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紅錦衣隨風招展,皇甫熠凌空而落,在任伯身前站定,月華之下,他俊美絕倫的臉上帶着淡淡的微笑。他的臉白希如玉,看似沒有血色一般,但他的星眸中卻流露着無盡的華彩。
逐層暈染,流轉不定。
幽漠的華光自眸中脈脈流瀉而出,在他宛若神祗般的容顏上投下氤氳之色,細細看去,一絲詭異至極的邪氣同時躍然而出,呈現在他的俊臉,他微翹的脣角上。
他的眼眸澄澈至極,宛若山澗清泉,卻在眨眼間,又幽深如海,不,比之大海,還要幽深很多很多。
那裡面有沉着、有冷靜、有決斷,就是宮中那九五之尊的雙目,恐都比之不過。
皇甫熠,這個惡名昭著,令百姓懼怕,讓皇帝都拿其沒轍的俊美男子,在這一刻,無以倫比的華貴之氣,王者之氣,全然彰顯了出。
好強大的氣場!
主公猜測屬實,這玩世不恭,囂張狂妄的俊美男子,之前果真是僞裝的。就他現在的氣勢,要說其有朝一日成爲君臨天下之主,無人深信不疑!
除去他,主公竭力除去他,多半也有這個原因吧?
鬼幽凝向皇甫熠,如是想着。
“不是要取本王的命嗎?動手吧!”悠然而立,皇甫熠言語輕緩道。
可就是這般悠然閒適的他,卻讓人看不清,看不清他在想什麼,猜不透他真正的動機,只能感知到一股子妖邪之氣,自他的眼眸,自他的脣角,自他身上流溢而出。任伯此刻有歡喜,又有着濃濃的擔憂,他歡喜皇甫熠前來搭救他,擔憂其因他會出事,嘴角噏動,他喃喃道:“王爺,你不該回府……你不該回府的……”
回望他,皇甫熠微笑道:“你的安危於我來說很重要。”語落,他的眸光落回鬼影身上,淡淡道:“閣下既不說話,也不動手,那麼本王就不客氣了!”伴音落,他袖袍輕拂,那數名圍 在周圍的毒人,驟時如落葉一般向後疾速飆出,接着就是數聲重物落地聲響起。
不待鬼幽自愕然中回過神,他袖中豁然躍出數道如電般的寒芒,跟着身形騰空而起,那一道道電芒破空刺出,直直襲向鬼影!外祖一家滿門被滅,母妃和兄長之死,還有他多年來所遇到的刺殺,及眼下任伯身負重傷,這些全是眼前這該死之人的主子所爲。
新仇舊恨交織在一起,皇甫熠的心宛若要炸開一般,出招凌厲,讓那鬼影根本來不及還手。
鬼幽被他的攻勢逼的節節敗退,他沒想到這正與他交手的俊美男子,會有如此強悍,詭異的武功。
對方要取他性命,這是毋庸置疑的!
寒芒如劍,如電,凌空破下,仿若長天飛雪,夜之流星,光芒閃爍,卻讓人無不望而生畏!
皇甫熠凌於空中,身法疾速變換,那道道寒芒又一次朝鬼幽當空罩下。
“熠親王必以爲這樣就能要了我鬼幽的命!”鬼幽忽然一笑,不再一味地敗退,而是迎上了皇甫熠的攻勢,他擡頭看着那漫天襲向他的劍光,目中竟沒有絲毫畏懼。
離涵趕到,抱任伯坐到一旁的亭中,定定地看向空中正在交手的兩人,任伯突然道:“他身上有魔影蠱,王爺當心!”中了魔影蠱,除非有百年難得一見的冰靈果做引,方能將那鑽入人體內的蠱蟲引出,否則,就如那鬼幽所言,癲狂到極致,終自我結束生命。
犀利的眼眸凝視鬼幽,皇甫熠有聽到任伯所言,心裡雖不知眼前不遠處正反攻他的黑袍人,準備施展什麼邪功。但他俊臉上的表情,並未發生絲毫變化,只是真氣催動更急,那道道自寬袖中溢出的寒芒也更爲明亮勁猛!
鬼幽的臉色變了。
他發現在對方迫人的攻勢面前,根本就沒他還手的餘地。
道道如雪,如電,如劍般的寒芒耀眼至極,轉眼便將他周圍的樹木,花草,碎石,乃至空氣全都罩在其中。逃,他心裡這一刻只有一個字,那就是逃,儘快從對方眼底逃離!他低估了對方的實力,主公亦是,這一情況,他必須得儘快傳書主公知道,以採用其他的法子來將其除去!
