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幼霖坐在車裡,把手機裡的新聞來回看了好幾遍。
除了江淮提到過,譚少慕從醫時的一次醫療事故,還有對病人家屬的暴力事件外,還有一些是他收受紅包和回扣的不良言論。甚至連他後來住進精神病院的入院檔案都被人曝光出來!
所幸的是,對於譚少慕過去那段慕黑狼的黑歷史倒是隻字未提。
或許是他們也不想譚氏徹底完蛋,又或許是他們不敢太過挑戰陸家的底線。不然,光憑譚少慕曾鬥毆殺過人這樣的緋聞就夠他喝一壺了。
到了譚家,何幼霖還沒有下車就看見一個大學生模樣的青年正堵在譚家大門,被保安攔着。下車路過時,細看下發現他竟有幾分面熟。
“少夫人。”保安認出了何幼霖,準備給她開門。
何幼霖正想問是什麼情況,就聽見那人粗着嗓音問,“你是譚少慕的老婆?”
她盯着他,“你認識我?”
對方搖了搖頭,“我是羅志遠。”
姓羅?
何幼霖猛然想起自己在哪裡見過他。那日在醫科大學,與白昕媛互喂冰淇淋的青年不就是眼前這個人嗎?
她又仔細打量了面前的青年,書卷味很濃。在他身上竟能看見過去的江淮影子。只這一點,她對他的好感度就很好。以致於有點不太相信這人會給白昕媛下藥。
“你來這裡是找白小姐的?”
羅志遠點了點頭,誠懇道,“我和小媛之間有點誤會。聽說她現在暫住在這裡,麻煩你能不能幫個忙。”
何幼霖雖然不喜歡白昕媛,但也不是個多管閒事的人。她搖頭拒絕,“她既然不想見你,我也不好帶你進去。”
羅志遠看她要走,急切起來,“難道你放心小媛住在你家?她對譚少慕……”
何幼霖的目光冷冷地落在他的臉上。羅志遠被她看的一驚,頓了頓,終究沒把話說全。
“所以,這就是你傷害她的理由?”
“我只是……不甘心。”天之驕子的他何曾想過自己相戀多年的女友竟然根本不喜歡自己,只是爲了刺激別的男人才答應與他交往。然而,再多的苦衷,他確實幹了不該乾的事情。羅志遠有些沮喪,“我那天真是一時衝動。後來,我冷靜了下來,也後悔了,和她道歉了。”
何幼霖看着他,原本年輕氣盛的容貌,此刻多了幾許憔悴,對他竟有了幾分同情,“你永遠喊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羅志遠緊抿脣線,看着她。
“同理,你的解釋永遠都解不開其中的誤會。”何幼霖說完,轉身走進了譚家的大門。
羅志遠突然開口喊道,“那藥,真的不是我下的。”
“我信沒用。”何幼霖沒有停下腳步,更沒有回頭。其實,沒見過他之前,她就懷疑過。如果他下了藥,又怎麼會爲了爲難譚少慕,讓他喝下那酒?
唯一有可能,有動機的是白昕媛自己。
她下藥嫁禍了羅志遠,不僅有了正當分手的理由,還製造了她與譚少慕獨處的可能。譚少慕若因此碰了她,必然會對她負責。即使譚少慕不碰她,也足夠引起他對她的憐惜,對她男友的憎惡。
只是,這也僅僅是她的猜測。
何幼霖悄悄走進大門,聽傭人說譚少慕和白昕媛在後花園裡吃下午茶,雖然沒什麼,卻依舊止不住的酸了起來。這與信不信任並無關係。
將心比心,也難怪譚少慕會那麼不待見她和江淮的關係。
陳嫂想領她過去,卻被譚政喊去做了別的事情。何幼霖知道,他這是要她自己一個人過去,沒有傭人的傳話,她可能還會正好撞見什麼不想看見的場景。
只是像他這種出軌都理直氣壯的男人,又怎麼會了解譚少慕有着連被下了藥都能堅守自己的節操。
她擔心的,從來不是身體出軌。
她悄悄來到後花園,走過漫長的迴廊,透過茂密的紫藤蘿,剛好可以看見坐在鞦韆上的白昕媛。
譚少慕就坐她邊上的竹藤椅上,手拿着一卷書,仔細閱讀。
白昕媛的聲音細細軟軟,非常溫和,與那夜逼問她,說自己甘願當小三時的凌厲完全不一樣,“慕哥哥,謝謝你接我過來散心。你不知道,小羅他可煩了,天天來我家。我爸喜歡他,每次都放他進來吵我。我又不能和我爸說那天的事情,只能忍着。”
“那事情已經過去了。退一步,海闊天空。”譚少慕翻過一頁書,細細分析,“以白羅兩家的關係,這事情,你不說是對的。”
何幼霖注意到,白昕媛抓住鞦韆的繩索手骨節都泛白了些,卻依舊能笑吟吟地問道,“那如果那天的事情,發生在我姐姐身上呢?”
她姐姐?
何幼霖有些困惑,這個時候問她姐姐做什麼?
