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重陽節這天,陳媽在容問離的房裡插上碧葉紅果的茱萸,也給了安語然一把,讓她插在房裡,可以防蟲防病,辟邪免災。安語然拿着那把茱萸卻犯了愁。
容問離看她對着茱萸皺眉,便問:“這茱萸怎麼了?”
安語然嘆口氣:“我房裡就沒有花瓶,連個罐子都沒有,讓我插哪裡啊?”
容問離微笑着指指一隻上好的白玉花瓶。花瓶有一尺半高,通透晶瑩,流光瀲灩,沒有一絲雜色,是由一整塊上品玉石雕成。
安語然懷疑地看看他:“借我用一下?”
“送你了。”
那還用客氣嗎?安語然走過去,把茱萸往白玉花瓶裡一插,正準備連瓶抱回房。
容問離卻搖搖頭:“不是這隻,是旁邊那隻。”
安語然往旁邊一看。原來在白玉花瓶旁邊,還有隻狹長的方形木筒,也是尺半高,說黑不黑,說黃不黃的,非常陳舊。放在那隻白玉花瓶旁邊,根本就是醜小鴨站在白天鵝身邊,剛纔直接被她無視了。
安語然悻悻地把茱萸從白玉花瓶裡拿出來,插入木筒,抱着回了房。她就知道,這妖孽沒這麼好心!每日一黑,已成習慣,她已經懶得生氣了。
只隔了一小會兒,她牀頭的鈴響了。某妖又在“召喚”她了。
匆忙跑進容問離的房間,安語然環視了一遍房間,尋找地上弄髒的地方。她什麼都沒找到,到處都很乾淨。
她有些疑惑的眨了下眼睛,擡頭看向容問離:“哪裡要擦?”
“沒有地方要擦。”
安語然擰了眉頭:“那你拉鈴做什麼?”
容問離反問她:“重陽節應該做什麼?”
“登高?”
容問離笑了起來:“沒錯,走吧。”說完就向門外走去。
“去哪裡?”
容問離頭也不回地說:“別忘了拿着食盒。”
安語然回身一看,桌上放着個三層的竹製食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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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陽光,溫煦而明亮,晴空湛藍,顯得特別高遠開闊,遠處的白雲厚厚的,層層疊疊地堆出各種形狀,坐在車上,從窗口吹進來的風清爽宜人。
這不是安語然第一次坐馬車,但是直到出了城,在官道上行駛時,她才知道坐馬車可以這麼顛!這世界的官道其實就是略微平整一些的硬土路,被無數的路人車馬踩踏過之後,路面早就留下了無數車轍蹄印。雖然馬車裡鋪了厚厚的長毛毯,坐凳上也包着極厚的棉墊,仍然把安語然震得全身發麻。
車停下後,容問離先躍下了車。
安語然在車門口看了下馬車離地的高度,若是依着平時,她一下子就跳下去了。但現在手腳發麻,她可不想落地後摔一跤。所以她不得不兩手緊抓門框,先把一隻腳往下伸。
容問離瞧見她小心翼翼下車的樣子,便微笑着伸出一隻右手給她。
看着那隻伸出的右手,一瞬間安語然有些恍惚。眼前情景如此熟悉——那天清晨,也有個人站在馬車旁,向她伸出一隻手……
只隔二三月,人事具已非。
把手放進他的掌心裡,感受到他有力的支撐,仍在恍惚中的安語然直接往車下跳去,落地時腿卻不爭氣地軟了一下,整個人向着地上就跪了下去。
容問離忙踏出一步,伸左手去,勾住了她的腰,不讓她跌下去。
這下兩人便以極曖昧的姿勢緊緊貼在了一起——容問離的手臂摟着安語然的腰,並不太緊,卻又讓他們的身體之間全無空隙。她想要站直了離他遠點,然而此時她身子微微下墜,腿又伸不直,完全用不上力氣。
安語然擡頭,金褐色的眸子滿是疑惑地看向容問離,粉脣微啓想要開口。卻突然發現他已經低下頭,那張絕美的臉龐離她極近,近得她只能看見他墨黑的眸子,那裡面有她的影子。她一時語塞,怔怔地看着他的雙眸。
靜靜地對視片刻,他將頭俯得更低。她聞到他的氣息,帶着淡淡的綠茶味道……
安語然突然從恍惚中清醒過來,把頭扭開了。
容問離便放開了她的手,扶她站直,墨黑的眸子裡籠着輕霾薄霧,彷彿一時之間他拿不準該用什麼表情對着她。只一瞬間,他便微笑起來,眼神變得清澈而疏遠:“走吧,登山。”
安語然茫茫然跟着容問離往山道上走,卻見他回身一指:“拿着食盒。”
安語然只覺得心煩意亂,也沒在意容問離把她當成小廝來使喚這回事兒,回去拎起那個食盒,與他保持很長一段距離,遠遠地跟在後面上山。
突然聽容問離說:“到了。”
她這才注意到,前面是個修在半山的涼亭。涼亭一側靠着山路,一側突出山崖,是個休息兼觀景的好地方。
安語然把那個食盒放在涼亭的桌上,坐下來休息。
容問離也坐下來,打開了食盒,第一層裡面是重陽糕,一打開盒蓋,便散發出陣陣桂花的香甜味兒。他把那層食盒放在安語然面前。
安語然瞧着那盆糕,卻沒什麼興致吃:“我口渴。”
容問離打開第二層,拿出一個塞了口的小口瓷罐,拔開軟木塞遞給安語然:“喝吧。”
安語然接過瓷罐,忍不住猜測,第三層是放着什麼東西……
容問離卻不打開第三層了。他站起身,走到涼亭圍欄邊,向着山下看去。山風吹起他粉色的深衣下襬,黑髮飛揚,偶爾與灰色織銀的髮帶交纏,又驟然分開。他逆着風的一側,衣服貼着他的身體,勾勒出完美的線條。
安語然只顧低頭喝着清水,想讓自己靜下心來,卻仍是心浮氣躁,難以平靜。
容問離突然回頭對她說:“語然,你過來看。”
“看什麼?”安語然放下手中的瓷罐,走到圍欄邊,也向下看去。
登高應該望遠,看下面做什麼?這裡往下可以看到通向摩韻城西門的官道,沿着官道看向西方遠處,此時正有一騎疾馳而來,看來是有急事,或者急着回京吧,也可能是送信的驛使。
安語然等不到他的回答,又問了次:“容問離,你到底讓我看什麼?”
容問離淡淡地問道:“看到那個騎馬的人了嗎?”
“看到了啊。”說話間,那騎者已經離得近了,可以看得出衣服顏色了,似乎是白色的。趕路還穿白色的衣服,不怕弄一身灰嗎?
安語然猛然一顫,接着伸雙手抓住欄杆,向前探出身去。
不是驛使……是他!
遊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