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些書籍,札記,她主要是想多瞭解些塔瓦沙漠的情況,省得她這個“路癡”進到其中,分不清東南西北,走岔路,然後葬身在大沙漠。
實情是這樣,可她不能說。
免得他勸說無用,陪她一起冒險。
“連城,你既喚我一聲陸大哥,那麼我就得擔起這大哥的責任,別瞞我,只要你說出來,我勢必會和你一起面對!”陸隨雲神色認真,出口之語尤爲鄭重。
連城淺然一笑,慢慢走近他。
“連城……”她要做什麼?爲何一步步向他靠近,而且脣角掛着極致溫柔的笑?
陸隨雲心跳如鼓。
她今日身着淺紫衣裙,淡雅若蘭,越是向他靠近,他越是無法從容自如。
連城淡笑不語,在他面前站定。
水藍色的長袍光滑而柔順,墨色長髮有幾縷自然地垂在肩頭,俊逸清雅的面容在燈火映照下,熠熠生輝。
“陸大哥,我知道你對我好!”清越好聽的聲音揚起,連城柔和的目光落在眼前俊逸的容顏上,甚是專注。
陸隨雲被她這樣看着,不由別過臉。
連城目光挪轉,落在他泛紅的耳根上,暗忖:“抱歉!陸大哥,我知道你對我的感情,更知道不該‘利用’這份純真的情,可我別無選擇!既然明知回報不了你,我又怎能自私地讓你付出?我做不到,陸大哥,我做不到對你的感情視若無睹,做不到理直氣壯得任你爲我付出!”
陸隨雲極力平復自己的心跳,卻一點用都沒有。
臉頰灼熱,他只想儘快離開這間屋子,離開她眼前,可是又好捨不得,捨不得她望向他時,眸中所流露出的溫柔。
她穿什麼顏色的衣裙都好看,但她好似尤爲喜歡淺紫和青色,嗯,準確些說,她喜歡素雅的顏色。
簡單卻不失雅緻的衣裙款式,穿在她身上,襯得她腰肢細軟,輕盈而玲瓏。
進屋看到她那一刻,他就爲此禁不住心生悸動。
她還在看着他,他能感覺到,感覺到她柔和的眸光,自他的側顏,挪至他耳根處。
沒於袖中的雙手微微收緊。
她怎能,怎麼可以這麼長時間看着他?
難道……難道她心裡有他?
“陸大哥!”他俊逸的臉頰紅紅的,此刻,他必是極致隱忍着,隱忍着對她的感情。
陸隨雲轉過頭,目光卻沒有與她相對,而是落在連城簡單卻不失別緻的髻上。過了會,他目光慢慢下移,看到她清秀的側顏,兩縷髮絲垂落,只襯得她臉如白玉,嫩滑無比。
“我知道你對我的好!”連城抿脣,重複之前的言語。
她想說出後話,卻怎麼也開不了口,婉拒他感情之語,她似乎……似乎有說過,真不想再次傷害他。
畢竟愛一個人沒錯!
對上她柔和的眼眸,陸隨雲一時覺得呼吸一滯,仿若是被她的雙眸奪去一般。
身形明明纖弱,容顏明明僅算得上清秀,可她的魅力,她的風華,卻是那麼卓然。
——灼人眼球,爲之傾倒!
攬她入懷,這不是你許久前就想做的麼?
那就行動啊!
無數個夜裡,他有夢到她,且擁她入懷,彼此深情凝視……
腦中畫面涌現,陸隨雲忙錯開視線,不敢再看向連城。
他自責,他懊惱……
只覺自己好卑鄙,不敢想夢裡出現過的那些畫面——吻她……
奈何那些畫面不是他不去想,就不會出現在腦中。
此刻,他感到身體不適至極,尤其是某處!
在她面前,他怎就把持不住自己?
是情之所至麼?
心裡苦笑,同時,他沒於袖中的雙拳握得更緊!
他控制着,控制着自己情感外露,控制着自己長臂伸出,拉她入懷……
他一遍遍告訴自己,不可!
絕對不可以!
她有喜歡的人,而那人不是你,不是你!
他羞愧極了,羞愧自己不該想她,這樣的話,也就不會在無數個夢裡夢到她……
慢慢的,他的心跳恢復常率,身上的不適亦逐漸消散,可就在這時,他發現自己卻動彈不得。
連城與他站得很近。
淡淡幽香,撲面而來,陸隨雲暗自調息,壓嚇體內再次騰起的不適感。
他要衝破穴道,這對他來說不是難事。
“陸大哥,對不起!我不想偷襲你的,可我不得不這麼做!”連城眸光歉然,聲音輕柔:“我要去一個地方,而且必須要去!我知道你對我的好,可正因爲知道,我纔不能自私地拉着你一起去。”
她果真要離開庸城。
穴道正在慢慢衝開,他眼底痛色涌現,看着連城,聽她繼續往下說着。
“回京後,你記得告訴大哥,讓他照顧好三妹,過段時日,我會帶着駿兒安然回府……”
她竟然……竟然知道顧駿被擄?
