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鈺左右看看,夜色重重隨處都是藏身的好地方,要想找出那人藏身之地絕非易事,想着和這樣的人也沒有樹敵的必要:“先前在長街你是如何做到的?夜叉的安統領應該不是輕易改變原則的人,你…你是煉神者?”
“我是神!”那個聲音微微有些不悅,一字一頓地糾正着。
宋鈺懶得在這個問題上去糾纏,弱水四鬼之一的安統領是宋族嫡孫,這樣的消息若是放出去還不知道會激起何等樣的波瀾,宋鈺對此倒是很坦然。先前也和力鬼交代了一番,如果自己一旦遭遇不測,龍蛇幫的所有幫衆就滿城風雨地將此事料出去,這也是不得已而爲之的法子,想必宋安也會稍微有所權衡,只有啥子纔會不顧後果胡亂出牌,至於弱水其餘的殺手卻不是宋鈺能否控制的。
“我說的是真的,我能讓你躲開劫雷。你靈魂不屬於這個世界,天地有序才分四季,只要你還在大荒一天,頭頂劫雷就不會消散,縱觀大荒能幫助你的人恐怕只有我。”
宋鈺縱身躲進一簇樹蔭中,反正家裡這時候不能回去,今夜已經很疲憊了,他也不是鐵人能夠無休止的應付那些殺手,樹枝樹葉上全是雨水,好在宋鈺此刻本就渾身溼透也就不在乎這點點,將小白取出來,咬破手指喂着,一邊漫不經心問道:“你會這樣好心?”
“當然不是。條件我已經說了,奉我爲師,拜我門下。”
“可以隨時退出來嗎?”
“自然,這是你的自由。你前一刻入我們,下一刻也可以退出門牆。”
“沒有別的要求了?”
“就這麼簡單!”那人語氣中微微有些高興,對宋鈺答應入門牆一事感到由衷高興。然而宋鈺卻不得不認真對待,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此刻,宋鈺忽然想到螅園,想到螅園裡那個活了一百多歲卻神采奕奕相貌如中年人的口頭禪:當您得到一樣東西的時候,必然會失去另一樣東西。
“你想差了。以我之能遨遊天地,超越生死大道,如果我都不能解決的問題,你又能做成何事?”
宋鈺趕緊收斂心神,這人幾乎就是他肚裡的蛔蟲,甚至一個念頭都能被他察覺到,若不是煉神者又如何能做到?也許這人是陰陽世家的高人。
一想到大荒最神秘的這個天闕世家,宋鈺立即緊張起來,莫非這人是衝着《碧落賦》而來?前一世的那些武林中這樣的事不是時有發生,有門派鎮派秘籍泄露出去,派中人都會千方百計地追討回來,追討方式可不是討錢要債那般簡單,最不濟也是扭斷四肢廢除武功。
“你究竟是誰,你又在哪裡?”
“凡俗之軀如何能見得神座?看來你還是不想入我們,不過沒關係,本尊有的是時間,你會回心轉意的。我化身萬千與天地同感,任何時候你只需一個念頭呼喚我也能知曉。”
宋鈺心念一動,自己先前是在宋安劍勢下失去生念,那一瞬間數萬念頭都想着如何能不死,似乎其中就想過這天上如果有神仙恰好路過此地,順手救下自己,莫非這人真是被自己念頭吸引才注意上自己?如果不是這神秘莫測的傢伙,也許自己現在已經伏屍街頭。
宋鈺將關鍵時刻掉鏈子的小白收回去,然後又從腰間摘下奪天印,意外地發現奪天印通體竟然微微發燙,就在剛抓在手中的那瞬間,有道灰色光芒一閃而過,因爲夜色太黑,宋鈺只道是自己眼花了,也沒細想只是覺得被雨水打溼了一夜非但沒有變冷還升溫,到底是奇物。
隨意用咬破的指頭在印身上抹了兩把,被血沾染過的地方自然會有一些密密麻麻的小孔出現,將血液吸進去。
那以神自居的聲音再沒有出現過。
***
時至平旦,屋外隱隱約約有喔喔的聲音斷斷續續響起。平旦也被稱之爲日旦、黎明,正好是公雞報曉的時候,不多時喔喔的叫聲便響成一片。雖然外面還是黑乎乎的,但緊接着便是破曉來臨。這一夜是烏蠻經歷過的最漫長的一夜,雖然螅園這三個老怪物不可能真對他動手,但烏蠻也不能踏出房間半步,這種被禁錮自由的感覺着實往他不好受。
聞祝終於吐出一口濁氣睜開眼,身前那三嘴壺悠悠浮動一縷乳白色霧靄,霧靄從壺嘴噴涌出來便在空中恣意扭動,彷彿是晚霞火燒雲,千姿百態不停地變換着各種形狀。
烏蠻咦了一聲,他從這道霧靄中感受到一種新奇的力量,這並非真元也不是神念,但似乎比真元、神唸的力量更純粹,卻又叫不出來這霧靄的名字。烏蠻即便心有怨氣依然不得不由衷讚歎:“以前山神說過,天闕世家和宗室之外功法之外大荒奇人異事不勝枚舉,然三位先生所修煉的功法最爲奇異。”
