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逸接到敖軒奕送來的消息,知道安語然此時已在華親王府,不由得長長出了一口氣。這樣看來,老狐狸是要賣個人情給他,讓他盡心辦事,才搶着先找到安語然的。倒不是懷疑他有異心,要用安語然來脅迫他。但若是他之後真的表現出任何一點點的異常,老狐狸一定會對她下手!
遊逸匆匆趕到華親王府,見到了失蹤一個多月的安語然。
她失蹤後的日子似乎過得很好……玉色的肌膚仍然光潔,金褐色的眸子清澈有神,粉脣潤澤,梳着古怪的辮子,卻帶着一個精緻的髮飾,那些火珀和她的眸色很配,是容問離送她的?
安語然漠然瞧了他一眼,然後轉開視線看着牀頂。
她仍然記恨他!但奇怪的是,以她那種性子,如何會安分地躺在牀上,還蓋着薄被直到腰際。難道是她的腿出了什麼問題?
遊逸深吸一口氣,收束心神,走到外室向敖天燁再次行了個禮道:“謝王爺替睿淇尋到內子。她……身子可好?”
敖天燁笑呵呵地說:“睿淇不用多禮!剛纔本王還在和侄媳說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不用這麼生分。本王已經找大夫替侄媳診過脈了,她身子沒事,只是被不知什麼人擊昏,昏睡了一會兒。好在軒兒的手下剛好在那裡附近,及時救下她。她現在只是有些頭暈罷了,你接她回去好好靜養一兩天就沒問題了。”
遊逸心中冷哼,被不知什麼人擊昏,恐怕就是你的手下吧。但終究鬆了口氣,她沒事就好。
“我這就接她回去休息。王爺此恩,睿淇會牢牢記在心裡的!”遊逸說完,步入臥室,從牀上將安語然橫抱起來,向外走去。
安語然本想讓遊逸放下她,自己走出去的,但是她現在動作一大就頭暈,而且畢竟當着華親王和其世子的面,她不想和遊逸發生爭執。
好在到了屋子外面,就有華親王命人備好的轎子。遊逸把她輕輕放下地,扶着她坐入轎子,放下轎簾。轎子一路擡到馬車邊,遊逸又扶她出來,再把她抱上馬車,幫她坐好。
安語然心中冷笑,在外人面前,遊逸還表現得真體貼溫柔呢!不知內情的人看見他現在的樣子,恐怕怎麼都不會相信他還會有那麼暴虐的一面。
馬車嘚嘚前行,他們離華親王府越來越遠,離遊府那個牢籠越來越近。
安語然身子斜斜靠在馬車壁上,偏過頭不看對面坐着的遊逸,想着小樓火災的事。
遊逸看着她頭上那個鑲翡翠火珀的金環。容問離的那句話忽然在他耳邊響起:“如果她已經是我的人了呢?如果她已經傾心於我了呢?”這句話就像一根刺,紮在他的心上,生了根。他突然覺得她頭上那個髮飾是如此地刺眼!
他冷聲問道:“這髮飾是誰送你的?”
安語然只顧自己想着心事,並沒有聽到他說什麼。遊逸突然一拳擊中她頭部旁邊的車壁,把她驚得差點跳起來。
她擡眼看向遊逸,他此時離她也就一臂的距離,這麼近地看着他,她才注意到,比起一個多月前,他消瘦了許多。他的眼圈下有着濃濃的陰影,臉頰也微微陷了下去,使得本來丰神俊朗的臉部輪廓變得冷硬深刻起來。
他……爲什麼會變得如此憔悴?
遊逸瞧見安語然一臉茫然,知道她之前並不是故意不理他,也就收了拳頭,改用手撐着她頭側的車壁,再次問她:“你頭上的翡翠火珀髮飾是誰送你的?”
安語然眨眨眼,回過神來,他爲何會突然關心一個髮飾?她當然不會告訴他實話:“我掙錢自己買的。”
遊逸盯着她瞧了會兒,冷冷地問:“你怎麼掙錢的?”
“我替別人畫像掙錢。”姐有手藝啊!扣除買紙筆顏料的錢,在情花的這段時間她賺了四十多兩銀子。
遊逸冷笑了一下,說道:“這個髮飾上鑲的是極品翡翠和火珀。火珀數量多且不說,顆顆都是完全相同的色澤。翡翠品相極好,色翠種老底水足,雕工精緻,栩栩如生。整個髮飾至少也要值上千兩銀子。”
安語然傻了,這個茱萸金環這麼值錢?她天天晚上睡覺時就隨手放在桌上的。有時洗澡忘了解開發辮,泡水也是常事。
遊逸見她的呆愣表情就知道她根本不瞭解這個髮飾的價值。他哼了一聲說:“你替人畫像,一個多月就能掙一千兩?還是賣身掙了一千兩?”若非她和容問離關係密切,容問離又怎會送她如此昂貴的首飾。
安語然臉色變了,他居然說賣身!他就是這樣看待她的?
