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進入野雪區,到達比賽的起,點時,譚少慕和蕭一情兩個人並行排開,已整裝待發。
譚少慕的臉上雖然褪腫了,卻依舊殘留着淡淡的淤青色。他的表情由始至終都是淡淡的,叫人捉摸不透。而最先挑釁,提出比賽的蕭一情反而漫不經心地站在那,目光渺茫空洞。
這兩個男人的心,都是海底針。
何幼霖的心情變得有些浮躁,問着開車的顧言熙,“你覺得誰會贏?”
顧言熙沉了沉聲,“只看之前的滑雪技巧,慕少確實要比蕭一情熟稔一些。但是……”
“但是什麼?”她的聲音一緊。
“滑野雪的話,不是比技巧,而是拼速度,對地貌的瞭解,和對突發事件的應急反應。蕭一情多次參加過極限滑雪,經驗豐富。至於慕少,我很少聽聞他有這方面的愛好。”
何幼霖一聽,心又重了三分,恨不得跳車後把譚少慕狠狠揍一頓。
“倒計時吧。”譚少慕瞥了眼已經開過來的顧言熙,淡淡吩咐。
“Three,two,one,go……”
隨着顧言熙的一聲令下,速度與激,情的雪花四濺開來。像是教室擦黑板時有風揚起一樣,眼前粉雪漫天,遮人視線。
何幼霖捂嘴眯眼,只見一藍一紅的兩道身影像閃電一樣劃破滾滾白雪。
天地寂靜,呼呼的風聲裡,摩托車引擎轟隆隆地伴着沙沙的雪聲,刺入她的耳裡,震得她心神不寧。
羊蹄山的彎道很多,藍色的身影像蛇一樣呈S路線從山頂一路滑下山腰。而他身後的那道紅色身影一直緊追不捨。
很快,兩個人已經滑出了最平坦的一片區域。前方即將迎來第一個陡坡,何幼霖坐在車內,不知道自己該看比賽中的那人,還是看前方路況的險要。
只這麼一猶豫,陡坡已經逼入眼前。
顧言熙也像是被那兩個男人的瘋狂給感染了一樣,興奮的小臉通紅,喊了聲,“抓緊了,坐好!”
“嗶——”一聲,油門猛踩。
摩托車身一躍而起,懸在半空時,何幼霖只覺心肝都被顛飛了胸口,恐慌的尖叫起來,雙腿發軟眼前一黑。
車身重重着地,濺起的飛雪砸在她的臉上,凍的一激。她緩過神,再睜眼時,發現紅藍身影已經拉開了距離。
蕭一情居然反超成功了!
何幼霖擔憂的看着譚少慕,有點不知所措。
顧言熙怕影響他們的發揮,所以一路上,摩托都貼着山脈的位置而行。此時,她們與譚少慕在同一水平線上,卻因爲距離太遠,而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但只憑動作,便知道這個落後的差距,對他並沒有太大的影響。他很快調準好節奏,又追了上去。
“少慕,是不是不擅長陡坡?”她的愁慮染上眉角,想到一會還要很多陡坡,該怎麼辦。
顧言熙卻是一笑,“他擅不擅長,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一會要是再像剛剛那樣亂叫,像死了人一樣,他還是會緊張地停下,看過來。”
何幼霖一聽,愧疚的恨不得把自己給埋進雪地裡,再也不丟人,害人了。
很快,賽道已經走完了一半。
而譚少慕卻像是瘋了一樣,不,不是像是,他就是瘋了!
絕對瘋了!
何幼霖雖然不懂什麼路面該做怎麼樣的處理,但看蕭一情的動作,明顯和譚少慕不一樣。
蕭一情的滑雪速度張弛有度,而譚少慕卻像是禿鷹一樣,俯身直衝,莽莽撞撞地朝着前端飈過去。
何幼霖幾乎要懷疑他是不是已經都控制不了自己的速度,纔會這樣,彷彿下一秒就要栽跟頭。
“終於到了這裡。”顧言熙紅脣一揚,解說到,“這裡是死亡懸坡,整個賽道最陡的一個陡坡,嗯,準確來說,我覺得,更適合叫它陡崖。”
“少慕,別衝動,快停下來。”何幼霖恐慌地大喊,把擔憂寄託在風中,希望能傳達到那人耳裡。
然而,不知道是引擎聲太大,還是譚少慕太過重視這一關卡,無暇分心她這裡的動靜。
她眼睜睜看着他從地平面上騰空躍起,在空中旋轉了180度,面朝她笑着,然後整個人掉下陡坡,直至看不見。
這不是在競技,這是在玩命!
有生之年,何幼霖第一次感受到心驚肉跳的滋味。
真的。
從前所遇見再多的危險,她都抱着最多一死的覺悟抗了過去。但這一刻,不怕死的她,才知道自己最怕的是失去他。
這次陡坡太險,饒是顧言熙都不敢亂來,朝着小路開去,繞道平安回到賽道上。
何幼霖眼睛都不敢閉一下,拼命找尋熟悉的身影。很快,她再次鎖定了目標人物,見他身上衣服不亂,動作毫不滯緩,便知道他沒有受傷,這才安下心來。
此時,譚少慕也終於追上了蕭一情,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僅差微毫。兩個人,誰迎頭趕上,滑在前面,很快就會被後面的人追上,如此循環往復,不遑多讓。
她從來沒有見過那麼狂野的譚少慕,除了在牀上!