聞祝淺笑着:“我兄弟三人蝸居方寸之地,身名不顯,這身修爲也只比你稍強一點點罷了,換着任何一個人,如果能活到我這年紀,最不濟也是五玄之境,如何能入得山鬼謠法眼。”
“不然。宗主極少佩服他人,但三位先生例外。三位先生這身功法奇異不凡,小則不過雀鳥,穿梭於屋檐之間,若歷劫而生則順風生長,大若鯤鵬,扶搖而上直達九天。”
“被山鬼謠稱讚誇獎可不是好事,就像以前被誇獎過的影主一般,最後都化作一培黃土,成就了弱水不可動搖的地位。”聞祝笑道,但能得山鬼謠的讚歎本身就是很長臉的事,聞祝也不隱藏自己心中的歡喜:“昨夜留你一宿,眼下天色漸亮,我們再沒顏面繼續留你,這點心意權當是昨夜賠禮,不要推辭。”聞祝寬袖輕揮,在面前不斷變換着形態的霧靄忽然鑽入聞祝鼻孔。
烏蠻沒有抵抗,任由乳白色薄霧鑽入鼻孔,隨後身軀猛然震動,大驚失色望着聞祝:“這禮太貴重,烏蘭受之有愧。”
“收着吧,你在天衝境已經徘徊了十餘年,如果沒有合適機緣恐怕這一生也只能在這道門檻外徘徊,君子尚且有成人之美,我兄弟三人被困一隅百來年卻終究差了這臨門一腳,最能體會破境之苦,我勉強效仿一回君子。”聞祝示意對方無須客氣。
但烏蠻如何能坦然受之,心情激動如滔天波瀾,這道白霧中包含着的力量很怪異,但進入體內瞬間就化作真元,像虛無峰上融化的雪水浸潤着山下那些萬物一般,洗滌着他體內濁氣,卻又和他體內原有的真元不相融合,兩道力量如兩條河流。一清一濁各自在體
內流轉,最後兩道在心坎處終於碰撞在一起,激盪出一個漩渦,旋轉着倒衝回靈臺。
十七年的努力,烏蠻終於在這一刻踏入天衝之境。
天衝者,一飛沖天,扶搖而上。
這份禮對烏蠻來說確實很貴重,貴重到烏蠻甚至願意拿大半個天關城殺手的性命去交換,而這一刻,十七年的夙願終於實現。
烏蠻小心翼翼問道:“不知剛纔那白色霧靄是何物?”
問道淡淡說道:“氣運。”隨後便閉口不言。
烏蠻喔了一聲,這氣運一說他是聽過但見所未見,如果真是如此他可算得了天大好處,真元和氣運可沒法比,那些發橫財的人無不是氣運極好的人,有人低頭走了半輩子也沒見着撿到半個子,對修道者而言氣運更是彌足珍貴,烏蠻所以喔了一聲後心中反倒惴惴不安起來。
聞祝擡頭看了烏蠻一眼:“送你氣運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在你昨夜入門時我便發現你身上氣運點滴無存,已現五衰之相,若昨夜放任你離去,怕就得橫屍大街。”
烏蠻自信地笑笑,天關城確實有幾個不出世的高人,譬如眼前這幾位,但若是拼着魚死網破,恐怕對方也會付出不小代價,況且這些人烏蠻都不會惡交,聞祝這話就有些危言聳聽了。
烏蠻不願再和聞祝多言,反正好處自己拿了,更不願多逗留,直接出了螅園。剛出門便有下屬迎上來,烏蠻隨意問道:“夜叉抓住了?”
“沒有,安統領不但沒捉住對方,反倒還折損了十餘人進去。另外昨夜城衛司忽然發難,將我們安插在城衛司的十三隻眼睛全部拔出,另外潛伏在那個羅家扈從附近監視的所有暗哨都被城衛司拔起,在平旦時分對我們另外三個據點進行了突襲,無一人生逃。”
烏蠻頓時覺得遍體生寒,聞祝先前的話讓他情不自禁打了個冷顫,如果昨夜自己沒被困在螅園,他必然會領着衆人一起圍剿夜叉,如果真是那樣恐怕早就掉進柳未寒給他準備的套子中。而讓烏蠻害怕的真元原因卻來自於自己手下這批人,一直以來都是他們滲透到別人身邊,城衛司能這麼迅速發動雷霆之力必然是因爲有內奸泄露隱秘所導致。
“先離開這裡。”烏蠻腳下毫不停留,眨眼間便消失在冷清的街道上。
***
宋鈺一直等到天色徹底放亮才趁別人不注意的時候從樹上溜下來,破曉時候發生的那一幕讓宋鈺覺得自己如置身夢境中,那些殺氣騰騰的城衛司在柳未寒的帶領下從他所藏匿的大樹下經過,然後那些城衛在宋鈺眼下將弱水所有暗哨一一抓出來,如果有殺手試圖逃跑,便有神弓手一箭穿心,整個過程行雲流水乾脆利落,幾乎沒有給那些人任何喘息的機會。
這些襲擊弱水的人全都是陌生面孔,黑袍裹身,若不是腰刀是城衛司制式長刀,宋鈺幾乎會懷疑是別的宗室的人,雖然長刀樣式相同,但卻鋒利無比,好幾人都是被連人帶刀劈成兩截,手法乾脆利落章法有序,殺人手段比弱水殺手還要專業。
那些人來去如風,一旦得手便立即離開。
宋鈺心中暗暗驚歎:“這才叫專業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