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名站立在林閻王身後的殺手動若驚雷,手中長劍若雷電般奔襲宋鈺面門。
宋鈺臉上掛着微笑,堅定不移地擡掌拍向林閻王胸口。從來沒有那個臨死之人能表現出宋鈺這樣的鎮定,林閻王不是蠢人,在宋鈺取出短刀的那一刻就有警惕,那一聲‘夜叉’讓他猛然驚覺,渾身真元盡悉釋放,炸裂聲中真元橫貫全身,磅礴氣浪更是將旁邊一張桌子橫掀過頭頂,無數碗碟驟然炸裂開來。
宋鈺拍向胸口的手半途急轉,手上真元如注削向林閻王雙掌。
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煮熟的鴨子也有撲騰着翅膀飛起來的時候,什麼時候煉神者竟然彪悍到敢提刀和修道者對砍的程度了?
林閻王大怒,一爪沒將這對短刀捏碎,心中正覺奇怪,卻見着這書生既然找死般用自己雙掌朝他削來,隨手丟開短刀迎着宋鈺一雙手反拍而去。
宋鈺趁機奪回短刀猛然回劈,將已繞到他身後正要偷襲的一名殺手劈成兩半,然後迅速飛退到彭亮身邊:“沒死的話就滾一邊去,誤傷誤死可沒人給你說對不起。”
“你…你到底是誰?”彭亮望着持刀而立的背影,徹底糊塗了。宋瘋子折身將一名殺手劈成兩半的時候,那一刀乾脆利落帶着無邊殺機,刀鋒只是遙遙地從他面前掃過,彭亮便覺手足冰涼,就這氣勢就絕不輸給他的授業師父逢四。
另外兩名殺手壓根沒去看死去的同伴,長劍一左一右將宋鈺夾在中間,而正面卻留給林閻王去面對,從剛纔宋鈺的表現看來,這披着羊皮的狼竟然有着不俗的修爲,但也只是比他倆稍高一點點,這書生的死亡是必然的,只是看死在誰手中。
林閻王微微皺起眉頭,直到此刻他才覺得有些棘手,死去的那位同伴被劈中的地方竟然沒有血跡溢出,刀鋒所過之處竟然一遍焦灼,空氣中還瀰漫着濃郁的糊味:“你是夜叉!”
林閻王此話一出,兩名殺手竟情不自禁地退了半步,其中一人最先發現自己的失態,立即又前跨一步保持着先前的距離。
彭亮聽得想笑,夜叉在天關城是赫赫有名,倒是很多人想抓到夜叉去城衛司領那幾千倆銀子的花紅,可惜夜叉厲害的地方就在於沒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知道的都已經死了,如此厲害的一個殺手會跑到大小姐身邊來做一個扈從?
誰信?
想起宋鈺先前像沙場點將一般信手點着兩柄怪異短刀的情形,想着那雲淡風輕般的微笑,彭亮的臉又瞬間僵硬起來,除了夜叉還有誰有這樣的身手?
林閻王倒不急着動手,望着宋鈺笑道:“看來,今晚上還有意外收穫。”
“是啊,對我而言,那種意外倒是更意外,我那便宜老爹給我留了一份厚禮啊。”宋鈺慢條斯理地從靴子中抽出刀鞘並排插到後肋,然後兩柄短刀在一聲脆響中歸鞘,只有兩個手柄從後腰露出來。這種怪異的配到方式林閻王聞所未聞,對於宋鈺的話也一樣不明白,無緣無故提你老爹幹嘛,我又不認識?
宋鈺長嘆一聲,伸手挽着袖子,朝右側殺手笑道:“爲了這厚禮,我連逃的理由都沒有。來來來,今夜要麼你們死,要麼我活。”
“這有區別嗎?”其中一名殺手小聲嘀咕着,這一張嘴氣機乍泄,剛纔他便被夜叉頭銜所嚇,雖然只是小小退一步氣機卻在無意間已經悄然外泄,所以他理所當然地成爲宋鈺第一個要剷除的對象。纔剛一張嘴宋鈺那張臉已然出現在跟前,倉惶間那人猛然迸發全身真元,揚手就是數十道劍氣迎着宋鈺胸口刺去。
宋鈺依然前行,身形如翩翩蝴蝶般在密集的劍氣中紛杳而至。在他還來不及出第二劍的時候,一道刀光起於宋鈺後腰,沒於對方胸口。
彭亮心中暗暗咂舌,這宋瘋子果真是真人不露相,殺起人來那叫一個乾脆利落,先前這些黑衣殺手衝進山莊的時候,僅僅三個人只半盞茶功夫就殺了六名護衛和十多名山莊園丁、下人,就和宋鈺眼下一般,一劍起一劍落,總有一條性命被帶走。彭亮本以爲今晚自己這條命也要交代在這裡,哪想到宋鈺竟然也如此乾脆利落,和平時那喜歡羅嗦、婆婆媽媽講道理的宋瘋子截然不同。
宋鈺猛然收刀歸鞘,站到剛纔那殺手的位置,傲然地和兩人對視。
“你是天生的殺手,
若不主動顯露真元連我也察覺不到,難怪能闖下這響噹噹的名頭,如此年輕就讓你英年早逝是在可惜。我林閻王一聲無兒無女,也極少有年輕人能被我看中,我就破例給你這個機會,歸順我,我給你想要的。”
“對不起,你給不了!”
