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中山在看完了報紙之後,臉色陷入了沉默,隨後重重的把報紙投擲在了地上,大聲的喊了道:“去,去把陳其美給我找來,我倒要問問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站在書房的胡漢民、廖仲愷、胡毅生等人臉色皆不好看,在他們的印象中孫先生確實發過同樣大的脾氣,不過那也是爲了國家擔憂而已,不似今天是因爲私人事情。大家相互交換了眼色,打算先勸一勸孫中山,即便這件事確實讓人膛目結舌,可總要徹底弄清楚之後才能下定論。
廖仲愷暗暗嘆了一口氣,上前一步說道:“逸仙,你先消消氣,我這就派人去把英士找來。雖然報紙上是這麼說,可到底吳將軍那邊沒有列出真憑實據,事情未必有那麼壞。”
孫中山臉色漲紅,眉宇皺如刀刻,雖然他不願意相信這件事是真的,可結合陳其美前段時間對廣東的態度,縱然自己再後知後覺也能看出所以然來。他深吸了一口氣,儘量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緒,算是給了廖仲愷面子,同時也給陳其美一次機會。
“去,去找他來。”他嚴厲的再次催促。
廖仲愷回過身向胡毅生吩咐了一句,胡毅生不敢怠慢,趕緊拉開書房的門跑下了樓去。
來到公寓樓下,出了院子,在大門口碰到了降至期。
胡毅生匆忙攔住了蔣志清問道:“陳先生人呢?”
蔣志清見胡毅生一臉緊張,忍不住多問了一句:“這是怎麼回事?”
胡毅生嘆了一口氣,焦急不已的說道:“難道你沒看今天的報紙嗎?孫先生正急着找他,這下可是捅了大婁子了。”
蔣志清平日裡有看報紙的習慣,不過因爲日本報紙讀起來十分吃力,漸漸也就疏忽了。他看到胡毅生着急不已,也不敢追問到底發生什麼事,只好說道:“我剛纔從街道對面的茶室出來,大哥正跟內田先生在喝茶。我帶你一起去。”
在茶室找到陳其美時,他正跟內田良平談笑風生甚歡,在日本呆的久了,日語漸漸又熟練了起來,故而平日閒期無事時就喜歡到處聊天。
胡毅生把孫先生髮脾氣的事情告訴了陳其美,陳其美、蔣志清還有內田良平聞言皆大驚,沒想到吳紹霆竟然公開宣佈了行刺的兇手,還決定跟革命黨斷交!陳其美一時間慌了陣腳,雖然他之前早已做好東窗事發的準備,卻沒料到事情太的這麼突然,而且還是這麼劇烈。
衆人不敢拖延,趕緊返回了寓所,內田良平也跟着一起去了。
胡毅生推開書房門,先一步走了進來,對孫中山說道:“先生,來了。”
接着,陳其美和蔣志清走了進來,內田良平跟在後面。
孫中山盯着陳其美,突然站起身來責問道:“你說吧,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還滿懷信心的等着吳將軍回信加入我們中華革命黨,壯大我們中華革命黨的聲勢,結果呢?非但沒等到好消息,反倒等了噩耗!你說,你跟我說清楚。”
陳其美臉色十分複雜,他沉默了片刻,最終一咬牙說道:“先生,北京的刺殺是我安排的,可是我也是爲了大局着想。這吳紹霆跟袁世凱眉來眼去,已經是出賣了我們革命同志,豈能讓這個小人得意忘形?”
本來大家還希望陳其美能做出反駁,可是沒想到他卻承認了,一時間整個書房的氣氛都發生驟變。每一個人都感到很震驚,陳其美怎麼能做出這樣的蠢事?誰都知道吳紹霆與北洋政府握手言和是迫不得已,也沒有任何革命同仁會拿這件事來怪責吳紹霆。李烈鈞、柏文蔚等人甚至還對廣東戰爭能堅持到最後,給與吳紹霆高度評價。
現在可好,在國內唯一可以寄予希望的地方軍政府勢力,非但不能借助聲勢共同完成革命大業,反倒還成了反目成仇的死對頭。這傳出不去不僅讓國內國外恥笑,對中國革命大業更是前所未有的困擾。
“你,你,你怎麼能幹出這樣的事情來?吳將軍爲了二次革命鞍前馬後,流血出力,就算最後不得已與北洋政府停戰,那也是爲了保存實力。我已經跟你說過多少遍,多少遍?你怎麼可以拿這種藉口去加害吳將軍!!”孫中山言語激烈,狠狠的拍了拍書桌,臉上滿是失望和憤怒。在所有支持革命的督軍當中,只有吳紹霆實力最強,也是最能信任的,卻偏偏發生這樣的悲劇,今後中華革命黨該如何立足啊!