皇甫熠面上的妖邪之氣散去,換上的是輕輕淺淺的笑容,但那笑容極冷,極諷刺,宛若冰川般令人徹骨生寒。
眼下,他只用了一半的功力,黑袍人就已抵擋不住,尋機逃離。
呵呵!那也要看他給不給機會了!
再次催動自袖中發出的凜冽寒芒,只見那似電,似劍般的光芒逐漸朝鬼幽聚攏,好下一刻在其身上刺出無數血洞!
奈何就在電光火石之際,鬼幽高大的身形倏地狂縮,以至於那刺向他的道道劍芒有不少落空,而他則趁皇甫熠微愕的一剎那間,驀地竄起,迅速向熠親王府外疾飛而去。皇甫熠沒打算放過他,卻還是疏忽了對方施展的邪功,神色微變,他袖袍揮出,一道極爲霸猛的寒芒,如電般刺向了那快要消失不見的短小身影上。
悶哼聲傳來,黑袍碎裂而落,卻還是讓鬼幽遁走了。“王爺……別追……”任伯見皇甫熠凌於空中的身影欲去追鬼幽,忍着身體上傳來的劇痛,顫聲道出一句。
皇甫熠身子一滯,遲遲沒從空中落下,離涵望向他悲聲喊道:“爺,任伯……任伯……”他想說任伯傷得很重,怕是……怕是不行了,可話到嘴邊,怎麼也說不出口。他眼眶泛紅,裡面聚滿痛色。
“任伯!”喃喃一句,皇甫熠自空中飄然而下,落至任伯身旁,攬其靠在自己懷裡,“任伯……”他脣角抖動,眸光錯愕,似是全然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任伯面容扭曲,肌膚上暗黑一片,眼之所及的筋脈上一下一下地凸起,好似裡面有什麼東西在彈跳。
“我刺中了他,但還是讓他以縮骨術逃脫了!”皇甫熠不知自己爲何說這句話,微微頓了頓,他忽地想到什麼,將任伯的身子輕放到離涵懷中,語聲低沉道:“我去找顧二,以她的醫術,一定有法子救你!”
“王爺……沒用的……沒用的……”任伯拽住他的寬袖,強撐着體力搖頭,“在我臨走前……有幾句話……還想與你說……”暗紅的血自任伯嘴角溢出,他怕他不說出心裡的那幾句話,就再沒機會,因此,他固執的不放開皇甫熠的寬袖,讓其到寧遠侯府帶連城過來給他醫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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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比誰都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他不要浪費一絲一毫的時間,帶着遺憾離開人世。
皇甫熠單膝跪地,緊握住他的手,神色悲痛,嘴脣顫抖不已,他想說話,卻怎麼也發不出聲。
“王爺……”任伯垂落在身側的那隻手慢慢的,慢慢的擡起,他想要像很久以前一樣,輕撫一下皇甫熠腦後的墨發。
但他的身子卻使不出大的力氣,就只能在虛空中輕撫着,慘然笑了笑,他道:“沒能爲恩公一門報仇,我很不甘心,可是看到你已長大成人,我心裡又很高興,仇要報,但也別苦了自個,顧二……顧二小姐是個好女孩,喜歡她,就要學會愛她,保護她,娶她進門,一生一世對她好,這樣……這樣你……”
一下子說了這麼多,他撐不下去了,咳了兩口血出來,他那伸到虛空的手開始慢慢向下滑落,皇甫熠當即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腦後的墨發上,悲聲道:“你不會有事的,你不會有事的……”任伯輕撫着他腦後的墨發,扭曲的臉上泛起一抹溫和的笑容,“好孩子,任伯知道你這些年過得苦,知道讓你看着我就這麼在你眼前離去,會心痛難耐……夠了,這就夠了!也不枉我教導你多年……但你要很快調整自己,莫要……莫要因我離去而深陷痛苦之中,知道麼……”
皇甫熠飽含淚水的眼睛擡起,卻忍不住一陣心痛,拼盡了所有的心力,才剋制自己不低下頭來,他定定地看着任伯:“顧二能救你的,我去找她,她一定能救你的!”他說着,灼熱的淚水,再也忍不住落下!
“傻孩子……”任伯虛弱地笑了笑,“駿小公子不見了,顧二小姐怕是正忙着找他呢……”皇甫熠似是沒聽到他的話,任目中淚水掉落,嘴角抖動重複之前的話,道:“顧二能救你的,她一定能救你……”
任伯嘴角蠕動,口中言語強力擠出:“我已中毒至深,加之魔影蠱在體內作祟,若不是……若不是我之前運功壓制,這會兒怕是已看不到你了!”說到這,他的身子突然一抖,一口氣憋住,扭曲,猙獰至極的臉上嗆得通紅一片,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皇甫熠忍住眸中淚水掉落,痛聲道:“我先幫你順氣,再去找顧二過來!”音落,他修長的大手擡起,在任伯的幾處穴位上倏然劃過。
“我,我好多了!”在他的幫助下,任伯吐出一口濁氣,臉上猙獰之色消去不少,他急促地呼吸了幾口氣,驀地強行催動真氣到掌心,跟着將手抵至皇甫熠背部。
“任伯!”
