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語然茫然看着那個白衣騎者越來越近,雙手死死地攥着欄杆。
他回來了。
他終於知道她逃走了嗎?連隨從都沒有帶,他這麼急着趕回,是回來找她嗎?
遊逸疾馳過去,將飛揚的塵土甩在身後。安語然的視線追着他模糊不清的背影,不由自主地跟着走了幾步,直到膝蓋碰到了障礙不能再往前走,才停下。
容問離眯起鳳眸,凝視着安語然的側臉。她揹着夕陽站在那裡,金褐色的眸子裡流露出幾分迷惘與留戀,向着遊逸消失的方向愣怔了許久。
安語然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有些慌亂地轉過頭去,假裝看着遠處的景色。
容問離轉身不再看她,說了句:“走吧。”翩然下山。
安語然匆忙追上了他。走了好一會兒,她纔想起食盒,便停了步,低聲說道:“食盒還在涼亭裡忘了拿。”
容問離卻根本不停步,淡淡地說:“既然忘了就不要了,丟了吧。”
安語然聽他這麼說,便也不再回涼亭,繼續下山。她察覺他有點生氣,只是不太確定他是爲了自己忘了食盒的事還是爲了遊逸的事。爲了忘記個食盒而生氣好像不至於吧……隨後她突然驚覺,今天容問離不是帶她來登高秋遊的,他知道遊逸今天會從這條路回來。
回程路上,容問離一上車就靠着車壁,閉眼假寐。
安語然看着他,琢磨着這妖孽到底是怎麼知道遊逸今天會從這條路回來的?又爲什麼要帶她來這裡看?再一細想,在這個時代,似乎根本做不到這點。遊逸趕路趕得這麼急,容問離有什麼情報渠道可以提前知道他路過這裡的準確時間?
難道只是巧合?
若說只是巧合,爲何剛纔離得很遠根本看不清騎者的臉和身形時,他就叫她過去看那騎者?若說不是巧合,是容問離的刻意安排,那他就太不簡單了……
安語然盯着容問離的臉想得出神,他卻突然張眸,睨了她一眼。安語然被他嚇了一跳,趕緊轉過臉,拉開窗簾看起外面的風景來。
等到了情花,容問離下了車就自顧自地向裡走去。安語然扶着車門框爬下馬車,拖着快散架的腿回到自己房間。切!愛生氣自己一邊兒生氣去,姐還心情不爽呢!
誰知她剛坐下,氣兒還沒喘順呢,那妖孽又拉鈴了。安語然故意慢騰騰地走到隔壁,瞪着容問離:“又什麼事?”
“該擦傢俱了。”說完他一個轉身,施施然進了臥室,睡覺去了。
安語然惡狠狠地擦着傢俱,弄出“砰砰乓乓”的動靜。妖孽!我讓你睡!讓你睡!
陳媽進來了,見安語然這般折騰,先向她頭上看了眼,瞭然地笑了笑,問道:“語然,那食盒沒帶回來嗎?”
安語然聽見陳媽的問話,回頭道:“陳媽,對不住,那食盒下山時我忘了拿。”
她聽陳媽提起那個食盒,突然想起未打開的第三層:“那食盒有什麼要緊物事在裡面嗎?”
陳媽搖頭道:“一個食盒,能有什麼要緊物事。公子在裡面睡覺?”
安語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的,在裡面睡覺。”再擦傢俱時,下手也就放輕了。
陳媽走到臥室門口,輕輕地喚道:“公子?”
裡面傳出他懶洋洋的聲音:“陳媽,什麼事?”
陳媽回道:“華親王來了,點名要聽緋青姑娘唱曲兒。現在和另外兩位爺一起,正在一樓的雅韻廳喝酒等着呢!”
容問離淡淡地說了句:“知道了。”
安語然滿心疑惑,這緋青姑娘又是誰啊?似乎從未在這小樓裡見過她。而且緋青姑娘去唱曲兒,爲何要通知容問離呢?
陳媽離開了。不一會兒容問離披着件衣服出來了,他對安語然道:“你先吃了飯,半個時辰後,到三樓另一頭的房間去,聽緋青姑娘的安排做事。”
頓了頓,他又加了句:“晚上就不用擦地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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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語然吃完飯,歇了會兒。看看時間差不多快半個時辰了,便過了走廊,到了三樓走廊的另一頭,看到有個房間半開着門,房內已經點了燈。
安語然在門外叫了聲:“緋青姑娘在嗎?”
裡面傳來一個婉轉清甜,令人聽之難忘的聲音:“在。你進來吧。”
安語然一邊跨進門,一邊說:“我是安語然,容公子讓我來的。”
一個穿着淺青色紗衣的女子微微垂目,從內室裡出來,後面跟着陳媽。
這女子身姿窈窕高挑,雲鬢鬆鬆,滿頭青絲挽成靈蛇髻,隨着她的步子輕輕搖動,似乎隨時要散下來,卻又始終將散未散的樣子。她絕美的臉上沒有塗粉塗脂,只露着天然的白皙肌膚,唯有眉眼畫了淡淡的妝,卻更襯她的出塵氣質。
緋青輕擡雙眼,靈動的眸子掃了眼安語然,嬌嫩的粉脣輕啓:“語然?怎麼這個打扮?”
安語然本來就對她的外貌頗爲驚豔,再面對面聽到她說話的聲音,比剛纔在屋外聽到的還要甜美動聽,又驚豔一次。
聽到緋青的問題,她低頭看看自己。爲了幹活方便,她穿着改小了的麻灰色男式短衣和長褲,從頭頂垂下根粗長的麻花辮子,辮梢塞在腰帶裡。和妝扮精緻清雅的緋青站在一起,她這身打扮更顯粗陋。
她聳聳肩,淡然一笑:“我就是個幹雜活兒的,這樣方便。”
緋青也不再問什麼,輕聲說:“走吧,語然替我拿着琴,我們去樓下雅韻廳。”
安語然抱起桌上瑤琴,和陳媽一起跟着緋青下樓,心中暗暗着急,華親王是見過她兩次的,雖然兩次見面時間都不長,她現在又穿着男裝,但畢竟沒有化妝易容,很容易被認出來。她有心想不去,一時之間卻找不出什麼理由來。
很快她們就走到了一扇小門前,這扇小門直通雅韻廳的內廳。
雅韻廳分內外兩廳,兩個廳之間隔着兩層淺藍色的紗幔,隨着窗外吹進來的微風,紗幔輕輕擺動着。外廳擺着酒席,燈火通明,另有門出入。內廳此時就點着一盞小燈,擺着一個琴案,一個繡凳,薰着淡淡的香,以掩蓋外廳的菜味酒氣。
這樣的佈置,從外廳是瞧不清楚內廳的人兒的,只能看見影影綽綽的身形,也能聽清楚聲音,從內廳卻能較清楚地看到外廳的人。
安語然本來抱着琴,一直把自己的臉藏在後面,一見雅韻廳是這樣的佈置,就大大地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