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昨天出手了?”力鬼隔着桌子坐到宋鈺對面,目光卻在一個街上路過的行人間掃過,希望着有一兩個顧客光臨。
宋鈺沒有承認,偏着腦袋好奇地問道:“爲什麼我每次來都沒有看見其他人光顧,莫不是掙的都是我的錢?”
力鬼笑笑:“哪能呢,你來的時候都是閒時,自然沒有人了。”
宋鈺說道:“其實你不該只是賣混沌,再這樣下去可能真只有我一個客人。生意也是一門學問,別以爲低賤不好意思,你看我不也去寒門做一個跑堂的夥計嗎?錢裝進自己口袋纔是實實在在的。”
“我就只會買混沌。”
“以你這樣的賣法,就算你做的餛飩再好,也會有關張大吉的一天。買賣之所以說是一門學問,是因爲你要學着去抓住客人的心裡,第一:天關城大大小小的餛飩攤極多,不缺你這一處;第二:這裡是似錦巷,最繁華的一條街,這裡酒樓茶坊遍地是,人家憑什麼光顧你這小攤?”其實宋鈺還在心底嘀咕着另外一句話:“你這餛飩本來就難吃。”
力鬼反駁道:“我餡多。”
“餡再多,你能多過街口美味軒的大包子?餡多隻會讓你一點點賠進去。第三:你的小攤留不住人,越是留不住人那些路過的越是在想‘這麼鬧熱的地方居然沒有顧客,一定很難吃’。你不要急着反駁我,你看寒門,天關城唯一一家最頂級的餐館,每天中午和晚上,耳朵裡只有撥算盤的聲音,那纔是真正叫做‘算盤一響,真金百兩’,羅掌櫃每天數錢數得直叫娘,越是人多,人們越要來光顧,那是真正的門庭若市。”
力鬼撇撇嘴:“你倒是說如何留住人這點吧。”
“簡單啊,一樣餛飩留不住人,就多弄幾個花樣出來。最好是弄一個天關城沒有的,還容易被大衆接受的,漸漸就有人氣了,做買賣還要有一個規劃。羅家會做生意吧,羅家的計劃就很明顯,靠着柳家往上爬,慢慢的把家族生意做成皇商。”
“吹唄,這種事你怎麼會知道。”
“戰略規劃,這種事說了你也不會懂。一說起來這些就有點遠了,你還得一步一步來,你買餛飩的時候順帶着買一點烤肉和酒水,再弄一些點心過來。你喜歡弄實在的,那就來實在的,只弄肉食和點心、酒水,生意好起來後你可以買一間房子…”
“全弄肉食,賠進去得更多。”
“觀念要轉變過來,這是一種新的經營模式和手段,單是這個新穎勁就能爲你吸引來不少顧客。”宋鈺想着自己前世的那種自助餐形式的經營,就是一實實在在的肉爲幌子將顧客吸引過來,大多數人都是衝着肉奔去,但在肉還沒端上來之前,那些免費得點心已經將肚子撐得半飽,反倒是主食並沒有多吃。宋鈺自己都覺得開一家自助餐的可行性極高:“這方法見效快,不出三個月就能讓你的名氣超過寒門,也許幾十年後你還會弄出第二個西亞財團來。晚上回去我理一個冊子給你,將一些規章流程、經營手段都寫給你。”
力鬼想了想,拒絕道:“不用了。”
“你糊塗了吧,還有人和銀子過不去?”