離涵驚叫一聲。
“你要給我灌輸內力?”迅速阻止住他往下的動作,皇甫熠雖是問,但語氣卻極爲肯定,“我不許你這麼做,我不許!”眼神傷痛,他倏然站起,“我現在就去找顧二!”
“傻孩子,你是想讓我帶着這一身內力去麼?把它們給你,對你有莫大的益處啊!”
任伯看向皇甫熠,語聲輕顫道。
“你不會……”皇甫熠對上他含着濁淚的目光,正要往下說,卻見任伯猙獰的臉上,血紅一片,雙目漸漸大睜,兩隻手在空中亂舞起來,跟着就朝他自個胸口抓去,“任伯!”大喊一聲,皇甫熠再次單膝跪地。
“我快要壓制不住了,魔影蠱作祟,我快要壓制不住了……,孩子,給任伯個痛快……”任伯雙目直直地看向皇甫熠,張開嘴吃力地求道。
皇甫熠搖頭:“不,我不會讓你有事!”不待音落,他點了任伯的昏睡穴,並將自己的真氣爲任伯輸了些許,好幫助其護住心脈,“看顧好任伯,我很快就回來!”與離涵交代一句,他 起身,凌空而起,瞬間消失不見。
望向他身影消失的方向,離涵雙目紅腫,一臉痛色道:“屬下會的,屬下會看顧好任伯!”
夜風悽悽,濃郁的血霧氣息,在空氣中漂浮着,愈漂愈遠……
熠親王府終於恢復了寧靜,唯有隨處可見的屍體,證明這裡曾發生過一場刀光劍影的血戰。
清冷的月色灑滿一地,寧遠侯府主院,喚芙,喚雪幾個丫頭這會子都忙碌的腳不離地。
“二姐,駿兒……駿兒他沒事吧……”
顧寧從屋外走進,眸色擔心,聲音輕顫着問。
“沐浴過後,我給他掛上了點滴,可他身上仍然很燙。”幫顧駿掖好被角,連城轉身看向顧寧,眸色柔和道:“別擔心,駿兒會沒事的。”話雖是這麼說,但她覺得顧駿發熱並非染風寒這般簡單,可要立時立刻找出病症,卻是不能的。
爲免顧寧擔心,她只能撒個小謊。
“駿兒沒事就好,要不然……要不然我……”說着,顧寧抹着淚低泣起來,輕攬她依偎在自己懷裡,連城言語輕緩道:“乖,駿兒會好起來的,不用擔心。”微微頓了頓,她問道:“穎 兒那邊怎樣?”
拭去眼角的淚水,顧寧擡起頭,對上她澄澈柔和的眼眸,道:“我吩咐喚芙,喚雪爲穎兒沐浴,她們說穎兒身上有不少擦傷,還有她腦後有個很大的腫包,都有血絲滲出。”連城聞她之言,輕嗯一聲,接着問道:“穎兒可有發熱?”
“有輕微發熱。”想了想,顧寧回其一句。
連城蹙眉思索片刻,鬆開顧寧,邊往門口走,邊道:“你留在這看顧駿兒,我去瞧瞧穎兒。”
語落,她走出顧駿的屋子,朝穎兒和喚月合住的下人房徑直而去。
熟料,不等她行至穎兒住的房門口,一道尤爲沙啞的聲音自她身後傳來,“跟我走!”皇甫熠凌空落下,凝向連城纖細瘦弱的背影,神色傷痛,再次道:“跟我走!”聽出是他的聲音, 連城秀眉微蹙,淡淡道:“我很忙。”他這是怎麼了?之前分開時還好好的,這會子怎感覺周身氣息不對,而且聲音也變得如此沙啞?
頎長的身形慢慢挪動,皇甫熠走到連城身側,按捺住心底的痛,一字字道:“任伯傷得很重,只有你能救他!”
“我這也有病人需要救治。”抿了抿脣,連城回他一句。
皇甫熠嘴角抖動,拽住她的胳膊,顫聲道:“任伯等不了,他等不了了……”
“可我要救治的病人也等不了。”顧駿的病症她尚未找到,還有穎兒身上的傷她也未查看,就這麼和他去救人,她沒法做到,連城如是想着,掙脫開皇甫熠的大手,提步繼續朝穎兒住的廂房前行。
“對不起!以前是我不對,不該那麼想着法子佔你便宜,現在我誠懇的對你說聲對不起!”悲痛的眼眸定定地鎖在連城的背影上,皇甫熠鄭重而沙啞的聲音揚起,“求你,我現在求你和我去救任伯,他不能有事,我不要他有事,求你了!”
