉以輕心,事實上震之你就任大執政官以來,下面已經有了不少非議。之前大家認爲執政府只是過度政府,多多少少放下了各自的成見。可眼看就要成立正式的中央政府,下面那些人都認爲應當嚴肅對待,慎重和認真的考慮大總統最合適的人選。今日這些私議也許不成氣候,可難保明日不會生意外。”岑春渲意味深遠的說道。
吳紹霆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看來資產階級政客們總喜歡把事情考慮的想當然,在沒有選擇的時候會呈現軟弱性,在有選擇的時候則總想擺出大義凌然的一面。口口聲聲爲了國家利益、爲了共和民主的精神,可實際上也只是想掌握更多的實權。想到這裡,他反倒很欣賞袁世凱針對國會的手段,對付這些官僚就應該強硬的去施壓。
微微的嘆了一口氣,他語氣深沉的說道:“我以粵省區區參謀長的身份領導廣州義,之後又響應孫先生的二次革命,與桂省勢力、北洋大軍鏖戰半年之久。隨後又歷經福建戰爭,成立國民共進會與進步黨聯合反袁。執政府成立之初,一邊組織四川大戰,一邊又平息西南諸省的叛亂,再到今時今日與北洋大決戰。雲公,你來說一句誅心之話,我吳紹霆有哪一點對不起執政府,哪一點對不起這個國家這個民族?”
岑春渲肅然的嘆道:“放眼中華民國,再也沒有第二個人能與震之並列,袁世凱不如,樑卓如也不如,甚至連孫逸仙亦不如。老夫自問不敢說十成十的瞭解震之你,但老夫這雙眼睛並沒有瞎,震之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盡職盡力。正因爲如此,老夫是全力支持震之你接任正式大總統之職。什麼年不過而立,什麼任意妄爲,說句不好聽的,這些都是屁話。”
吳紹霆心有感動,他看得出來在整個執政府之中只有岑春渲一人是明白人,也是自己在官僚當中唯一能信任的人,甚至連宋教仁有時候都未必明白一些道理。
“雲公,”他鄭重的說道,“您老人家這番話讓我頗爲感激。很多人不明白我的處境,也不明白我的所作所爲究竟爲何,只有雲公你是明白人,真真正正的明白人。”
“唉,老夫年事已高,在執政府中又沒有太多的實力,只能力所能及的支持震之。不管日後正式大總統的大選如何,老夫哪怕豁出性命也要帶領黨內擁護震之你上位。”岑春渲鄭重其事的說道。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