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鞘上唯一的裝飾便是掛着一枚小小的令牌,令牌上刻着‘天關’二字,這是城衛司頒下的令牌,可以負劍行走於天關城大多數地方的一枚令牌。
這令牌,就是殺人許可證。
“先生可有事吩咐?” 宋鈺儘管心中不高興,卻依然還是按照禮數走個周全。
“我有個朋友姓丁,微胖,寒門的賬房,他前天是來過這裡。”
宋鈺心中一緊,面前這人必出自羅族,而且宋鈺察覺到逢四這句話並沒有詢問的意思,而是一個陳述句。宋鈺心中千迴百轉卻沒有半分遲疑和猶豫地道:“準確說應該是三天以前,丁賬房來這裡坐了坐,因爲我冒犯了大小姐身邊婢女的緣故,他對我說了一些狠話,還拍壞了半張桌子。”宋鈺指着如蛛網般開裂的桌面道:“我一生寄情於詩詞歌賦,與丁先生之間沒有話題,所以丁先生說完便離開了。”
桌面上還有宋鈺昨晚連夜譜寫的曲子,逢四抓過宣紙看了看,宋鈺的字極醜,醜到無以復加的地步。逢四不懂詩詞,所以他看的是字。
每一個字每一個字,逢四都認真了看過。
“看來你的隱藏功夫還差了些,筆鋒若刀意,在我看來好比是黑夜裡打火把。”逢四放下宣紙,手自然地搭在了劍鞘上:“我給你個辯解的機會。”
“我可以殺姓丁的,但他卻好端端的活着,這理由算不算?”宋鈺覺得自己真的流年不利,本來因爲自己已經隱藏得夠好,這些老 江湖卻好像一個個練了雙火眼金睛,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將他看破。
“他知道你並非簡單的文弱書生,所以你就將他記憶抹去?眼下我也發現了,是否你也準備同樣如此?”逢四揚了揚手上的一枚翡翠戒指:“這是百器堂的輝煌戒,不能抵抗刀劍,輕輕一碰也能令他粉碎,但卻價值白銀五千兩,你是否聽說過?”
宋鈺點點頭:“聽過。因爲輝煌戒可以抵禦神念攻擊,據說百器堂每年也只能生產四五枚這樣的戒指,尋常人即便提着千萬金銀也不可能得到一枚這戒指。”
“很好。”逢四點點頭:“既然你的神唸對我攻擊無效,就不要抱着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只要我不點頭,你不可能逃離這裡。”
“這是我的家,我爲什麼要逃。”宋鈺心中忽然生出一個膽大的念頭:“你調查過我,自然知道我的姓名。”
“如果不知道,你已經沒有開口的機會了,實際上我也一直在等着你的回答。”
“還有一個要求。我的一切是不能告訴任何人,包括羅雅丹以及羅族老爺。但我對他們來說,沒有任何惡意。”
逢四毫不猶豫地搖頭拒絕道:“你說,我判
斷。”
“你知道我叫宋鈺,正如你心中猜測那般,你必然也明白影牙與羅族的關係。”宋鈺心下一橫,既然宋時關臨死也要自己盯着羅族,想必影牙與羅族之間也並非毫無關係,他決定堵上一把:“我們之間不會是敵人。我有我所喜歡的人,你該知道她是誰。月嬌收到城衛司花司長的邀請,就在今天晚上。那頭肥豬邀請月嬌今晚去花府做客的目的不言而喻。”
逢四有些不明白,眼前這人在天關城有着赫赫聲名,殺手夜叉四個字讓多少人膽戰心驚,如此厲害的一個人說話卻是如此不着邊際,逢四甚至不明白夜叉說這些話的話目的:“這些事與我無關。”
“去你大爺的。”宋鈺對逢四這種要死不活的態度大爲惱火,最近幾天本來就事事都不順暢,這一下之間他也火氣上騰:“月嬌如果死了,我就將羅雅丹請回影牙山莊,倒是羅家永遠也別想擺脫影牙的糾纏,這樣說你該懂了吧。”
“不會。如果羅爺不點頭,就算夜闌家族的皇子來了也帶不走雅丹。”
逢四彷彿就是一個不會喜怒哀樂的機器人,始終都是冷若冰霜而又讓人無可奈何。宋鈺只得說道:“當初丁先生就是站在你的位置,而且他手上有劍,後來他劍掉了。現在你劍在鞘中,從抓劍、出鞘、刺出,這三個動作你能快過丁先生已經出鞘的長劍?”