她是怎麼知道的?
他沒說,軍中無人知道,那她的消息從何而來?
而且,她要去哪裡找顧駿?
從她的言語中,此行多半會遇到危險。
陸隨雲的心咯噔一下,愈發催動體內真氣,好衝開被封的穴道。
緩緩轉身,連城走至窗前,低微而輕柔的嗓音揚起:“一切都快結束了,我曾許誓,要手刃那幕後的黑手,爲爹孃,大姐報仇,我相信此行,定能如願!”
幕後黑手?
顧駿被擄,與其有關?
陸隨雲腦中思緒翻轉,那人是想以顧駿引她去什麼地方,然後……然後……
心口倏然鈍痛,他無法再想下去……
衝開了,他衝開被封住的穴道了!
宛若一片鴻羽,他提氣,悄無聲息落在連城身後,隨之手速極快,點其昏睡穴。
他得阻止,阻止她孤身犯險。
要去,也得她身上的傷大好,有他陪同,方可前往那個未知的地方,救顧駿脫離險境。
連城闔上眼的瞬間,脣角泛出一絲無可奈何的笑,暗忖:“這就叫‘現時報’嗎?”
伸手接住她癱軟的身子,陸隨雲橫抱起,而後大步走向牀邊,像是放珍寶般,將她輕輕安置到牀上躺好,順便隨手拉上薄被蓋在連城身上。
他要守着她,直至天亮,直至她睡醒,告訴他到底要去哪兒,繼而等她肩部的傷恢復,陪她一起前往那個地方救顧駿。
見連城睡得安詳,他來來回回在屋裡走了兩圈,尋思着顧駿被人擄走的消息,連城究竟是如何知曉?
近些日子以來,她很忙,忙着應戰東旬,接着便受傷昏睡,期間,他一直有在身邊,沒見過她離開大營,與陌生人接觸過。
忽然,一抹靈光自他腦中一閃而過——密音入耳之術。
定是有人以此法傳話給她,一定是這樣!
時間應該就在她醒轉那一刻,而那時,他則因爲睏倦,不小心睡着了。
想到這,陸隨雲惱恨自個。
爲何就在那會睡着?
轉身,他邁步走至牀邊,看着連城沉睡的側顏,低喃:“你怎就那麼好強?什麼事都自己扛着,這樣很累,知道麼?”眸中疼惜涌現,隨之而來的是心裡一痛。
喚雪推開門,腳步輕淺而入,陸隨雲聽到動靜,回頭看向她,低微,略帶絲優雅的嗓音揚起:“我今晚會留在這,晚間不用進屋服侍。”
眼眸微閃,喚雪想問什麼,卻見陸隨雲留給她的只是一個後腦勺。
難道二小姐身上的傷口出現不適?不對,若真那樣,也是她們幾個丫頭留在二小姐身邊服侍,妥帖些。
那會是什麼原因呢?
轉身走出屋,隨手合上房門,喚雪心中禁不住思量起來。
算了,想不出便想不出吧,反正隨雲公子又不會傷害二小姐,再者,隨雲公子晚間又不是沒在二小姐屋裡呆過。
這麼一想,喚雪心裡不再存有疑惑,抿着嘴兒回了她和喚玉住的房間。
陸隨雲靜坐在牀邊,看着連城清秀的臉兒出神。
他坐的位置,距離連城很近。
鼻尖輕易就能聞到獨屬於她的氣息——淡淡蘭花香。
恢復血色的臉兒紛嫩柔滑,兩彎黛眉宛若墨色細細暈染而開,尤爲好看。
小巧翹挺的鼻樑下,是花瓣般的脣瓣,泛着淺淺瑩潤光澤。
其實……其實他心中想的是那光澤好誘人,好想俯身靠近,品嚐它的味道。
混賬!他怎又混賬了,想到了不該想的?
陸隨雲,你不可以!不可以趁人之危,不可以讓她恨你,你是君子,君子絕不會亂來,絕不會……
絕不會怎樣?
他笑了,笑容苦澀至極。
然,心裡那個曾鼓動過他的聲音,再次叫囂起來。
吻她,吻她啊!
她在沉睡,並不知你有做過什麼。
你不是喜歡她,愛她嗎?
那就吻她啊!
莫擔心她會知道,屋裡現在只有你們兩人,且她在沉睡,快!還等什麼呢?
