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逸和敖軒奕回到菊園,找到安語然與於若珊時,她們正坐在涼亭裡,吃着果子蜜餞閒聊。安語然淺笑着聽於若珊說話,偶爾迴應幾句。她們也瞧見了他們,便住了話題,等他們走過去。
敖軒奕問道:“聊什麼呢這麼開心?”
於若珊道:“還不是女人的那些話題,你們是不會感興趣的。”
敖軒奕微笑道:“其實我挺感興趣的,就是若珊你總不肯告訴我而已。”
於若珊捂嘴笑道:“等哪天你成了女人了,我便告訴你。”
安語然也笑了起來,卻突然瞧見遊逸面無表情的樣子,不由得一愣,笑容凝在了臉上。
她心知今天華親王邀請他們過來作客,很可能是要履行三天前的承諾了。此時看見遊逸臭着一張臉,她不由得心中一動,難道他離開這麼久,是華親王找他通氣了?那麼他已經知道了自己拜託華親王調查情花小樓火災的事?
她倒要看看,今天華親王會給她一個什麼調查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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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這次晚宴,算是小型的家宴,也不分男女內外,就一個大圓桌,大家按主客輩分入席。
華親王那一大堆姬妾都沒出現,主位坐着華親王和華親王妃,遊逸和安語然分別被安排在華親王和王妃的左右側,依次下來就是敖軒奕和於若珊、華親王的二兒子及其夫人、三兒子及其夫人、還未成婚的四兒子。
席間華親王談笑風生,王妃溫文嫺靜外加善解人意,把第一次參加這種王侯家宴的安語然照顧得很好,諸位王子及其夫人也是親切萬分。
安語然不禁佩服起這些人的涵養來了,恐怕他們都知道自己是個丫鬟出身外加逃妻身份了,若說他們這麼多人心中沒有一絲鄙夷想法,安語然是絕對不信的。他們居然還能做到如此親切近人,多半是看在遊家的面子上吧?
家宴進行到一半,華親王妃離席去更衣,很善解人意地問安語然:“薇珏,要不要一起去更衣?”
安語然跟着王妃離席。在去淨房的路上,王妃讓自己的隨侍丫鬟和安語然帶來的樂靈樂巧走在後面稍遠處,隨後親親熱熱地勾住她的手臂,從懷裡拿出一封厚厚的信箋遞給她,微笑着輕聲說道:“這是王爺要交給你的。”
安語然接過來,迅速地把信箋收入懷中。王妃便放開她的手臂,還替她整理了一下肩上的皺褶。
進了淨房裡面一個小隔間,安語然輕輕撕開信箋,抽出一本薄薄十數頁的白色線訂小冊子。
小冊子看起來是京都衙門裡的正式文書,甚至還蓋着京都府的章。封面上寫着黑色的大字——摩韻情花小樓十月初三火災調查及初步結論。邊上是兩行小字——韻京都府王巽,於清正十年十月初六。
安語然很想立刻翻開細細看裡面的內容,但是她不能。
她將這本小冊子放回懷中,走出隔間。華親王妃已經離開,樂靈樂巧在外面候着,淨房內除她之外,空無一人。
安語然快速觀察了一下淨房內的佈置,隨後她挽起裙襬束在腰上,爬上側面的窗戶,從氣窗翻出,輕輕落在窗外的草地上,繞到淨房背後,蹲下,等待。
華親王邀請遊逸與她來赴宴,就是她逃走的最好時機。
不久,樂靈果然進入淨房,有些焦急地問:“少夫人?……少夫人?……您好了麼?”
等不到安語然迴應,樂靈已知不妙,匆匆查看了所有隔間,到淨房門口與樂巧輕聲道:“少夫人又跑了!”
等她們倆匆忙離去,安語然便從氣窗重新翻回淨房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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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客廳內,遊逸正坐着默默飲酒,他見王妃先回到宴客廳,便知安語然應該是看到那本小冊子了,不由得揣測起安語然此時的表情起來。
又隔了一小會兒,樂靈樂巧回來,卻不見安語然。遊逸鳳眸微眯,已經料到幾分。
樂靈走到他身邊,輕聲耳語道:“少爺,少夫人和王妃一起進了淨房,奴婢們不便跟進去,在淨房外面等了一會兒,再進去尋找,少夫人已經不見了。”
遊逸氣極反笑,她又跑了,已經第三次了!
敖天燁坐在遊逸上首,見他神情怪異,似笑似怒,便詫異地問道:“睿淇,發生了什麼事?”
遊逸看了眼老狐狸,接着垂目看向酒杯:“內子……又不見了。”
敖天燁此時吃驚倒不是假的:“怎麼又不見了?”
這林薇珏要跑不奇怪,畢竟不是第一次了,但是她選擇從他的王府中逃跑,就頗出乎他的意料了。這女子也太過魯莽了,剛拿到調查報告就跑,這王府內侍衛、護院、暗哨衆多,她如何跑的掉?
