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燼熄滅,山野重回黑暗,宋鈺估計着時間已到定昏。
在原來那個世界,定昏也就是夜晚9點到11點左右。宋鈺將喂得飽飽的小白收回袖中,然後開始雷打不動的養印,再次感嘆着喂小白、養印比養兒子還吃力不討好。小白頂着惡魔之名卻尸位素餐,以前還好偶爾會配後一把,現在既不出功也不出力,這奪天印也不知道有什麼功用,自從半月前首場秋雨的晚上發現印身微微發燙之外,再沒異樣。
宋鈺將奪天印掛回腰間又暗自嘆息一口氣,他必須得回城了,若是再晚就是宵禁,滿大街除了城衛司就再沒有他人,他和城衛司關係一向不好,這時候再落人口實,恐怕會遭來不必要的麻煩,這些天城衛司看誰都像歹人,稍有不對便刀劍齊上。
奪人終於姍姍來遲,也沒有再像以前那樣猶抱琵琶半遮面,而是大大方方地出現。徑直蹲到宋鈺對面,撿了一根枯枝挑撥着面前這堆灰燼:“你倒是真膽大,敢明目張膽生火,也不怕我那些同行發現。”
宋鈺看着奪人,發現他臉上隱隱有些倦容,說話雖然一如既往,但總有一些說不出的感覺,略一猶豫便察覺這種不同之處:“你身上泛着血腥氣。”
奪人臉上有驚色,他也是心竅靈敏之人,頓時明白宋鈺爲什麼會有這樣一說,坦然道:“今晚上我會很忙,烏蠻一向自負得緊,不甘承認自己半月前的失敗,一方面是拜你所賜,折損無數手下,另一方面因爲柳未寒驟然襲擊,不但剷除了所有安置在城衛司的暗線,想要在離開之前給城衛司一個錐心徹骨的傷疤。”
“城衛司如何?”
“很強!”奪人抿了抿乾裂的嘴脣:“第三次我出手的時候,那些人忽然間似乎都變成了高手,而且手上長刀俱不是凡品,半個時辰前我還遭遇了反暗殺,躲在暗處的人用的長弓,可笑的是我連對手躲藏在什麼地方都察覺不到,那人也狡猾,出一箭後堅決不出第二箭,城衛司神弓手此夜必將揚名修道界。”
宋鈺笑笑,聽那射箭偷襲的人,竟然比他們還專業,偷襲目的固然是射殺對手,但似乎威懾的效果更大,有這樣一個潛伏在暗處可以遠程攻擊的人,這不是後世的狙擊手嗎,如果是戚紹鬆手上那張弓的話,甚至可能將烏蠻斃於次城。
“烏蠻真要離開天關城?”
奪人點頭說道:“是的,明晚離開。上面本來另外派了一批高手來協助他,據說和他同爲蒼雷組成員的高手就有三人,被烏蠻拒絕了。除了已經潛伏下去的人外,今夜和城衛司將是一場廝殺。”
宋鈺有些疑問:“爲何不安排在明晚上?”按照正常思維來說,今夜給了城衛司一個教訓,然後飄然而去,正常人都會這樣選擇,一旦天亮必然遭受城衛司滿城搜捕,光天化日下脫
身何等艱難?
奪人也搖搖頭不明白烏蠻用意。
宋鈺眼中忽然閃過神光:“看來明天晚上要對柳未寒進行斬首。經過今夜的消耗,城衛司也是元氣大傷,到時候他再闖城衛大營又有誰能阻攔?”
即便是奪人聽了也興趣濃濃,殺一城司長,這對於殺手二人是何等榮耀的事?聯想着宋鈺這時候來找他,奪人眼神隨即被另外一種光彩代替,用微微發顫的聲音問道:“你難道想選在明晚…”
“是的,我不能讓他離開天關城。”宋鈺隨即問道:“你知道他將虛無杵藏於何處?”這話連宋鈺自己也知道有些問道於盲,但話還是說出來了。
奪人古怪地看了宋鈺一眼:“烏蠻拿去也無用。”
宋鈺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奪人又道:“雖然我沒見過虛無杵,但我能感受到烏蠻身上的一種獨特氣息,那是一種最純粹的神念,自從倪統領死後這種氣息一直縈繞在他身畔,烏蠻不是煉神者,縱然給他一生時光他也不能從虛無杵上得到任何收穫。但弱水人才濟濟高手雲集,倒是擔心烏蠻將虛無杵轉手他人。”
宋鈺好奇:“難道當年的滄瀾大楓是神道同修?”虛無杵是滄瀾大楓埋於虛無峰的遺物,傳言從中可得到登神五炁之一的虛無炁。登神五炁是魔族曠世奇寶,野史記載宇王曾經說過,此書在手可以魔之軀登入神壇,成就千古魔神。這也是導致堊神時代寰帝宇王反目的根源,當然也有野史傳言是寰帝窺視宇王之妻火羽眉毛的緣故。
宋鈺的猜測已經無從考證,除非真將虛無杵搶到手,不然這個謎題只能交給別人來解。奪人隨後說道:“如果虛無杵中蘊藏神念本源的話,也許羅雅丹的病你我能幫忙緩解。還是說說當前的事吧,你打算何時動手?”