陸隨雲,錯過這次機會,你恐再沒可能吻……一生都不會知道它是什麼味道。不想後悔,就放開自己,大不了今日不做什麼君子,再者,在心愛的女人面前做君子,這樣真就好麼?
鬼使神差的,他俯身,雙手撐在連城身側,慢慢靠近……靠近那想了無數次的朱脣。
越是靠近,他身上越是不適,同時間靈魂深處的煎熬就越上升些許。
突然,他用力搖頭,抗爭着心底那個叫囂不已的聲音。不可以!你不可以吻她,不可以那麼做!
最終,他的吻沒有落下,而是停在距離她很近很近之處,只差捱上。
連城溫熱的呼吸如花兒輕吐芬芳,輕拂在他鼻翼之上。喜歡她,愛她,只要他願意,只要他向皇上提出賜婚,皇上定會答應。可她會不高興,所以,爲不讓她難做,不讓她不開心,他寧願獨自承受對她的喜歡和愛戀,也不會像皇上開口求賜婚聖旨。
皇甫熠那晚傷她時,說與他的話多少有些真心,但同是男人,他知道皇甫熠那時不是不愛,而是……而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要推開她,準確些說是保護她。
此刻,回想到她被他的劍芒刺穿左肩,再不難理解他當晚說的話,以及他淡漠的眼神和疏離的舉止。
輕輕一觸便可,他卻宛若被釘住一般,無法在她的脣上,印下他的愛戀之吻。
許久,他倏地回過神,坐正身形,拉開與連城之間的距離。
他不要她鄙夷,不要做小人!
因爲過度緊張,他額上冷汗滲出,臉色變了又變。
他和她如此之近,卻又似遠隔千里江河,萬重山。
連城一覺睡得很沉,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知睜開眼後,即刻要做的事,就是離開庸城,趕至靈月。
靠內側的素手輕輕動了動,她屏住呼吸,剎那間屏住呼吸,而後纖指輕輕一彈,就聽到悶響聲接連響起。
過了大約一盞茶時間,她方緩緩睜開眼。
坐起身環目四顧,發現陸隨雲趴在桌上,顯然已陷入昏睡。
目光挪轉,往門口移動,她又看到喚雪,喚玉側身躺在冰涼的地磚上,輕舒口氣後,她迅速起身,拿起丟在牀上的行囊,就往門口走。
天尚未大亮,她得趕緊走,顧不上扶喚雪,喚玉躺倒牀上了!
行至門口,她回頭望向屋裡,暗忖:“對不起!我任性了!”最後目光又移至散落一地的洗漱用具上,“我會平安回來!”低聲道出一句,她轉過頭,提步正要步下臺階,卻看到離影站在她眼前不遠處,定定地看着她挎在肩上的行囊。
“二小姐你要去哪裡?”
離影站在原地,眼裡寫滿不解。
“我有事要去辦,等戰事結束,你和蕭小姐,喚雪,喚玉一起隨大軍回京。”連城沒有就她的問話作答,而是叮囑一句,邁步走向院門口。
離影跟在她身後:“奴婢說過,二小姐在哪裡,奴婢就在哪裡!”
“若認我這個主子,就莫跟着我!”連城頭也不回,淡淡道出一句,提起輕功,瞬間不見蹤影。
她的話離影沒有聽,而是在她提氣疾速飄出院落時,亦提氣而起。
烏鎮位居桐城正東方位,而桐城則與塔瓦沙漠接壤,也就是說,只要出了桐城西門,便會看到一望無際的沙漠。
連城離開庸城,日夜趕路,現在前往烏鎮途中,月色清幽,不甚平坦的道上,幾乎不見一個人影。
她輕功極好,因此,到目前爲止,尚未被離影追上。
忽地,一陣轟然聲響,自前方數百米傳至她耳裡。
有人打鬥?
功力深厚。
側耳聆聽,連城斷定前方打鬥的二人,功夫皆不俗。
這荒郊野外,他們是什麼人?竟招招狠厲,互不相讓。
疾速前行,連城藏身於道旁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上,透過如銀月華,她看向正在打鬥的兩人。
道旁是一條寬敞的河流,水面上飄着一艘不大不小的貨船,那打鬥的兩人眼下正在船上過招。
除他們二人外,船上還有旁人,只不過那些人,東倒西歪,全已死在血泊中。
而打鬥的兩人,一人身量挺拔,樣貌俊秀,卻滿目光陰狠,身上殺氣極重,似是走火入魔?
另一人則是體型健壯,留着一臉絡腮鬍,眼裡怒意翻涌。
“你我無冤無仇,爲何突襲我商船,殺死我船上的夥計和僕從?”
“我想殺人!”
