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已經得知了何幼霖的下落,但是譚少慕一點都笑不出來。他的薄脣緊緊抿着。在尋找了近一個多月的時間裡,他像沒事人一樣雲淡風輕。此刻終於有些確切消息,他眼裡的憤怒與擔憂卻怎麼也藏不住了。
他信,他信墨陽的辦事能力。墨陽說,人在那裡,就錯不了。可是,不知道爲什麼,或許是還沒有見到人,這一路上,他的心始終踏實不下來。生怕有什麼變故。
車子從平穩公路駛入凹,凸不平的水泥地面,車身開始劇烈搖晃。兩小時的車程,譚少慕硬是隻用了一個多小時就抵達,竟比墨陽還要快一步到達目的地。
他下了車,走到墨陽說的那家釘子戶門口,才發現一個二十出頭的男人被捆綁着,跪在那裡。而圍着他的十幾個小混混打扮的人看上去應該是墨陽的手下。
譚少慕看着門戶大開的矮樓房,不用走進去,就知道何幼霖應該已經不在了。他沉着臉,都到這羣人面前,聲線壓得極低,“怎麼回事?”
一個年紀嘴長的混混認得他的身份,不敢怠慢,當即回答,“這小子今晚在賭場輸了錢,拿表抵押。這才被暴露了。場子裡的兄弟好不容易從這狗崽子嘴裡套出這地方。只是,等我們趕來的時候,人已經不在了。不知道是哪裡漏了風聲。不過,燒水壺裡的水還是燙的,應該沒走多久。老大已經派人沿路四周搜查了。”
說着,他主動交出那塊名錶。
譚少慕沒接那塊表,只掃了一眼,確實是譚江淮手上的那塊全球限量的鑽表,又下巴擡了擡,指向被捆綁的人。
回話的混混會意,一步向前,把塞在那人嘴裡的臭布取了出來,威脅道,“問你話,有什麼,答什麼,要不老實,把你剁了餵魚!”
譚少慕看着還掛在門口外的鐵鏈,眼神似能凍出冰塊來,“除了你,還有哪些人負責看守這裡?王平又是怎麼聯繫你們,叫你們挪窩的?”
被捆綁的人此刻鼻青臉腫,臉上沒一塊是好的,說話時肌肉都扯着傷口,疼得大喘氣,“沒,沒人看守。就我一個人,負責送吃的。平哥怕走漏風聲,這裡除了我,就只有平哥自己知道。”
譚少慕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又恢復冷靜清明的樣子。他擡腳往裡走,一股黴味撲鼻而來。這種地方,在有潔癖的他看來就和細菌繁殖地一樣沒有區別,多呆一秒都要命的難受。
他只是想看看,看一眼她生活了一個月的地方是什麼樣的再走,卻被屋內唯一的一張雙人牀給深深刺激到了。上面擺放着兩個枕頭。這一瞬間,他幾乎想放火把這房子給燒個乾淨,不留一點骯髒。
他留意到枕頭下壓着什麼東西,踱步上前,翻了出來。按着日期排序疊放一起的報紙,盡是關於他和白昕媛的風月之事。每一頁上,譚少慕三字被人用筆圈出來。明明什麼都沒寫,下筆之人的思念卻無處可藏。
譚少慕的憤怒的眼中閃過一抹痛,一絲自責。他捲起報紙要走,腳尖卻踢到了什麼東西。他低頭看,被地上那個詭異的驗孕棒嚇的一驚。定神再看,浴室門口處還有一小灘血跡。
他健步如飛,衝到屋外,鐵青着一張臉,“屋內除了她,還有沒有其他什麼女人?”
看守送飯的人被問的一懵,他?還是她?除了那個女人,還有什麼女人?他諾諾道,“屋裡就一男一女,沒別的人。”
“那個驗孕棒是屋裡以前就有的?”譚少慕冷聲質問,目光兇狠。
“不,不是的。是我今天才買的。”說到這裡,他瑟縮着肩膀,更是後悔不已。早知道會這樣,他不買什麼驗孕棒,不收這個害死人的破錶了!
譚少慕排除了所有的可能後,心裡只剩下了一個答案。他鎮定自若,掏出手機,“程助理,查一下,今晚上進醫院看婦科的所有病人的記錄。除了正規醫院,就是私人診所都不可以放過。”
安田醫院,城南最大的一家綜合性醫院。
江淮守在手術室外,整個人和石雕一樣失去了色彩。他雙目緊緊守望者手術室的燈,那是他唯一能看見的希望所在。
驀然,燈滅了,手術室的門被打開了。
江淮頓時衝了上去,“醫生,人怎麼樣?”