“你既然想出了這種模式,肯定經過深思熟慮過,你又爲何到現在也不做?錢對你來說不是最困難的事吧?如果我按照你說的做下去,我這一生估計都被栓在天關城了。”力鬼從凳子上站起來;“而且,你的朋友找你來了。這次當心點,
城衛司的人就在附近,我用鼻子也能嗅到他們盔甲裡那股汗味。”
宋鈺扭頭望去,正看到七八個人氣勢洶洶地走過來,每人腰間都彆着一把牛角小刀,帶頭的正是那多日不見的宋大義。
“錢我不是給了嗎?大家都在江湖中混口飯吃而已,該有的道義還是得講究吧!”宋鈺裝出誠惶誠恐的表情,卻又帶着一絲恰到好處的不甘和憤怒,目光四處遊走,在起眼的一個角落,果然發現了城衛司的身影。
宋大義呸了一口:“不知道你用了什麼邪術,大爺我口袋裡的銀子壓根就沒有增加,上次被你糊弄過去了,這次不稀罕你的錢了,大爺要你償命。”
“龍蛇幫殺人啦。”宋鈺忽然一下就躥了出去,扯着嗓子吆喝往前方跑出去。
似錦巷本就是最繁華的地段,人極多。宋鈺這一嗓子將所有人注意力都吸引過來了,力鬼鄙夷地笑笑,覺得認識宋鈺是件丟臉的事,逃得毫無形象,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在逃命,心中一陣抽搐:“說起來還是殺了花司長這樣一個超級高手的人,竟然比這些痞子更無賴!”
力鬼甚至不能將那個雨夜裡殺伐果敢的夜叉和麪前這狼狽逃竄的書生聯繫在一起,以宋鈺的能耐,這些龍蛇幫的地痞流氓還不是屈指一彈就能解決的事,他何必做出這麼多令人費解的事兒來?
宋大義看着轉眼間就要在人羣中消失的宋鈺的身影也愣了,繼而大手一揮:“追!”
七八個人氣勢洶洶地追了過去,街上衆人一見之下便自覺地讓出一條道來,生怕沾惹了這些瘟神。
宋鈺手足並用地逃跑着,飛快地衝到正抱着手臂看戲的一名城衛面前:“官爺救命啊,這夥地痞要殺人啊。”
那城衛愣了一下,才漫不經心地道:“你這不是好好的嗎,關天化日下說些危言聳聽的話,小心我治你一個蠱惑人心之罪。”
宋鈺指着氣勢洶洶衝過來的宋大義等人,一邊穿着粗氣一邊說道:“他們連刀子都掏出來了,這還不算蓄意傷人?”
“那你傷着了嗎?”那城衛反問着:“傷在什麼地方,你倒是給我看看,只要你身上有半點傷,我都將這些人抓起來。”
宋鈺沒有想到城衛盡然連客套的官腔也欠奉,城衛司竟然跋扈到如此明目張膽的地步,心中有氣地低聲罵着:“算了,我不和畜生計較!”
宋鈺深吸一口氣又撒腳開跑,那城衛卻勃然大怒:“好一副狗膽,這天關城還有人敢和我們城衛司公然作對,你給我站住!”那人伸手就要將宋鈺拽回到身邊,雖然柳司長說過要只是釘着宋鈺就行,但既然龍蛇幫的人要尋這書生晦氣,他也樂得幫一把,再不濟也要讓這書生在牀上躺上十天半月才解恨。
那名城衛手上慢了一步沒有抓住,眼看着宋鈺就要跑脫,猛然抓起腰間帶鞘長刀重重拍在宋鈺後背上,宋鈺重心一失,還來不及哎呀一聲就摔在地上,臉和街道石板重重撞在一起。
那城衛不能宋鈺起身,一隻腳已經將他牢牢踏在地上:“狗東西,你敢罵我。當真是活膩了不成?”