“那我現在就殺了你給他們報仇!”
“你有那個本事嗎?”
“有沒有等你死那刻自會知曉!”
絡腮男邊出招,邊狠聲道。
與他交手的年輕男子,眼神時而幽冷陰森可怖,時而狂熱如魔。
他如果不變聲,如果不是這張足可掩人耳目的皮囊,連城單聽聲音,就會辯出他是哪個。
鬼幽,對,他就是鬼幽。
通過詭異的縮骨術,他可以隨意改變身量,體型,再加上易容術,很難被人識出身份。
連城之前的斷定沒錯,他確實是走火入魔。
追根究底,他之所以會走火入魔,還是源於皇甫熠之手。
血洗熠親王府那晚,他被皇甫熠重傷。
外傷好治,但內傷卻極難恢復,而他又太過自負,想着憑他的武功修爲,短時間調理好內傷絕對不是問題,加之一心想助主子謀成大業,終在昨日夜裡再次調息療傷時,不慎走火入魔。
其結果,便是控制不住自我情緒,稍有不如意,想殺人發泄。
他眼下心緒紊亂,不知自己是什麼人,只知他要去一個地方,而那個地方叫什麼名,在哪裡,他亦不知,僅憑着自身的潛意識前行。
打鬥中的二人驀地同時騰空而起,只聽一聲轟響,貨船反扣在水面上。
絡腮男一怔,登時大恨,一掌擊向鬼幽。
眼見就要被擊中,卻讓鬼幽躲了過去。
絡腮男功夫不弱,要說身份,他可是桐城響噹噹的人物,人稱“閻大人”。
但,他並不是什麼大人,且姓顏而非閻,只因他面相長得兇惡,爲人卻義薄雲天,人們纔給他取了那麼個綽號。
桐城地處東旬邊塞,無論是地理條件,還是城內物資,都極爲貧乏,真真就是那苦哈哈之地,與繁華一點邊都沾不上。
可饒是這樣,閻大人奉行的爲人準則卻是,府上但凡有多餘的糧食什麼的,都會着僕從拿到街上,分發給有需要的人。
好人,“閻大人”是好人,且是大好人,他擔得起這個名號,可就是這麼個好人,在往桐城府邸採辦物資時,遭遇鬼幽這一劫。
他能不怒,不惱,不恨?
鬼幽仰天一陣狂笑:“你功夫不俗,可要想傷到我,再練十年,二十年吧!”
閻大人憤然,再次向其發出攻勢。
奈何不等他發出掌力,就被鬼幽掃來的掌風扇到了河灘近前的水域裡,頓時整個人變成了落湯雞。
鬼幽是要殺人,可這一刻,他似乎來了興致,與閻大人玩起了貓捉老鼠的遊戲,好似這樣要一個人死,纔有意思。
閻大人靜靜浸在水中,調動散亂的真氣,緩緩恢復功力。
“出手啊!我等着你呢!”鬼幽站在河灘上,一襲湖藍長衫隨風蕩起。
閻大人雙目大睜。
眼前之人殺了他那麼多人,卻像個沒事人一樣,心中一凜,他倏地提氣,躍出水面,連番催動真氣,攻擊而出。
“勇氣可嘉,那我就陪你再玩兩招。”脫口之語,透着股極致森寒,讓人聞之不由周身顫慄。
語落,他掌風揚起,就見閻大人口噴鮮血,凌空墜於河灘上。
“你……你是何人……爲何要我……要和我的貨船過不去?”
閻大人顫顫巍巍站起身,滿口鮮血,因身上傳來的劇痛,面目近乎扭曲。
“我是何人?”鬼幽目露迷茫,喃喃:“我是何人?我不知道,我就是想殺人,對,我就是想殺人,沒有理由……”
“你是瘋子……你一定是瘋子……”閻大人一字字說着,而後又催動掌力。
鬼幽森笑:“我是瘋子?我怎會是瘋子呢?”擡手間,一塊碎石凌空而起,隨之似長了眼睛一般,襲向閻大人的嘴巴。
“哇”一聲,鮮血再次從其口中噴出,數顆牙齒跟着掉落。
看着眼前一幕,聽着那陰冷狂語,連城眉兒緊擰。
果真是瘋子,走火入魔,能瘋到如此程度,與魔鬼無二。
要管閒事嗎?
垂眸看了眼左肩,雖說這幾日趕路,她有服用補氣,補血藥丸,還服了顆冰凌果製成的特效藥,功力是成倍大增,傷也基本痊癒,可偶爾還會隱隱作痛。
她知道傷口是癒合了,其實內裡的肌肉還在長成中,如果一個不慎,拉上肌肉,恐怕恢復好的傷口就會裂開。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