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軍府參謀處,盧永祥氣得全身發抖,然而卻一句話沒有說出口。他早先料到浙軍會不安穩,可是仍然沒能防止這件事發生,如果自己不調走警衛隊,那西城就守不住;如今調走了警衛隊,東城轉眼間要失陷了。這不是丟車保帥的做法,這是拆東牆補西牆的無奈。
參謀處已經是一片混亂不堪,一些侍從官悄悄的開始跑路了,堅守在這裡的參謀官們也一個個六神無主。他們看着盧永祥陰沉的臉色,想到兩個鐘頭前剛剛槍斃的第九師師長,一時間沒有一個人敢上去催問決策,一個個只能眼巴巴的盯着盧永祥。
“完了,這下真完了。我竟沒想到,杭州三萬的兵力卻讓兩萬敵軍打得人仰馬翻!這不是我部署不力,這就是北洋軍的迂腐無能呀!”許久過後,盧永祥咬牙切齒的說道,幾乎沒說一個字都有咬碎牙齒的憤怒。
參謀處衆人面面相覷,相繼嘆息不已。雖然盧永祥是發自肺腑的感嘆,可是整個杭州戰局從一開始就是混亂不堪、倉促忙碌,閩軍突然佔領麗水時,北洋軍剛剛發動杭州兵變,內部一片忙碌。之後閩軍進攻杭州,北洋軍又沒有充足的時間佈置堅固的防線,就這樣一路被壓制過來,軍心、士氣一步一步的走向衰弱。
更何況,之前杭州城內的北洋軍確實比閩軍兵力多,但如果算上起義的浙江第五師和浙江第六師,這個兵力對比顯然是沒有說服力。正因爲有浙江軍隊的倒戈,分散了北洋軍的防守兵力,最終導致了眼下這個兵敗如山倒的局面。
參謀副官馬文祥從通訊室內跑了進來,看到參謀處低沉的氣氛,心頭不由一怔,自己還不該不該彙報接下來的電報呢?
盧永祥看向馬文祥,有氣無力的問道:“還有什麼事?”
馬文祥這才小心翼翼的把一封電報遞了上去。
盧永祥看完電報,狠狠的把電報本子投擲在地上,憤怒的踩了兩腳,怒斥道:“咱們北洋就是這樣完的,就是這樣完的!”
一旁參謀長向馬文祥低聲問道:“怎麼回事?”
馬文祥傷感的嘆了一口氣,說道:“江蘇中央第九師的援軍前天已經到鎮江了......”
參謀長驚訝不已,連忙說道:“既然是前天到的鎮江,怎麼今天都不見人影?”
馬文祥搖了搖頭,繼續說道:“前天晚上又接到命令,撤回江蘇去了。說是經費不足,開拔不力,又說是另選援軍派遣,中央第九師暫駐南京。”
參謀長生氣起來:“這算是哪門子的理由?經費不足、開拔不力?還另選援軍?我們杭州都危在旦夕了,援軍明明已經到跟前,要是昨天援軍開到,今天會是這副模樣?可惡,可惡啊,中央第九師到底在想什麼?”
衆人聽到這裡,心頭更是雪上加霜,昨天援軍明明可以開到卻中道返回,這是何等的打擊?在聽聽城裡槍炮大作之聲,局勢已然覆水難收。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急速的腳步聲,安徽第二十一混成旅旅長倪毓棻帶着十幾個隨員闖了進來。盧永祥冷冷的盯着倪毓棻,不動聲色的問道:“倪旅長,你這是要做什麼?”
倪毓棻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老氣橫秋的說道:“盧司令,東城守不住了,西城遲早也要完,杭州這一戰算是輸的一敗塗地。不過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趁着敵人還沒有打過來,現在突圍出城還來得及。”
盧永祥一聽到諸如“一敗塗地”的話就氣得牙癢癢,憤恨的說道:“浙江都沒了,我突圍去哪裡?第九師、第十師全栽在我手上,你叫我還有何面目去見同仁?”
倪毓棻嘆了一口氣,勸說道:“盧司令,勝敗乃兵家常事,你何故如此拘於一念?其他的話留得出城之後再詳細討論,眼下趕緊收拾收拾,我已經在北邊集合了混成旅的部隊,隨時都能殺出城去。”
盧永祥聽的這話很是納悶,第二十一混成旅不是兵分好幾路,主力部隊回攻湖州,另外一個團去了紹興參與防守,剩下的部隊則在西城區與警衛隊聯手進行巷戰,怎麼突然就集合起來了?他很快想明白這個問題,倪毓棻早已看出杭州大勢已去,不願意留在杭州陪葬!