“先生,我當時也是一時惱怒。更何況......更何況我知道一旦吳紹霆死了,我們也可以借這個機會東山再起,這不正是先生您所希望的嗎?”陳其美態度誠懇的說道,他看得出周圍衆人的臉色,知道如果自己不盡快消去孫中山的怒火,只怕這一關真的難過了。
“英士啊英士,你向來都是謹遵孫先生的指示來辦事,爲何這次竟然獨斷專行,犯下這樣不可挽回的錯誤呢?”一旁,廖仲愷哎聲嘆息的說道。
“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一定要向吳震之解釋清楚纔是,要不然只怕吳震之還會懷疑到孫先生頭上.........”胡漢民也說道,不過說到最後覺得自己的言語過重,趕緊又噤聲。
孫中山背過身去,胸口劇烈的起伏,一時也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麼。胡漢民的話提醒了他一個重要的消息,如果吳紹霆真的誤以爲這件事與自己有關,那可真是難上加難。不過他對此還是有信心的,他相信吳紹霆絕不會是那種容易失去理智的人,自己遲早會把事情解釋清楚。可話又說回來,陳其美跟了自己這麼多年,功勞和苦勞都佔了大頭,豈能眼睜睜的不管陳其美的生死?
陳其美見衆人都在指責自己,無奈之下,他一咬牙,大聲的說道:“先生,我陳其美追隨先生這麼多年,未曾爲革命做過什麼大貢獻。今日犯下這等罪過,還讓先生爲難,我陳其美難辭其咎。請先生和諸位放心,我陳其美不是貪生怕死之人,一人做事一人當,我明日就買船票去廣州,當着吳紹霆的面把事情一五一十說清楚。之後要殺要刮,我絕不皺一皺眉頭。”
聽到陳其美把話說到這份上,衆人原本爲難的臉色更加爲難了。
不管怎麼說,好歹陳其美都是同盟會的骨幹、革命黨的宿老,更是孫中山的心腹親信,失去了吳紹霆這個大幫手本來就夠損失了,豈能再損失之上再添損失?
蔣志清最先大叫了起來:“大哥,你不能去廣州。先生,求求你饒了大哥這一次,正所謂人孰無過,重要的是知錯能改。先生,不妨我們好好的向吳將軍道歉賠禮,只說是一時錯手才傷了吳將軍,絕不是故意而爲。”
孫中山冷冷的哼了一聲,責罵道:“胡鬧,吳將軍遭到了兩次刺殺,這能推說是失手?”
陳其美連忙說道:“先生,除了北京的那件事,廣州石室聖心大教堂爆炸案與我無關。這段時日我一直在孫先生身旁,許久都未曾與國內聯繫了,如何能佈置出來這麼厲害的大行動?前幾天的報紙上已經說過,兇手是日本人,到底是什麼內幕我也不清楚啊。”
孫中山大聲問道:“廣州的事真不是你指使人做的?”
陳其美認真的搖着頭說道:“先生,我既然敢承認北京的事情,也沒必要隱瞞廣州的事情。可廣州真不是我所安排,這種莫須有的罪名即便殺了我,我也不會承認。”
蔣志清也連忙說道:“孫先生,您是瞭解我大哥的,他向來是敢作敢爲,絕不會避重就輕。還請先生明鑑。”
書房裡的其他人自然知道陳其美說的是真話,可是這樣一來那廣州爆炸案究竟是怎麼回事?既然廣州公開說兇手是日本人,可是日本人又怎麼會跟吳紹霆結仇呢?
孫中山不由自主的把目光落在了內田良平身上,要說日本有條件暗殺中國高官的組織,黑龍會首當其衝。他雖然對黑龍會的瞭解不多,頭山滿和平山周這些人物基本上從未向自己介紹過黑龍會的內部情況,但是黑龍會在日本的勢力人人皆知,這個浪人集團甚至連日本首相都敢刺殺,更不用說中國的一個軍閥。
“內田君,貴國政府是如何迴應這件事的?”他冷靜的問道。
“前不久有過聽說,外務省已經向西方國家做出了明確答覆,這件事絕不是日方所爲。更何況你們的吳督軍拿不出任何證據,那個所謂的兇手也早就死在審訊過程中,這可是死無對證之事,未必有可信的地方。”內田良平十分平靜的說道,臉色靜如死水,絲毫不見波瀾。
“那內田君可有什麼私人的消息?縱然這件事未必可信,可廣東那邊也絕不會空穴來風,這件事十之**是有內幕的。”孫中山追問道。他看得出來,內田良平對這件事越是鎮靜自若,反而越是說明其早就做好應對的準備。
“很遺憾,若真有什麼消息,我一定會告訴你的,可惜沒有。”內田良平故作嘆息的搖了搖頭,一副十分無奈的樣子。
孫中山知道內田良平什麼都不會告訴自己,廣州爆炸案真相被隱瞞,被黑鍋的只能是陳其美,這件事真是越來越棘手了。
這時,廖仲愷說道:“先生,我看,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向吳震之介紹清楚,或許事情還有轉機。”
孫中山嘆了一口氣,十分疲憊的說道:“就怕現在不是時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