宋鈺本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原則,也沒有遮掩,直接說道:“明晚。”
“如果烏蠻察覺到異樣或者說你的判斷失誤,明晚他不露面怎麼辦?”
宋鈺呵呵一笑:“那就給他一個不得不露面的理由。”宋鈺又小聲在奪人耳邊嘀咕一陣,奪人始終都低着頭撥弄着面前灰燼,偶爾有一些火星還沒熄滅,被木棍翻出來經風一吹,火星更明亮不少。
“希望不要如此。”奪人有些惆悵地嘆息一聲,最後朝宋鈺拱拱手隨後迅速離去,今夜他會很忙。
忙着收割。
宋鈺也起身進城,一路上反覆盤算,力鬼、奪人以及自己,三個人中力鬼修爲最低,奪人充其量和自己在伯仲之間,就算是雷鳴巔峰的修爲吧,但他們要面對的不是完骨境界的高手,而是天衝巔峰境的強者,彈指間可以讓他們灰飛煙滅的強大存在。
天衝境再往前一步便是本神境界,那對宋鈺而言幾乎是天譴一般。修爲達到完
骨境界無非是抗擊打能力出衆一些,但天衝卻是在速度上體現出超乎尋常的快捷,他和力鬼都是以敏捷見長的人,對上烏蠻這點點優勢也將沒有。
把手城門的城衛倒是兢兢業業,雖然他們都認得宋鈺,但還是一絲不苟的檢查着,其中一人還小聲嘀咕:“奇怪,怎麼就沒有。”一句話聽得宋鈺直想發笑,往城內走了兩步猛然察覺什麼地方不對,感覺自己就像被猛獸盯着一般,驚得他後背汗毛倒豎,神念如水銀般朝着四周擴散,雖然感受到遠處有一兩股不安的氣息在浮動,但很明顯對方對宋鈺沒有多餘的心思。
宋鈺終於知道不安的來源,望着頭頂黑隆隆的雲團,喃喃道:“這究竟是什麼玩意?神威?魔焰?”
四下寂靜,萬籟無聲。
宋鈺也沒指望有人能回答自己,他被天上的劫雷給嚇得不輕,所以現在頭頂一旦有烏雲凝聚,他就像被踩着尾巴的花貓一般本能地弓起背後,而且頭上這團烏雲確實給他帶來了不安和危險的感覺,這種感覺和以前全力運轉真元的時候劫雷醞釀的感覺大同小異。
“神座。”一個聲音清晰地在耳中響起,一瞬間宋鈺手已經摸到靴子中的短刀,這才醒悟過來,這聲音的主人就是那個號稱自己是神的自大狂,這才若無其事地將手鬆開。
“神座?這世上真有神靈存在?”
“我不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那聲音鄙薄地輕笑着:“我記得你給別人講過一句話:這世界有你不能到達的地方,有你一輩子也觸摸不到的境界,你的世界並不如你想象中那麼大。這話現在我也絲毫不差地送給你,界限就在你身邊,可笑你以爲你能夠看見這世界的全部。”
宋鈺想了想問道:“你說我是域外天魔,那我也算神咯,別管是正神邪神。”
“寰宇之內又哪裡來正邪之說?不過是所處立場不同罷了,就像那些殺手暗殺城衛司和暗殺別人時心中所想沒有什麼不同,用你的話說就是價值觀、人生觀的不認同罷了。”
宋鈺心中一動,前面的話最近倒是說過,但最近一次和別人說起價值觀這個詞似乎是在數個月前,那時剛進入寒門,和力鬼以及羅雅丹分別提及過一次,一個念頭讓宋鈺不寒而慄:“你在很早以前就注意到我了,我竟然毫無所知,一直沒有察覺你的存在。”
“我乃神,天上地下若我願意知曉,這世間之事又如何能瞞過我?”
“你該知道我是一個無神論者。對了,應該不用我向你解釋無神論這個詞的含義吧。”
“那是因爲你信仰缺失的緣故。你雖然資質不佳,但我依然可渡你,入得我門下,以你資質雖然躋身神位無望,但足可讓你逍遙大荒。”
宋鈺呵呵輕笑:“不必多言,您自便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