“笑話,你以爲你跨如雷鳴期就有驕傲的本錢,沒有人指引你至少還在這個境界摸索七八年,當初如果不是一個姓宋的指點我,我也許至今也還在雷鳴期輾轉反側。”
“你可知道我第一次握刀到現在,用了多久?”
林閻王略微衡量,發現這傢伙竟然還是一如既往的臭屁哄哄不可一世,看來倒是有一些囂張的本錢,故意將時間縮短一點:“二十年?”
“兩年!兩年前,我甚至不知道修煉是什麼,也不懂真元,更不懂這個叫大荒的世界是什麼模樣。”
“不可能,別人就算突破先前也需要十六七年時間,沒有人能用兩年時間突破先天。”
“李家儒劍,不是也有頓悟一說?滄瀾大楓在被家族流放之前不也只是個書呆子?自己淺薄就不能說天下盡是庸才。”宋鈺望着外面夜色,一片烏雲從天邊悄悄飛來,將本就稀薄的月色徹底遮住,他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右手一直搭在刀柄上,看似隨意,卻一直在蓄積着真元。
在一旁的殺手也同樣如此,一見宋鈺擡頭看窗外他便忽然挺劍。殺手從來都是善於抓住每一個機會,這是一種職業習慣,在他們腦海中從來沒有光明正大的說法。
那殺手纔剛一動,兩枚尖刀忽然從屋外飛來,直射殺手後肩。
殺宋鈺還是自保?
這幾乎不是一個對等的選擇題,沒有任何猶豫,那殺手立即面對襲來的雙刀:“偷襲、卑鄙!”
一個笑聲從門外傳來:“反正咱們都不是好人,你高興怎麼罵就怎麼罵吧!”
“不可妄動。”那殺手掐動劍訣便要向門口那偷襲者刺去,林閻王立即喝道止對方,朝門口那身影喝道:“力鬼,這趟水太渾,以你這點能耐連自保也不容易,看在曾經是同僚的份上,我沒有向弱水說起你的過往,今天你既然主動現身和我作對,看來我是不能留你了。”
那對匕首一擊不中立即飛旋着回到主人手上,力鬼看着宋鈺說道:“哎,姓宋的,你挑一個吧,剩下的我來對付。”
“好,你對付林閻王,我來解決這個人。”宋鈺身形閃爍,蓄勢正盛的刀意如芒,充塞滿室。
和宋鈺面對而立的殺手瘋狂催動劍芒朝着宋鈺前方刺去,既然大家都是殺手,自然沒有太多廢話,一出劍便是最強殺着,將機會留給對手是不明智的。
比的就是速度、道行和狠辣。
殺手劍纔剛遞出一半,豁然發現力鬼的刀已經再次襲向自己後腰,而本該是自己對手的宋鈺身形若鬼魅,竟然衝向林閻王,而林閻王一雙鐵掌同樣朝着宋鈺抓去。
一瞬間,全亂了。
彭亮只覺得看眼前這四人打架特累,剛纔分明已經有了明確分工,宋鈺對付殺手,林閻王這對付力鬼,結果卻是宋鈺衝林閻王而去,力鬼偷襲殺手。
林閻王的目的很簡單,要將弱水的頭號敵人——夜叉斃與掌下。雖然他很少離開虛無峰,但也知道弱水爲了找出夜叉,動用了不少資源,息統領甚至往城衛司投了極大一筆銀子,只爲將這隻老鼠揪出來。自從跳月節後這傢伙就神秘消失,偶爾有一次露面也是極爲短暫,事後弱水的人分析也發現那決然不是夜叉。
林閻王一雙鐵掌下淫浸數十年,被他捏碎的刀劍不知凡幾,連帶着兩支手臂也堅若磐石。宋鈺在那瞬間至少換了三種身法也沒能躲過,被一爪鎖住脖子,磅礴真元入決堤江水從五指間噴薄而出直透宋鈺脖頸:“死吧!“
宋鈺發現自己太高估了這雙短刀,刺在對方手臂上只是帶出一點點血痕,根本傷害不到林閻王任何筋骨。
一招失算付出的代價竟然是自己性命,殺手從來都是如此。
絲…
宋鈺領口處忽然冒出一個青色蛇頭,揚着尖細獠牙便朝林閻王手腕咬去。
兩滴血珠飛濺,林閻王忽然飛退,大驚失色地叫道:“魂蟒袍?你姓宋?”