“我果然沒看錯,我果然沒看錯......”盧永祥怒氣十足的喃喃自語,一邊說着一邊還舉起拳頭狠狠的在面前的桌案上砸了一下,“浙江完了不算什麼,咱們北洋完了纔是大事。管中窺豹可見一斑,咱們北洋內部一個個只顧自己、不顧大局......不遠了,已經不遠了......”
“盧司令,你在說什麼?什麼不遠了?”倪毓棻臉色瞬間變化,冷冷的質問道。他已經一把歲數了,當然不會猜不透盧永祥的意思,只是心中很不痛快,彷彿盧永祥的這番話就是在針對自己似的。
“咱們北洋滅亡不遠了!”盧永祥毫不客氣的說道。
“真不知道你在胡說什麼。哼!盧司令,事不宜遲,你到底隨不隨我突圍?”倪毓棻氣憤的說道,他現在不想跟盧永祥討論這個問題,敵人馬上就要打到這裡,當務之急還是保命要緊,自己可沒必要爲浙江再賠上剩下的人馬。
盧永祥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自己之前雖然說了一些意氣用事的話,可終歸還是要爲下一步找出路,總不能明知杭州將破還要獨守空城。他擡眼看着參謀處的所有軍官,其他人皆是一副期盼之態,等着自己做出決定。
“走吧,我倒是要去北京,親自面見段總理,親自面見大總統。”最終,他萬般無奈拍案而言,臉色又是憂愁又是不甘心。
盧永祥來不及通知城中剩下的部隊,直接帶領督軍府的官員和少量警衛,跟着第二十一混成旅一起從北面出城,一路上還算順利,並沒有遇到什麼敵人。城中北洋軍第九師、第十師以及警衛隊沒有接到任何通知,依然堅守在防線上,與閩軍拼死作戰。也正因爲有這些殘部的殿後,爲盧永祥等人的突圍提供了充足的掩護。
下午兩點鐘過後,城中各路北洋軍陸續被擊潰,死的死、逃的逃、降的降。然而韓復榘帶領的督軍警衛隊卻一直鏖戰到最後,即便他已經知道盧永祥撤離杭州,可仍然不肯輕易放棄。他帶領手下從西城一直退守到城中,又從城中向東北方向的餘杭縣撤退。
之前孫本茂在西城打得惱火,如今總算突破防線,下定決心一定要全殲這股頑敵。於是閩軍第三師攻進城內後一路緊追不捨,甚至在經過督軍府時都沒有停下來,只留下後勤部隊在城中與第一師會師。
韓復榘每撤退一段都會損失不少兵力,有的是陣亡,有的是負傷,也有的是畏縮逃跑。剛剛退出杭州城區還沒有抵達餘杭縣,他回頭集合麾下的兵力,清點之後才知道連五百人都不到。這些士兵從正午堅持作戰到現在,一口水都沒顧得上喝一口,早已是人困馬乏、彈盡糧絕。韓復榘無可奈何,交代士兵們準備投降,但是自己卻決定騎馬逃往上海。
可是事情並不如意,正在韓復榘遣散隊伍時,閩軍第三師已經從兩翼包抄上來,直接將韓復榘本人連同殘餘部隊一起俘虜。韓復榘長嘆一聲,只好跟着士兵們一起束手就擒。
閩軍第一師和第三師師部在傍晚時於杭州城內會師,許崇智佔領督軍府做爲臨時司令部,開始佈置城中的善後安撫事宜。除此之外,北洋第九師、第十師將近一萬人的俘虜也需要安置,許崇智不打算遣散這些俘虜士兵,計劃在浙江全省平地之後,直接整編這些俘虜擴充第六師團的規模。
浙江第六師師長鬍雪飛佔領嘉湖鎮守使,在晚上七點鐘時押着呂公望以及其他少數紈絝不化的浙軍軍政人員來到督軍府,交給許崇智發落。
在正午胡雪飛的部隊起義之後,呂公望已經知道情況超出自己的掌控,同時鎮守使署衙內許多浙軍將領偏向胡雪飛,呂公望甚至連一條命令都發不出去。
之後胡雪飛的軍隊佔領嘉湖鎮守使施壓,那些支持胡雪飛的浙軍將領紛紛響應。本來胡雪飛沒有打算拘押呂公望,反正生米煮成熟米飯,呂公望這個時候再頑固也沒有用。哪裡知道呂公望在見到胡雪飛時,衝其一陣破口大罵,甚至還命令衛隊解除胡雪飛的武裝。
胡雪飛震怒之下,索性就喧賓奪主,派部下把呂公望扣押了下來,又把那些呂公望的親信、頑固不化者一一綁了起來。
許崇智不方便處置呂公望,在接受呂公望等人之後,令人鬆了綁然後軟禁在督軍府一處廂房之內。他讓胡雪飛在督軍府內留下,大家一起共商浙江全省的安頓之計,另外專門派人去蕭山縣請來黃興,主持浙江的軍政工作。(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