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中途停在日本加油。Minton兄妹兩個人雖然是第一次坐飛機,卻一點都不暈機,相反,睡得很香甜。
飛機停站加油的這段時間,何幼霖打開筆記本電腦,瀏覽網頁。機窗上倒影着她的剪影,長髮散落在肩上。她輕輕地托腮,瀏覽的網頁也是在查證慕澤醫院的全部資料,有用的甚少,沒用的一堆。
“你查什麼?”
“這家醫院救死扶傷的豐功偉績。”她簡單地說了幾句,又笑了笑,“成立四年不到的醫院,又要開分院了。真了不起。有錢!”
蕭一情湊了一眼,看見那醫院的一個醫學實踐項目的贊助商,清晰地寫着“譚少慕”三個字,不以爲然,“這種私立醫院,又有吸血鬼資本家在背後,不賺錢難道喝西北風?”
何幼霖臉色微微變白了。
頁面最醒目的位置,“譚氏成功投資慕澤,譚少慕即將壟斷國內高端保健藥品市場”。
碩大的文字標題還配了圖。
青年才俊,意氣風發的側臉,與慕澤醫院的院長白昕媛對立而站,相握的手,看似商業性的問候,但臉上的表情怎麼看,怎麼郎才女貌,羨煞旁人。
譚少慕……慕澤……白昕媛……
何幼霖反覆默唸着。
幾年不見,譚氏的商業層面又拓展很大。尤其譚政死後,譚少慕獨大,一人吃下了百分之五十以上的股份,再也沒人能和他比肩而行。在他的鐵腕綱領下,譚氏一改以往的穩健路線,甚至把生意滲透到醫藥界。他投入了大量資金,在慕澤醫院的同時,也主做醫藥保健,高端藥品。
其利潤,令業內不知道多少家同行眼紅。這兩年,更是風頭正旺,引進了舊金山最高端的新型醫療項目。
而這個舊金山的項目就是何幼霖的導師主持的。慕澤醫院會對何幼霖這個剛畢業的醫生髮出邀請,也是看在她是這個項目導師的愛徒份上。
她輕輕關了電腦,腦海裡掠過一個挺拔漠然的身影。誰也不會想到,簽字分居的場景會是他們所見的最後一面。一別五年,再回想起他臨走之前看她的眼神,冰冷陌生,刺得她心臟一片寒霜。
在她生死一線,遠走他鄉求學生子時,他們卻在國內混的風生水起。想到這裡,何幼霖心中慼慼,低聲笑了出來。
在安靜的機艙裡,這一聲笑,聽來實在詭異,但她控制不住,眼看快吵醒她的寶貝們,連忙起身向洗手間走去。
她在洗手池裡洗了把臉。看着鏡子裡,妝容精緻的臉孔,狡黠的眼睛。
“Alina,你是回去討債的,不是敘舊的。記住!”
Alina,是她的美國國籍的名字。
Alina,沒有落寞與不甘,只有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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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抵達A市機場時,正值傍晚黃昏。
出了機場,蕭一情負責拖行李箱,何幼霖一左一右牽着兩個孩子跟在後頭。可在經過檢查口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她眼角輕輕掠過,清淺地差點捕捉不到。
“媽媽,怎麼了?”Margaret敏感的察覺到握着她小手的大手有些僵硬。
何幼霖看着與自己容貌酷似的女兒,心中萬分感慨。從很早以前,她就發現,女兒的智商和敏感程度絕對是隨了她爸的基因。
“沒事。媽媽就是有些餓了。咱們快點回家找外公。”
“就是,再不走,都追不上蕭叔叔了。”Minton兩隻眼睛一直盯着前面的身影,走在最前面,拉着媽媽要追人。可惜,漲了了小臉,都拽不動媽媽的身體。
何幼霖淺笑,抱起小女兒,就拉着兒子上了蕭一情攔截到的出租車。
此時,機場的玻璃大門一推一擋之間,已經有無數人穿過。
剛剛與他們擦肩而過的纖細柔美身影也微微停駐了下來。
她的大,波浪的長卷發已經蔓延到了腰部,墨鏡擋了她大半張小臉,在與剛剛的女人擦肩時,她也有些觸動,不禁回頭看了看。
只見一個纖細的身影,穿着藍色針織長衫加黑色休閒褲,牽着一個小男孩,手上抱着一個小女孩上了出租車。
那黃昏下的背影,熟悉得差點讓她被旋轉門卡到。
身後,一個身穿大白馬褂的男人大步跑了過來,看她一副呆愣出神的樣子不禁問,“院長,沒事吧?”
白昕媛回過神,臉色也恢復如常,笑了一下,攏了攏髮梢,“沒什麼。只是好像看見了一個故人。估計是看錯了。”
那個人,早就死了。
就算沒死,怎麼也不可能兒女雙全。
所以,肯定是看錯了。
醫生笑了笑,撓着頭,“醫院派我來接機,聽說新來的醫生是個大美女。不過,我要只是知道院長你會親自來接機,我就不過來了。哈哈……那Alina,要是知道院長這麼器重她,還親自來接機,一定很感動。”
“哦?Alina也是今天回國?”白昕媛摘下墨鏡,眼裡有些遺憾,“可是,你來遲了吧。舊金山的飛機早二十分鐘前就下降了。估計現在人都走了。”
“啊?”醫生看了看手錶,再看看機場的時鐘,“我擦,手錶壞了。”
白昕媛臉色故意有些難看,擺譜道,“李醫生,這樣的粗心毛病,不能帶到手術裡。要爲病人負責。”
“是。”醫生點點頭,又八卦道,“那院長來這裡是……”
話音還沒落,白昕媛已經把墨鏡摘了下來,清亮的雙眸透出毫不遮掩的愛意,淺笑勾脣:“他來了。”
說完,她擡腳而上。
不遠處的檢票口,一個冷凝挺拔的身影正握着一個拉桿行李箱走來。冷冽漠然的眉眼如星辰照亮整個大廳,薄脣淡抿。
白昕媛親暱地想要接過他行李箱,他微微拒絕,面部的表情毫無波瀾,“你怎麼知道我的航班?”