醫生摘下口罩,鬆了口氣,“還好,救治及時,血也止住了。大人小孩都沒事。只是,大人的身體不太樂觀,血壓很低,可能還有些營養不良性貧血,總之,身體十分的虛弱,對孩子的生長十分不利。建議多住院觀察幾天,好好養養。”
江淮沉默,跟着何幼霖的推牀一路跟到了住院房。
此時,天光隱隱作亮。微弱的霞光鋪灑在她的臉上,把她蒼白的小臉映出幾分暖紅色。縱然在睡夢裡,她的憂愁依舊鎖在眉間。
他握住她的手,輕輕呼喚,“小霖,究竟要我怎麼做,你才肯回心轉意?”
昏睡中的人似乎聽見了有人在喊她,冰涼的小手察覺到溫暖。她記得,每一夜晚,譚少慕都是這樣握着她的手,躺在她的身邊。
每次親熱後,他都會這樣。他說,五指交纏,就不怕她趁他睡着了,就跑掉了。
他很少說情話。這句話,卻是她聽過最美的情話。
書上說,男人和女人上,牀前說的話都是屁話,不能當真,但是,他說這話卻是事後,所以……應該是有些真心的吧?
所以,他或許,是有那麼一絲絲在意她的吧?
即使,她遭遇了再不好的事情。
睫毛輕顫間,一顆珍珠般的淚滴滴落下來,她無意識地輕吐了兩個字。
“少慕。”
江淮的心驟然擰成了一股,握着她的手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力氣,直到她喊疼才鬆開。
一夜未睡的他也有些倦怠,但不看着她醒來,他不放心。於是,他起身離開,走向洗手間用冷水洗了把臉,提起了幾分精神才走回病房。
只是,等他再走回病房時,原先他坐的那個位置已經有人坐了下來。
那個人背影,高大,緘默,遠遠看見,就能感受到屬於他的強大氣場。一眼就能認出,他的身份。
從他帶何幼霖走進醫院的那刻,他就知道,譚少慕遲早會找來。只是,他沒有想過,譚少慕會來的這麼快。
譚少慕聽見腳步聲,轉頭看了過來。在看見江淮的那刻,他的臉上沒有憤怒或是質問,只是平淡道,“你先回去。”
易地而處,江淮自認做不到他這樣的表面功夫,不禁冷笑,“你就不好奇,我們這一個月發生了什麼?”
“她是我的妻子,這一點永遠不變。”譚少慕握着何幼霖的手,睨眼看向他,“其他的,還重要嗎?”
“你覺得,她還願意乖乖回去當你的妻子?”江淮挑了一處位置坐下,“在你做了那麼多傷害她的事情後,你就因爲知道自己會失去她!”
“這句話,不是應該我送給你?”譚少慕眉色不動,一雙眼睛幽寧深邃。
“什麼意思?”
“你和她的新聞報道,是王平賣給雜誌社的。王平恨我,他沒有理由會放過羞辱我的機會。但何幼霖的事情,他有照片在手,卻沒有公佈,只是文字上添油加醋。顯然,這個舉動是護着何幼霖的。可他有理由這麼做嗎?”譚少慕說的輕緩,像是和家人聊天一樣溫和,但內容卻直指人心,“唯一的理由,就是和他合作的人想要護着她。你說,是不是這樣?”
“也不是沒可能。只是王平這種亡命之徒,又哪裡來的合作伙伴?”江淮敲了敲桌子,笑道,“我看,還是把王平抓回來一問,不就真相大白了?”
“王平那得了消息,已經逃跑了。”譚少慕意味不明地看了眼江淮,“一會警方和你錄口供。你是怎麼帶着何幼霖逃出來的,記得好好交代清楚。畢竟,門鎖沒有被破壞的跡象。除了送飯的人,或許還有人有那把鎖的鑰匙,也是王平的同夥。或許,還能成爲抓到王平的關鍵。”
江淮身形僵了僵,鎮定道,“哪裡有什麼同夥。小霖意外摔倒出血,王平怕出人命,自然開門放人。”
“王平一個月不去那,就那麼巧今晚上去了?還這麼善良?”
“就是這麼巧合,天知道呢?”江淮微微一笑,“而且,是人總歸有惻隱之心。”
“墨陽派去的人一路跟着他,到了城南的碼頭漁船上。他怎麼就那麼神通廣大,還能給你開門?”譚少慕嘴角微揚,口吻裡滿是嘲諷。
“他上了漁船後,偷偷溜出來,不是很正常?如果你們的人真能24小時盯着他,他現在又怎麼可能跑的掉?”江淮從容以對,完全不受他的挑釁。
“你不來譚氏上班,當個律師或許更有前途。”譚少慕涼涼看了他一眼,轉頭給睡的不安分的何幼霖掖了掖被角。對他來說,比起收拾譚江淮這人,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辦。姑且,就讓他多笑幾天也無妨。
“公道自在人心,法律也說證據。我是不是律師,都一樣。”江淮沉聲以對,明明此刻的他處在上風,可看着譚少慕光明正大地坐在原屬於他的位置上,照顧着他珍愛的女人,內心的滋味卻十分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