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妃離開之後, 安語然快速地洗漱一下,換上舒服的寢衣,屏退了宮女, 房中獨留她一人。她躺在牀上, 凝視着牀頂。之前遊園所見, 以及宸妃告訴她的那些事, 她需要好好地理一下思路。
羽熙是太子, 爲岷皇與皇后所出,也是他們兄妹中最年長的一個,過了年後就是二十八歲了。羽烈是二皇子, 與羽熙只差了一歲,爲淑妃所出。大公主羽薰與羽熙是親兄妹, 同爲岷皇與皇后所出, 今年十九歲。二公主羽玥今年十七歲, 爲惠妃所出。
今晚未曾見到的羽澈則是三皇子,與羽烈一樣, 同爲淑妃所出,今年十九歲。還有幾個未成年的皇弟皇妹,因安語然到尚花園時,時間較晚,他們都回去歇息了, 因此也沒有見着。
而自己的前身——墨珏也就是羽然, 是三公主, 今年過了年之後, 就是十六歲了。
安語然在宸妃離開前, 追問過她:“母妃,羽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纔會墜江的?”
宸妃輕嘆道:“那是場意外,當時幾位公主結伴出遊,至江邊放風箏。然兒你不知爲何獨自離開了,衆人過了一會兒才發現你不見了,紛紛去尋找,我和章姑姑找到江邊高坡,卻見你從坡上墜落!當時我就暈了過去,章姑姑急着救醒我,一邊命宮女立刻去叫人來,可是等到侍衛們趕到,江中早就沒有了你的身影……”
她停了一停,視線看向空中某處,似乎在回憶當時情景。然後她接着繼續說道:“自那天之後,皇上派出許多人在江中打撈,又命人沿江往下游尋找,卻始終都沒有找到你。所有人都說,然兒是找不到了,從那麼高的地方墜下來,又是撞到頭,又是落入江中,就算沒有摔死,也都淹死了。我卻總是不信,不管怎樣找,他們既然不曾撈到屍首,我就覺得你還未死,應該還在某處好好地活着吧!”
“只是隨着時間越來越久,你始終毫無音訊,我心裡就越來越害怕。有時我也會想,若是你還活着,爲何這麼久了還不回來?莫非是受了很重的傷,在哪裡養病?卻不曾想,你是忘了過往,不知自己是誰。”
她微微笑了笑:“好在然兒吉人自有天相,也是老天憐我,終於讓我找到了你!”
安語然想起自己穿過來之後常做的噩夢,灰色迷霧中總有什麼再追着她,接着就有一隻手從迷霧中突然伸出猛地推她,隨後她就從高處墜落。莫非這段常作的噩夢,其實就是留存在前身腦海深處的真實記憶碎片?
那隻手,纖細白皙,指端塗着鮮紅色的蔻丹,她今晚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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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天還未亮,安語然就醒了,悄悄地起牀,在房中練了一個時辰的功。
自被敖天燁的人追殺以來,她越來越明白,這個世界遵循的是弱肉強食,並非現代法制社會,不是你想獨善其身,就能平安度日的。若不是當初向遊逸學了幾手拳腳功夫,再加上她日日勤練不輟,有了些許功夫底子,她根本就活不到今天!
何況她左臂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也需要做些活動來恢復肌肉力量。
練扎馬還好,不會發出什麼聲音,到了安語然練拳的時候,門外的宮女聽到了動靜,小聲問道:“三公主?”
安語然不理她,那宮女等了數息,又叫了聲:“三公主?”
安語然只得裝着睡意朦朧地樣子,語氣不善地說道:“什麼事?我還在睡呢!”
那宮女急忙回道:“沒事沒事,是奴婢以爲公主已經醒了,想服侍公主洗漱更衣。不知吵醒了公主,還請公主原諒。”
安語然道:“沒事,我若是起了,自然會喚你們的。”
“是,奴婢知道了。”
安語然練完功後,擦去臉上汗水,又回牀上靜靜坐了一會兒,等待身上的汗收了,才喚入門外宮女,洗漱更衣。
匆匆吃過早膳,她帶着狗二離開了自己所住的華辰閣,在宮內四處閒逛起來。她本是個閒不住的性子,何況此處於她來說,是個完全陌生之地,萬一哪天真的想跑路了,也要熟悉地形不是?
看起來,岷國皇宮內的建築除了佔地更廣,圍牆更高,大門更寬一些外,與華親王府也沒有很大區別。當然差異還是有的,此處的建築風格比韻國更爲簡潔宏大,宮閣的規模也更大一些。
可是她走得稍遠,身邊宮女就提醒道:“公主,宸妃囑咐過,您剛回宮,又忘了前事,這幾天最好別離開翊坤宮。”
安語然置之不理,她身爲三公主,難道連走動走動的權利都沒有嗎?兩個小小宮女也不過就是勸阻而已,自然是攔不了她的。
穿過了一個花園,她突然看到一個哭哭啼啼的宮女被一路拉着往外面去,不由好奇心起,上前一問,原來是這宮女不小心打破了大公主心愛的貢品花瓶,因此被罰挨五十板子。
這本來不關她的事,何況她此時處境禍福叵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見到這個宮女如此害怕,想來羽薰必然是因此事大怒,很可能這五十板子結結實實地打完,這宮女也是活不了了。她便動了惻隱之心,開口勸阻道:“你們先不要拉她走,在這裡等等,待我去向薰姐姐求個情。”
羽薰房裡已經收拾乾淨,她正氣鼓鼓的坐着,見安語然進來了,頗爲驚喜,美豔的臉上露出一個微笑:“然妹,你來找我玩嗎?”