“你姐她……”譚少慕合上書本,面上帶着醉人的笑意與欣賞,目光如水,“她的性子和你不一樣。這種事,自己就能私下襬平了。”
何幼霖看着這樣陌生人的譚少慕,心念一動,覺得有什麼東西在她面前來回晃悠,她卻始終抓不到。
白昕媛聽了,有些許難受,從鞦韆上走了下來。她從他手中奪過書,正要發難,卻在看見何幼霖的身影后改變了注意。
她挽着他的胳膊,整個人貼在他的身上,打趣地說,“那要是換做何姐姐呢?如果她是被陸家的人欺負了,自己也解決不了。按照譚陸兩家的交情,你也會勸她退一步嗎?”
何幼霖看着譚少慕被吃豆腐,恨不得衝過去一把推開她,卻又因爲十分想聽答案,硬生生忍了下來。
她知道,譚少慕從來就不是個息事寧人的主!
在得知譚少芝出事時,他的反應具體如何,當時昏迷在醫院的她並不清楚。只知道,王平被他整得至今都不敢露面,東躲西藏。除此之外,那天在娛樂城裡幫助過王平,聽命於王平的人也幾乎被清理個遍。
當時,娛樂城老闆趙天請動了很多有頭有臉的人來說情,希望譚少慕只針對王平一個人下手,不要做的太過。娛樂城的元氣大傷,趙天的面子被狠狠地下了,對他並沒有好處。
然而,譚少慕卻一意孤行,把趙天也給徹底的得罪了。
只是,那是對付王平這些本來就無所謂的人。譚少慕自然少了顧忌。如果,換做是陸家的人,他會怎麼辦?
何幼霖的心一緊,有些隱隱期待他的反應。
“我不會讓她陷入這樣的困境。”譚少慕自信作答。
何幼霖的心卻隱隱失望。
對這個回答,失望的人不僅是她,連最崇拜他的白昕媛都不會買他這個賬,逼問道,“我是說假如。”
譚少慕抽回他的手臂,又閒閒地拿起茶几上另外一本書,“那就讓她自己看着辦。只要她記得,她是我譚少慕的妻子這一點就好。”
白昕媛一聽,得意洋洋地看了眼何幼霖。讓你看着辦,卻還要你記得自己是慕哥哥妻子這一層身份,不就是擺明了提醒你,在下決定前要想想慕哥哥的立場,要顧忌譚陸兩家的交情嗎?
看吧。慕哥哥也不會給你出頭!
何幼霖五指緊緊攥着快鄒成一團的劇本,腦海裡閃過了沈月珊跪泣的那一幕,閃過了譚少慕離去的背影,甚至還閃過了很多無意義的過去的畫面。
那些點點滴滴,匯聚在一起。她的心愈漸平和了下來。
她突然想起自己和沈月珊在餐廳幹架的那一幕,當時的他脫下衣服,罩在她的身上,身形高大,有如神明。他說,“做他的妻子,他給她撐腰!”
他給了她妻子的身份,給了她庇護。他對妻子的定義裡,並不需要當妻子的去一味遷就或者討好別人。
縱然他有很多的面目,婚後與婚前所展現出來的性格差別甚至很大,但他還是他,從來沒有變過。
陽光燦爛,花園裡的他一身休閒西裝襯得整個人陽光俊朗。
何幼霖不由自主地往他身邊靠近了幾步,正要開口喊他,卻聽見白昕媛又溫聲細語道,“現在公司亂成一團,你不去真的好嗎?”
譚少慕那雙深不可測的雙眸看着遠處的假山魚池,食指又篤篤篤地敲在茶几上,良久才淡淡說,“我現在,可是個非之人。先冷一冷,避一避,有些事情纔看的更清楚。”
看清?
何幼霖眉毛瞬間糾起。
就如同白昕媛不愛羅志遠,無論藥是不是羅志遠下的,都不重要。她喜歡譚少慕,所以,無論新聞上的那些事情是不是真的,她都相信譚少慕是無辜的,或者說他是有苦衷的,完完全全的相信。
而她這麼跑回家,也只是想了解他的處境到底難不難,有沒有辦法解決。她已經不再好奇,也不想質問他的過去,只是想陪在他的身邊,活在當下。
只是,現在聽他說的話,好像他是故意把自己陷入了被動的局面。
白昕媛端起茶几上的果汁,吸了一口,目光又放在了何幼霖的身上,嘴角上有着似有若無的笑意,“慕哥哥,那些是是非非都是小事。只要你一句話,我爸就能說服那家醫院的院長站出來替你說話。何況,我們都知道,那件醫療事故根本和你沒關係。反正,我姐姐現在都死了,就算說出真相也沒什麼。我爸也會同意的。”
譚少慕臉上閃過一絲不悅的神色,聲音很冷,即使是午後的陽光也暖不了的那種,“死者爲大。你說話,注意分寸。”
這是何幼霖第一次聽見譚少慕這樣對白昕媛說話。他從來都對白昕媛很溫柔的,像剛剛那樣的冰冷,不留情面真的從來沒有過。
“我又沒說錯,你本來就是替我姐姐背鍋的。”白昕媛的聲音有一絲絲委屈,但看着何幼霖的目光卻滿是得意。在譚少慕看不見的地方,朝她舉了舉手中的果汁杯。
何幼霖的顫抖着雙腿,剛剛怎麼抓也抓不到的東西突然闖入了她的腦海裡。
她一把拂開了墜在半空中的紫藤蘿,掃落下繽紛的花瓣,整個人衝到了譚少慕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