她揚起手就想給遊逸一巴掌,卻被他一把捉住手腕。接着她又想用左手扇他,也被他捉住手腕。雙手都被捉住了,那就用腳踹他。可恨的是全都被遊逸擋下了,她根本打不到他。
狗二本是極爲護主的,不過現在好像是安語然打遊逸,遊逸並未還手,它有些猶豫不決是否該上去助陣安語然。這時它想起了遊逸的“殺人屠狗”眼神,那是在它幼小時就深深刻在它腦海裡的了,狗二打了個寒顫,決定不參與這次單方面攻擊事件了。
遊逸對現在這個“暴走”的安語然也有點無奈,這會兒馬車已經到了遊府,不等車停穩,他便鬆手放開她,搶先躍下馬車。
安語然怒氣衝衝地跟着跳下來,因爲落地時的震動,頭又暈起來。她低頭扶着馬車門,靜等這陣暈眩過去。遊逸過來扶她,卻被她用力甩開。她不顧還在頭暈,步子不穩地向霖院走去。
遊逸一路跟在安語然身後,看着她彷彿微醉似的走路樣子,長出了一口氣。
到了霖院,樂靈樂巧向安語然行禮道:“少夫人回來了。”
安語然輕嘆,他喵的,姐又回來坐牢了!她走到起居室,轉身站定,揚起下巴,看着遊逸。他是不是又要鎖着她了?
遊逸跟着進來,頭向右輕輕一揚,說道:“你的東西。”
安語然順着他的視線看向書桌上一個包袱:“我的?”
她解開那個包袱,裡面是她的衣物與畫稿、畫具,還有從妖孽那兒拿來的老舊的方形木筒。這些都是她在小樓時的東西,遊逸如何會拿到的?莫非他去過情花的小樓,所以他剛纔說出了賣身那樣的話?
她帶着疑問的眼神看向遊逸,問道:“你怎麼拿到這些東西的?”
遊逸吸了口氣,盯着她的眸子,慢慢地說道:“容問離告訴我,你在那個小院子裡。我找過去時,你已經不在房裡,這個包袱就放在房裡桌上。”
安語然心頭大震,遊逸見過那妖孽了。那麼小樓着火時,那妖孽不在小樓,很好,他沒死!
她連忙向遊逸求證:“你今天見過容問離了?他沒事是嗎?”
遊逸卻陰沉着臉,鳳眸晦暗不明地瞧着她欣喜的臉說:“我沒有見過他。情花小樓失火前,他派人送了封信給我,信上有那個小院的地址。”
安語然急問:“他信上還說了什麼?”
遊逸沒有回答她,掉頭就走。
安語然追上去拉住他:“他信上倒底還寫了什麼?!”
遊逸甩掉她的手,幾個縱躍就離開了霖院。安語然看着他像逃跑似的背影,心知自己根本追不上他,只好回了房間。
她心中疑慮重重,遊逸似乎知道她過去住在情花小樓,他很可能見過容問離。問題是他是何時見到容問離的。那封信上,又都寫了些什麼?死妖孽明知道自己不願迴游府的,爲什麼要告訴遊逸自己在哪裡?自己昏睡過去之後,小樓裡到底發生了什麼?裡面住着的人可都安好?
之後數日,遊逸並未再鎖着安語然,不過仍然讓樂靈樂巧與兩個老媽子隨時看着她。而且安語然知道,霖院外的暗衛一定只多不少。她唯有等待,等待華親王那裡的調查結果。在結果出來之前,她恐怕也只有呆在遊府裡面這一個選擇了。
·
三日後的上午,遊逸在小書房,看到了京都衙門的差人關於情花小樓火災的調查報告。
初步勘查現場後,確認起火點應是在小樓三樓走廊盡頭的房間。也就是他見過容問離的那個房間。
那個房間與隔壁兩間連樓板都燒穿了,磚牆也燒破爆裂。除了幾根殘柱,柱間的小半截斷牆殘垣,可說是什麼都沒剩下。
而那個房間的正下方,二樓的對應房間也是一片焦黑,除了磚牆裂開之外,傢俱陳設也都燒掉大半。在這個二樓的房間裡,差人發現了一具燒焦的人骨,和兩具燒焦的屍體。二樓其他房間以及走廊上另外發現了兩具女屍。
情花二樓住的都是些清倌人和服侍她們的老媽子。經過確認,這些人中,少了叫做染朱的一個清倌人和一個老媽子,其餘則全逃出來了,只是或多或少地被燒傷或嗆到濃煙而傷了咽喉。
本來黎明時分,應該是這些人睡得最沉的時候,這時候發生火災,應該會死不少人。不過很多人都說聽見了一聲很響的聲音,把她們從睡夢中驚醒,聞到了東西燒焦的味道,這才發現有火災。所以大多數人都逃出來了。
另外,情花的木匠定小六與他媳婦也在當晚失蹤了。
也就是說,這次火災,情花小樓內一共死了五人,二樓的兩具基本完整的屍首,經過辨認,確定就是二樓失蹤的清倌人染朱和服侍她的老媽子。而三樓住着的四人——容問離與陳媽、緋青姑娘,還有個叫安語然的女子全都失蹤了,卻只留下了三具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