安語然道:“我是隨便轉悠的,到了此處才知是你住的地方。”
羽薰不高興了,微微嘟起嘴道:“原來然妹不是來找我的,只是湊巧到了我這兒。”
安語然隨口道:“我什麼都忘了,薰姐姐又不是不知道。就算我想要找你,也不知該去哪裡找。”
羽薰仍然不依不饒:“你若是有心找我,自然可以問到我所居何處。說來說去還是你心裡沒我這個姐姐。虧得你剛失蹤那會兒,我爲你憂心得常常連飯都吃不下去!”
安語然苦笑着低聲道:“我心裡何止沒有薰姐姐你,過往的種種全都沒有了。昨晚用膳之時,母妃看着我流淚,我卻……”
羽薰道:“好吧,那就看在你失憶的份上,原諒你這一次。然妹既然來了姐姐這裡,就不要急着回去了,在這裡用過午膳,稍事歇息之後再回去吧。”
安語然有求於她,自然只能答應:“好啊,這樣薰姐姐可以多告訴我一些以前的事。”
羽薰拉起她的手就向內走去:“然妹,走,我帶你去我的繡房看看,裡面還有你以前繡的東西呢。”
安語然急忙道:“啊,等一下,羽然還有一事相求,希望薰姐姐答應。”
羽薰回頭疑惑地問道:“什麼事?”
“薰姐姐先答應了羽然再說,反正是小事一樁。”
羽薰笑道:“說是什麼都忘了,這股子憊懶勁兒還和原來一樣!好吧,如果真是小事一樁就答應你了,可若是讓姐姐爲難的事,那可不答應。”
安語然道:“不是什麼爲難的事,是之前打破薰姐姐花瓶的那個宮女,羽然向你求個情,少打些板子,饒了她一命吧!”
羽薰擰起細長的雙眉,不解地看着安語然:“然妹爲何要替這個宮女求情?難道你的宮女認識她,與她交好?”
安語然搖頭道:“並非如此,羽然只是覺得花瓶再好,也是死物,這宮女雖然犯錯,還不至死罪,打她幾板子懲戒一下就好,五十板子似乎過重了,怕是要出人命了。”
“好吧,既然先前答應了你,就照你說的辦,打幾下板子稍事懲戒。不過……”羽薰語氣一轉,“怎麼懲戒奴僕,那是隻有自己主子才能說了算的,我既然開始說過打五十下,就不能輕易改。這宮女從現在起就歸然妹了,怎麼懲戒自然是你說了算。”
安語然驚訝道:“只是求個情而已,羽然可不是想要討這個宮女。”
羽薰聽而不聞,只吩咐說把那宮女帶下去打十下板子,以後就讓她去安語然所住的華辰閣輪值。隨後羽薰笑嘻嘻地拉着安語然向內走:“然妹,來看看你以前繡的東西,也許能想起些什麼呢。”
兩人進了繡房,羽薰道:“以前你總愛跑到我這裡與我一起做刺繡功課,我把你繡的那些功課,都收在一個盒子裡面了。”說着就打開一扇櫥門翻找起來。
安語然無所事事地在房內東張西望,瞧見個一人高的紅木架子,架上披掛着一件正紅色的衣袍。細滑纖密的絲綢面料上,用金線繡着數條姿態各異的鳳凰,細細一數,竟有九條之多,盤旋環繞在衣袍之上,神態生動,宛如活物。衣袍下幅繡着金色的祥雲圖案與彩色的細條紋,沿着下襬更是綴了數百顆指頭大小珍珠所穿制而成的流蘇。整件衣袍非但用料極爲上等,繡工更是精緻繁複。
這個紅木架子所在,正對着繡房的窗戶,此時恰好一道陽光從窗口照了進來,傾瀉在這件衣袍之上,更使得這件衣裳光芒閃爍,華美無匹。
羽薰抱着一個大盒子走了過來,見安語然欣賞這件衣袍,就把手中盒子放在桌上,在她身後說道:“這是我的嫁衣。”
安語然回頭問:“薰姐姐已經定了親?”
羽薰打開盒蓋,輕輕一笑:“親是早就定下的,到今年四月,就要嫁了。”
安語然走過去,隨手拿起盒中的帕子,一邊問道:“薰姐姐要嫁的是誰?”
羽薰指着安語然手中所握說道:“這是你繡得最好的一條帕子了。”
隨後她又道:“那人本來你也認識……” 說到這裡頓了一頓,瞧了眼安語然的表情後繼續道:“是靖國公家的嫡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