“我當然知道。”白昕媛興奮不能自已,“只要是關於你的,我都知道。”
譚少慕蹙眉,沒有說什麼,大步離開了機場。
坐上白昕媛的車,他毫不避諱地當她的面給程助理打了個電話,“下次,我出差的行程再外泄,你就自己寫個辭呈報告給我。”
白昕媛知道這個電話是故意打給她聽的,面上委委屈屈,“慕哥哥,你越來越不近人情了。”
譚少慕淡淡道,“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該學會獨立了。”
五年了,白昕媛的臉更加成熟了不少,已經不再是從前青春靚麗的小女孩了。
他看着她,就想起記憶中的另一張臉。如果她還活着,會變成什麼樣呢?
那張娃娃臉,好像永遠不會老。
而現在,她真的不會老了……
前兩年,他還不信她真死了,一直在查找她的下落,暗中派人監視張家的一舉一動。
可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終於死了心,不再做無謂的調查。一次次的希望,換來的都是無盡的絕望。
他的希望被無情的歲月,一點一滴的帶走,終於認清了一個事實。
他,徹底的失去了她。
……
坐在出租車上,何幼霖已經接了快十通來自張澤川的電話。內容不是快到了沒有,就是你個沒良心的,五年才聯繫家裡人。
何幼霖接到後面,直接關機了。
蕭一情看她這孩子氣的舉動,十分好笑,“回去和他們好好解釋,他們會理解的。”
“是要解釋。”何幼霖看着一雙兒女,又笑了笑,“估計,他看見我,第一句不是我死哪裡去了,而是問我孩子的父親是誰。”
Margaret聽見父親兩字的時候,眼睛明顯亮了一下,似乎十分期待答案。
她的哥哥則迷糊道,“蕭叔叔不是嗎?”
Margaret目光不屑,“你都喊叔叔了,能是嗎?”
哥哥Minton不樂意了,“艾米說,蕭叔叔是未來的爸爸,爸爸就是父親。”
艾米,是在舊金山聘請的保姆。
何幼霖微微尷尬,看了眼蕭一情,“童言無忌。”
蕭一情笑了笑,沒說話。
Margaret搖了搖頭,“你個笨蛋,別說你是我哥,丟人。”
Minton感覺到自己被歧視了,連忙抱住蕭一情的大腿,“Margaret是討厭鬼,蕭叔叔不要理她。讓她找她爸爸去。你就疼我一個人。”
Margaret雖然人小鬼大,卻也禁不住嚇唬,當即抱住蕭一情另外一隻大腿,“笨蛋會傳染的。蕭叔叔,不要理他。”
何幼霖看着明顯親近蕭一情多於親近自己的兒女,心裡也覺得怪怪的,但是想了想在舊金山的日子,他們除了蕭一情也沒接觸過別的男性長輩,這份源於對父親的依賴轉移到蕭一情身上,也和正常,便沒有多說什麼。
反正,孩子還小。
現在回國了,以後會接觸到他們的舅舅,和蕭一情不能繼續住一起,感情會自然而然的淡化。
想到這裡,何幼霖就安下心,小眯了一會。
出租車停在張家大門。
張澤川,張翰文都站在門口迎接他們,在看見這對雙胞胎的時候,都吃了一大驚。那對兄妹,幾乎和何幼霖一個模子裡刻出來似得,怎麼看,怎麼心驚。
特別是看雙胞胎都黏着蕭一情的樣子,張澤川直接一拳揍在蕭一情的肩膀上,“好你個小子,把我妹偷走了五年,一聲不吭,還生了兩個孩子。”
張翰文亦是老淚橫流。
他這個女兒,從前被綁架,走丟了二十年,好不容易認回了家人,卻又是五年的生死不明。
張澤霖,早在幾年前,就宣告死亡。
可眼前,站在面前的Alina,不僅是他失而復得的女兒,還帶回了外孫女,外孫,他如何不激動。
何幼霖看着家門口的那一盞昏黃的小燈,心裡亦是柔軟的一塌糊塗,哽咽道,“女兒不孝。”
蕭一情看着人家一家團聚的樣子,連忙招呼他們進屋詳談。
到了屋裡,他領孩子上樓,體貼地留何幼霖與張澤川父子在客廳裡解釋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
整個故事聽完,張翰文捂着嘴,震驚得老淚縱,橫。
張澤川都衝到門口,要找譚少慕算賬,卻被何幼霖攔下。
“沒證據的事,說出來又有什麼意義。如果說出真相,罵她幾句,就能償還她欠我的債。我早就回國了。我不甘心。我要讓她一無所有,衆叛親離。爲這,我準備了五年。就算你是我哥,我也不允許你破壞我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