“官爺又沒得罪我,我無緣無故罵你幹嘛?” 宋鈺連笑帶捧地說得那城衛臉上差點生出一朵花來,可就在他臉上笑容還沒徹底綻放開來的時候,宋鈺緊跟着的一句話讓他立即晴轉多雲:“我罵擋着我路的狗東西而已。”
六月天的債還得快。宋鈺這睚眥必報的
性格徹底讓城衛暴走:“看你能嘴硬到什麼時候。”
就這會功夫宋大義帶着衆多痞子衝來上來,朝那城衛抱拳道謝了一番。那城衛橫了宋鈺一眼:“給我撕了他嘴。”
“不消齊爺吩咐,您就在一邊看着好戲就成。”宋大義揪着宋鈺頭髮將他從地上拽了起來:“小崽子倒是滑溜得緊,這會你倒是給大爺再跑一個看看。”說話間一巴掌就煽在宋鈺臉上。
周圍那些路人最初看着龍蛇幫衆人這身扎眼的遊俠兒裝扮就知道今天又要有人遭殃,早就抽着手打算在旁邊看熱鬧,越是這樣看熱鬧的人越是聚集得多,好多人甚至特意端了茶杯靠在門框上看稀奇:“這次又是那個倒黴蛋惹着這幫瘟神了?”
“哎喲,是個書生,真沒勁!細胳膊細腿的書生不禁揍。”
“噓…城衛司的人還幫着龍蛇幫抓人呢,咱們只管看着少說話!”
周圍人越聚越多,但卻都畏懼與城衛司和龍蛇幫的威名,沒人敢上前說兩句好話。
宋鈺胡亂地掙扎,卻能將那些如暴雨般落下的拳頭一一避開:“官爺你看見了,宋大義打人了,還有這麼多父老鄉親作證,快把他們都抓起來啊。”
那城衛裝着沒聽見,只是冷冷哼了一下便將腦袋望向了天上。
宋鈺忽然大吼一聲,閉着眼睛揮着毫無章法的王八拳,往面前掄了過去。其中一名龍蛇幫的痞子運氣差被砸了個正着,哎呀一聲捂着半邊臉退了兩步,恰好給宋鈺露出了可乘之機,宋鈺又將再要上前的另一名痞子奮力推開,貓着腰從人羣中鑽過去。
餛飩攤本就靠近似錦巷口子,宋鈺忽然這一跑倒是被他給逃了。
“狗崽子,你今天要是從大爺手中逃出去,大爺用手掌心給你煎魚吃。”宋大義吆喝一聲帶着一衆手下就追上去。
似錦巷上上演着奇特的一幕,這是無數年來從來沒有見着過得情形。一個年輕書生踉踉蹌蹌地拋在最前面,而書生身後跟着的卻是七八個手裡拽着明晃晃的尖刀,一身遊俠兒的龍蛇幫漢子,在龍蛇幫之後便是一羣追着追着看熱鬧的人。
“”殺人啦,龍蛇幫這些痞子殺人啦!“宋鈺扯着嗓子胡亂吆喝,恨不得將整個天關城的人都驚動,隨後朝身後喵了一眼,估計經過自己這一鬧,整個天關城要不了多久都會知道龍蛇幫欺負寒門的人,這些痞子壓根不足慮,他需要做的是想辦法將那個袖手旁觀的城衛給拉下水,最好是所有髒水都破在城衛司身上。
宋鈺一連跑了好幾條街,宋大義那些人鐵了心不願放手,緊咬着不放,竟然追着宋鈺跑到對方家裡去。
一夥人衝進院子中將門堵了個嚴嚴實實,宋大義這才笑嘻嘻地上前,將緊閉的木門拍得梆梆直響:“狗雜碎,你給大爺我出來。”
宋鈺插着門閂,任憑對方叫罵,就是不聞不問。
那城衛也慢悠悠地跟了過來,站在院子門口也不說話,就那樣笑眯眯地看着,瞎子也知道那城衛這是在偏袒着龍蛇幫。
城衛司勢大,是真正的地頭蛇,再強大的龍進了天關城也得裝成泥鰍。
所以當那名城衛司眯着眼睛像看戲一樣站在院子裡的時候,當看着那些氣勢洶洶的地痞將單薄的木門拍得哐當作響的時候,周圍正慢慢聚集起來看熱鬧的沒人敢上前一步。
七八個手掌把門框拍得搖搖欲墜,宋大義也失去了耐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