連城的腳步微微一滯,隨之又繼續前行。
“你真要見死不救麼?還是說你要我跪下求你,才肯跟我走,才肯去救任伯!”沙啞的聲音中充滿了悲痛,皇甫熠身形一閃,便阻住連城繼續前行,“好,我跪下求你!”凝望連城清透的雙眸好一會,他薄脣緊抿,掀起袍擺,就準備單膝跪地。
“你不必如此。”連城及時出聲,制止其下面的動作,神情淡漠,道:“給穎兒查看完傷勢,我便和你走一趟。”他雙目泛紅,明顯有落過淚,任伯?任伯對他很重要,重要到他要給她 下跪,求她前去王府醫治?一個下人卻被他如此看重,想來他們之間並不是簡單的主僕關係,繞過皇甫熠,連城暗忖。
皇甫熠沙啞悲痛的聲音中帶着絲怒意,道:“顧二,任伯真得等不了了!”她的心是石頭做的嗎?他都已經求她了,都已經向她說明任伯等不了了,她卻還要他等,等她給一個卑賤的丫頭查看完身體,才隨他離開,是因他之前欺她之故嗎?“那不過是個卑賤的丫頭,一時半會死不了,你還是先和我去救任伯吧!”因爲擔心任伯的身體狀況,皇甫熠不免有些口不擇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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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卑賤,要不是她,我恐怕已看不到駿兒!”轉身,連城冷漠的眼神盯在皇甫熠身上,突地冷冷一笑:“在你們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眼裡,人命才分貴賤,可在我眼裡,人生下來都是平等的。”接觸到她清透的眸光,皇甫熠只覺那眸光宛若最深,最冰寒的泉水,竟能從他的目中直透而下,注入他心神之底!
皺了皺眉,皇甫熠沙啞含怒的聲音再度揚起:“人命不分貴賤?可與任伯在我心中的份量相比,她的就卑微多了!”
連城聞言,眸光並未從他身上收回,而是更爲清冷,如冰錐一樣,直刺入他的心房。皇甫熠倏然怔住,他發現這一刻的她,讓他感到很陌生,也很無力,微有些寒涼的夜風吹拂,他身上的錦袍隨風獵獵而動,一頭烏亮的墨發也爲夜風所鼓,宛若一道傾瀉的墨瀑,舞動飛揚。
“人命不分貴賤,好,我認同你,我認同你,但比之你那受傷的丫頭,任伯真得等不了了,求你,求你先跟我去王府救任伯,我求你了!”怒意消散全無,皇甫熠目露痛色,出言再次請求道。
她是什麼脾性,他該是瞭解的,怎能在剛纔與她對着幹,差點激怒她?
他混蛋,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等着。”從皇甫熠出現說的第一句話,再至皇甫熠此時此刻所言,及俊臉上的表情,連城的心還是爲之深深觸動了,那位任伯對他肯定很重要,否則,他的情緒不會出現如此反常,更不會出言求她,甚至給她下跪!脣齒間漫出兩字,她徑直步入穎兒屋裡,不多久就從裡面走出,然後前往手術室,拎起醫療揹包,就朝皇甫熠走來,冷冷道:“不是要救人嗎?走了!”
見她已凌空而起,皇甫熠雙腳一跺,緊跟了上。
熠親王府,任伯屋裡。
“屋裡光線太暗。”爲任伯把完脈,連城朝桌上搖曳的燭火看了眼,道:“劍傷我好處理,可要解除他體內的毒素,就要費一番功夫。”停頓片刻,她擰眉續道:“即便他體內的毒素清 除完全,但魔影蠱要是祛除不了,最終他還是難保性命!”究竟是什麼樣的刺客,不僅身上帶毒,還帶着那妖邪之物——魔影蠱?倘若不是她有將洛公子留下的那些醫書古籍,全納入腦中,眼下,她恐怕也是無能無力。
畢竟以她前世的醫學知識,對什麼蠱啊的妖邪之物,是無法識別出的。
“要怎樣才能立馬清除任伯體內的毒素,還有將他體內的魔影蠱引出?”對於連城能從任伯的脈息中,知曉其中了毒,且有魔影蠱在體內作祟,皇甫熠一點都不敢動驚訝,因爲眼前的她,醫術超然,他半點不懷疑。
連城起身在屋裡走了兩步,眸光落在皇甫熠身上,道:“我要做手術,這屋裡的光線不夠。” 皇甫熠道:“我已吩咐人到府庫取夜明珠,你大可放心。”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