想到此處,敖天燁便拍拍遊逸的肩,安慰道:“睿淇,這麼短的時間,她一定還在府中,我命人仔細尋找,一定會找到的。”
遊逸點頭,有些疲憊地說道:“有勞王爺了。”
敖天燁對敖軒奕道:“軒兒,你立刻佈置人手去找。”
敖軒奕領命而去,轉身背對酒桌時,臉上便露出一抹淺笑。
下午看到林薇珏時他就知道,她未與遊睿淇和好,雖然她外表看起來嬌美而優雅,骨子裡卻仍是那個狂野率性的逃妻。這樣的女子,卻成爲不諳風情的遊睿淇的妻子,太可惜了!如果有機會把這樣的女子騎在身下,不知是何滋味……
敖天燁知道遊逸再無心情吃飯,便命人撤了酒席。王妃與衆王子紛紛告別散去後,他在廳中重新擺上茶點,陪着遊逸喝茶等待。
誰知,直等到二更時分,仍未在王府內找到林薇珏,敖天燁便覺得有些坐不住了。若是讓這林薇珏在王府中失蹤,那是連他華親王的臉面都要丟光了。何況他本就隱秘甚多,若是林薇珏別有用心……
他找來敖軒奕詢問:“軒兒,情況如何?”
敖軒奕道:“兒臣已命當值的侍衛護院加倍注意,同時所有不當值的侍衛護院自西向東去尋,王府院牆外也增派了人看守巡邏,各個院落都尋遍了,包括淨房也讓丫鬟進去仔細尋過……”
他還得着意小心,別因爲尋找林薇珏,整個王府亂成一團,給有心人以可乘之機,自然不能派所有的侍衛護院去找人。就算這樣,也已經是地毯式搜尋了,卻根本找不到林薇珏!
敖天燁皺眉道:“難道她已經不在王府內了?”
遊逸反而不顯意外,站起身來,平靜地說道:“內子頑劣不馴,給王爺添了麻煩,此時已經夜深,王爺就不必再興師動衆爲睿淇尋妻了,睿淇自會想辦法去尋她的。”
敖天燁嘆口氣道:“睿淇,這人在王府失蹤的,本王總是有些責任,明日本王還會派人幫你尋她。”
遊逸不置可否,只是行了個禮道:“王爺,睿淇這就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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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語然其實一直躲在淨房內,只不過不是女賓淨房,而是隔了一個小院的男賓淨房。
她足尖踏着淨房窗戶上的窗櫺攀上去,沿着氣窗攀上房樑,躲在樑上燈火照不到的暗處,屏息靜待。男賓淨房果然未被仔細搜尋,進來的護院因爲尋的是個“衣着華貴的年輕漂亮女子”,便先入爲主的認爲不太可能會躲在此處,只是出於盡責,仔細查看了各個隔間,發覺無人便去搜尋其他地方了。
這個護院離開後,大約過了一刻鐘,又有一個侍衛進來搜尋。再過了十分鐘左右,第三個侍衛進來查看。這之後,便沒有侍衛或護院再來了。
安語然仍躲在樑上不下來。
直到夜深,王府內靜了下來,有個雜役進入淨房,打着呵欠,咕咕噥噥地抱怨着:“找什麼倒黴少夫人,害得老子這麼晚才能來打掃,今天只能睡兩個時辰了!”
安語然仔細觀察了他許久,見他確實是在做清潔的活兒,便悄悄活動了一下已經有些發麻的手腳。等這雜役進入一個隔間時,安語然順着氣窗爬下房樑,候在隔間外,這雜役一出來,就把他敲昏了。
她脫下雜役的衣褲套在身上,拆了自己的盤發,梳成男式的髮髻。接着又撕了抹布,將他雙手雙腳捆緊,再塞緊了他的口,將這倒黴雜役藏在隔間內,讓他繼續倒黴下去。
隨後,她便拿着雜役的清潔工具,大搖大擺地走出了淨房,循着小道向西南而行,尋到僕役居住的地方。華親王府僕役居處果然也設在西南角,與林府、遊府如出一轍。此時王府已經停止搜尋,只留常規的守衛,僕役居處也是整個王府守衛最薄弱之處。
安語然在僕役居處的院子一角,找到了蓄雨水用來滅火的大水缸。她將拖把橫架在缸沿上,把水桶翻過來,扣在拖把柄與缸沿之上,接着便爬上缸沿,踩着水桶,藉此縱身翻上牆頭。
牆外就是王府西面的街道了。
王府的牆很寬,安語然趴在牆頭,屏息觀察了一會兒王府外侍衛巡邏的規律。等到兩隊侍衛經過的中間時刻,她便準備跳牆了。
然而牆外面的地勢要比裡面更低,安語然扒着牆頭將身子垂下,雙腳離地還有將近六尺高。沒時間讓她猶豫,一咬牙放手躍下,雖然用上了輕功的身法,她還是摔得很狼狽。
顧不得疼痛的雙腳與屁股,安語然立刻爬起來拔腿狂奔,一邊自嘲地想着,這幾個月的功夫沒白練,姐雖然不能飛檐走壁,至少可以爬牆鑽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