“你不是神念師?也是,影牙似乎從來就沒有出現過神念師。”逢四眼神閃過一絲驚訝:“我想試試。”說話瞬間長劍已經到了他手中,逢四並沒有拔劍,而是抓着劍柄連鞘朝着宋鈺胸口刺去。
逢四出劍快,收劍也快。
因爲面前的宋鈺身軀閃爍着一蓬氤氳紫氣,隨即閃爍到他身後,一隻手已經鎖住逢四脖子:“我提醒過你,我的速度不算慢。”
“偷襲算什麼好漢”
“彼此彼此而已。像你我這種走江湖的,誰會真正在乎那些虛妄的名頭,尤其是這話不能對殺手說。現在你該知道,我有從羅府帶走一個人的能力了吧。”宋鈺的手隨即離開了逢四脖子,這也是拿出誠意的意思。
隨後宋鈺要逢四往後退了一些,將桌下的一塊石板掀開,取出才被藏起來不過三兩日的藤條箱:“丁先生認出這箱子,所以我封印了他的記憶,那時候我肯定沒想到你們這麼快就發現他記憶遺失的事,早知有今天我那日又何必費力費神弄這麼一出,反倒把之極給暴露了。”這是宋鈺走的第二步險棋,一手大棒一手蜜棗。
宋鈺不信這世上有軟硬不吃的人,既然都暴露了,乾脆就暴露得徹底一些。
“我見過這箱子!”逢四冷冰冰的話讓宋鈺覺得自己這步險棋走對了,隨後
逢四又跟着補了一句:“你想殺花司長?”
想殺和要殺之間是有差別的,宋鈺察覺到逢四的言外之意:“姓花的很棘手嗎?”
“非常棘手。”逢四回答着。
逢四的回答在宋鈺的意料之中,一個掌管着天關城大殺器的人不可能輕易就能被人做掉,宋鈺注視着逢四:“這是告訴你我真實身份的原因,我需要羅家的幫助。”
“羅家是生意人,做任何事都講求利益。而且殺花司長風險太大,你既然有這份身手,完全可以將月嬌帶走。”逢四猶豫着問道。
宋鈺搖搖頭,如果是一般樂坊女子自然可以這樣,無非是多給些銀子,再向大娘說一些狠話,必要時提刀劈碎半張桌子等等,不過是威逼利誘。
但是月嬌不同,她不是單純的歌女。
她沒有想宋鈺說起她自己的真實身份,宋鈺也沒問。兩人就保持着一種奇怪的關係和感覺,但月嬌注視着宋鈺背影時候眼神的那種痛苦掙扎的煎熬,他感覺到了。
宋鈺隱隱猜到花司長邀請月嬌的原因,說到底還是‘天仙子’名頭太盛,所以他覺得自己這事上欠了月嬌的。
但這還有一個讓宋鈺畏懼的根源:弱水。
宋鈺沒有替宋時關報仇,不代表他就可以接受弱水,尤其是老刀把子一事後。
逢四在房間裡呆了一會便很快離去。
因爲宋鈺所下的這步棋很大,沒有羅家出面不行。宋鈺是衝剛纔逢四的話裡感受到羅家對花司長的不滿,所以才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甚至不惜威脅說要搶了羅雅丹做自己女人這樣的話來逼逢四答應幫忙。
第一場夏雨還帶着春雨的纏綿,一下就沒有停歇的意思。
行人匆匆忙忙地衝入雨中,又匆匆忙忙地消失在這一抹煙雨下。
宋鈺關了門,將藏在袖口裡的小白取出來,拿刀子刺破指尖,滴了幾滴血在桌面上,一向挑食的小白忽然來了精神,弓着身軀飛快爬到血珠面前,整個腦袋都埋進血液中。自從上次讓小白在手上咬了一口後,這傢伙就表現出異常興奮的情緒,這讓宋鈺很是驕傲了一把:“小爺的血味道獨特吧。“宋鈺其實也不知道獨特在那裡,只是感覺到小白對自己鮮血的渴望遠遠大於對別人的血液的渴望。
看着小白在那裡津津有味地吸着自己擠出的血滴,宋鈺又打了盆水坐下來,開始一點點磨着自己的刀。
這是兩柄精簡版的直刀,和唐刀有些類似,刀身長不足二尺,因爲缺少保養,已經開始微微泛着紅銅般的鏽色。
宋鈺一下一下地摸着刀,不時看着桌上圓滾滾肚子的小白:“今晚有活動,咱們狩獵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