就在比賽進入膠着狀態,眼看着勝負難分,很可能打成平手時,最後一道陡坡出現了。
何幼霖緊抓着車沿,探出身張望着,卻驚奇地看見蕭一情摔倒在地!
毫無徵兆,完全謎一樣的,奇蹟般的摔倒了。
這下,不僅顧言熙吃驚,連何幼霖這個初學者都看得出不對勁來。這裡的路面非常平緩,蕭一情會摔倒,簡直和六月飛雪一樣不可思議。
譚少慕看見了,不爲所動,輕身騰空,再次熟稔地花式落地,然後滑出了一定的視線範圍。
就在何幼霖以爲蕭一情會奮起反追時,蕭一情卻站在原處,一動不動。
就這樣放棄了?
不像是他的做事風格。
顧言熙蹙眉,開着摩托車靠近,問道,“怎麼了?”
“我的滑雪板有問題。之前沒檢查,結果撞上石頭,人要摔跤時,我再想扔掉它,才發現固定裝置不能鬆開。”蕭一情面色又青又白,冒着虛汗在苦笑,“我只能用手撐地,現在,不知道是骨折了,還是脫臼。”
何幼霖順着他軟軟垂在一側的手臂往下看,發現邊上有一塊有雪覆蓋的石頭,被滑板撞去了一層雪,稍稍出了一小塊岩石。
“這,也是天意。人沒事就好。比賽輸贏無所謂。”顧言熙安慰道,“來,上車,我帶你去滑雪場的醫療站,檢查下你的傷勢具體如何。”
蕭一情點了點頭,在何幼霖的攙扶下,坐上了摩托。
因爲有傷患在車裡,顧言熙開車的速度明顯放慢了下來。也因爲不用再關注比賽境況,車子沒有繼續在陡峭崎嶇的賽道上開,而是選擇了平緩的小路,徐徐而行。
何幼霖原以爲到了半山腰,比賽的重點,譚少慕會好整以暇地站在那迎接他們。
誰知,譚少慕沒有如期抵達。
而迎接他們的,卻是一場突如其來的雪崩!
那一堆像是尚未凝固的白色水泥般,一直順着譚少慕比賽的賽道路線從山坡上滾滾而下。
大量的積雪急滑崩瀉,挾着強大氣流衝下山坡。冰雪破裂聲或低沉的轟鳴聲,遠遠地傳來……
何幼霖明明距離雪崩地還有很遠的一段距離,卻依舊能感受到那股氣流衝擊在臉上的感覺。
像死神的呼吸!
這一瞬間,她的大腦被這一場雪崩侵佔,空白一片,什麼都看不見,聽不見,也思考不了。
從比賽起,就一直被吊着的心,登時化作泡沫,一點一滴地蒸發了,再也感受不到了。
“少慕。”
“少慕……”
她喃喃自語,深怕喊的太大聲了,會被誰聽見,要從她身邊奪走他一樣,惶恐難安。
眼淚,無意識地從眼眶裡掉下,模糊了視線。
此刻,顧言熙的面色也很難看。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蕭一情,卻見他面上帶着平靜無波,沒有意外,也沒有大仇得報的痛快。
她扭頭拍了拍何幼霖的肩膀,輕聲低語,“沒事的,或許他早就到達終點了呢。可能一早就發現了雪崩的跡象,沒有在原處等我們,先走了。”
“會嗎?”何幼霖有些不相信,卻又只能這麼相信。
然而,當她看見那個“白色妖魔”以極快的速度和巨大的力量,捲走了雪地上的一些基礎設施,枯樹。這一瞬間,她彷彿親眼看見譚少慕就是這樣被它吞沒了一樣,再也坐不住,掙扎着要跳下車去找人。
獵獵寒風,像刀子一樣颳着她的臉,生疼生疼。
她的瞳孔急劇收縮,再也顧不得其他,站起身來失聲大吼,“少慕!譚少慕!”
然而,她聽不見他的迴應。沒有他輕喚一句,我在。
耳邊除了猙獰的風聲,就只有引擎聲,轟隆隆的,像是怪獸一樣折磨着她脆弱的神經,
“快停車,快停車啊!我要過去,他在等我。嗚嗚……他在等我啊,我怎麼可以走!”她發了瘋一樣,一掌打開蕭一情的阻攔,恰巧打在他受傷的肩頭。
蕭一情悶哼一聲,臉色慘白,卻死不撒手,擒制住她要跳車的瘋狂。
顧言熙察覺到蕭一情的異樣,出聲安撫,“譚太太,你的心情我很理解。不過,請你冷靜一點。現在,你就是過去,也無濟於事。甚至會賠上你的命!如果,慕少此刻正在滑雪場的休息室等你,你卻出事了。怎麼辦?”
說的在理,可何幼霖聽不見,也聽不進去。
她只知道,譚少慕的電話,她怎麼也打不通!
她雙眸赤紅,瞪着蕭一情像是殺母仇人一樣,“放手!”
顧言熙蹙眉,見她不聽勸,冷冷道,“打昏她。”
蕭一情聞言,有一絲遲疑。
“不然呢?任由她這麼鬧?”顧言熙大聲一喝,臉上是少有的厲色。此刻的她,露出了商場上一次冷血女王的風範。
蕭一情眸光一聲,用沒有受傷的左手一掌劈在了她的脖頸處。
驀然,何幼霖後頸一疼,瞳孔失去了焦距,茫茫的雪色被黑暗覆蓋。
像是失去了太陽,她的世界再也沒有天明與陽光一般,冷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