短刀如輕煙般在空
中劃過,帶起一點迷離紫光。
第二道刀光從宋鈺腰間閃出,兩點紫芒在林閻王胸前匯合。
一撇、一捺,勾出一個淡紅的“乂”印。宋鈺雙手握刀,自然下垂的刀刃剛好及膝,神情冷漠地注視着對方:“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林閻王低頭看着胸口那兩道刀痕,嘴角曬然一笑,催動真元試圖將宋鈺留在胸口的微弱真元祛除,那想這一運真元竟然想點着爆竹般,兩股血箭從胸膛噴涌而出,血還在空中便迅速化作火焰,隨即倒捲回來講他本人裹在其中。
力鬼將匕首從殺手脖子上拔出來,任由對方鮮血噴在自己衣服上,既然大家都亂了,那麼唯一沒亂的人必然是要爲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
力鬼眼神怪異地看着宋鈺,他這是第二次看見宋鈺出手,但這團帶着紫芒的火焰卻再一次加深了他心中的恐懼。花司長、林閻王,若是以修爲而論,這些人都可以將宋鈺甩出兩條街,但只要被宋鈺逮着機會,一樣是在劫難逃。
“你姓宋…”被火焰吞噬的林閻王依然不放棄這個問題。
“下輩子別隻顧練那雙手,身體同樣重要。”宋鈺懶得搭理,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回身望着力鬼,不等宋鈺說話,力鬼信手指着旁邊靠着柱子而坐的彭亮:“怎麼辦?”
“你敢殺我!姓宋的,你要是敢殺了我,我變成鬼也要託夢告訴大小姐和老爺,我要變成厲鬼纏着你一輩子。”彭亮聲色俱厲地說着,說到最後可能自己也覺得這話並沒有太多約束力,只好用無助的眼神瞟着唯一還站着的兩人。
宋鈺無奈地嘆息一聲,距離彭亮最近的力鬼頓時會意,豎掌爲刀斬落在他脖子上。
彭亮連聲也不吭便栽了下去,宋鈺嘿嘿一笑望着力鬼問道:“你是擔心我殺了他,所以搶先下手將他打暈?”
“不敢!影主當初要我投效城衛司,便是希望我能時刻照顧好主母,這人好歹也是主母身邊的護衛,儘管身手稀鬆了點,但到底不是貪生怕死之人,夠笨、夠忠心,這樣的人好使!”
“你是如何知道我身份的?”
“從第一眼見到你。少主也許忘了,當初影牙遭受襲擊,影主帶着老主母及少主二人轉戰首地便是天關城,那夜也是我調度了城衛司對弱水追兵進行攔截。”
“爺又不是正牌的少主,過去這些是誰能一一記得。”宋鈺心中嘀咕着,乾咳一聲道:“我長期蟄伏家中,那晚變故太過突然,就算到了今天也只覺得自己像喪家犬一樣,娘帶着我往哪裡跑我就埋頭往哪裡逃,倒沒有注意過你。你也別往我臉上貼金,什麼轉戰不轉戰,逃就逃唄,沒什麼丟人不丟人的。”
“尊卑有序,少主及影主當初也是因爲弱水偷襲才導致腋下生變粹不及防。六年前的那晚,影主發出的最後一個命令便是‘天目合、伺機動’相信每一個進入休眠的眼睛都爲之哭泣過,只是如林閻王所說,六年的時間太長,而人的慾望也是無窮的…”
“你就別給我整這些煽情的東西了,留着立即給這些屍體多補上幾刀,我要別人看不出死因,順便澆上酒全燒了!”
力鬼暗自打了個寒顫,狠話他倒是聽得多了,卻沒有聽過殺人毀骨還能如此平淡寫意的,但他還是默默照做了,順便將昏死過去的彭亮拖到門外。
“少主下一步打算怎麼走?”
“別少主少主的,我不喜歡,除非你想要滿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是宋時關的兒子。”宋鈺取了雙刀放在桌面上,解了腰帶脫下那洗得已經泛白的長衫,露出貼身而穿的一件漆黑長袍,宋鈺反手將壓在衣服下的頭蓬翻出來蓋在頭上,有條不紊地整理每一處細節。
力鬼看着黑袍上那繡着猙獰巨蟒圖騰的黑袍,一瞬間便覺自己整個心神都被那幅繡金圖案所震懾,情不自禁便跪了下去。宋鈺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你要是再這樣,我先殺了你,看咱兩誰的刀更快。”
力鬼也發現自己失態,雙手在臉上搓了幾下從地上站起來,擠出一絲笑容:“少…你這是傳說中的錦衣夜行,素袖藏金吧!這麼寶貝的一件衣服竟然被你當汗衫來穿,暴斂天物。”
宋鈺取了火把慢條斯理將所有死者衣服點燃:“走吧,她待我不惡,有些事終究是躲不過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