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糰和烤魚都是最簡單不過的食物, 但因爲肚子餓了,吃起來感覺是無上的美味。澤居晉喝啤酒,五月倒了礦泉水來喝,看他連喝兩罐, 有點擔心起來:“一大早就開喝,你不會醉吧?”
澤居晉向她哈氣:“已經醉了。”
她笑:“別這樣。”
早飯吃好, 還剩一隻飯糰, 五月找來空碟子, 飯糰捏碎, 放到木走廊上讓小鳥們啄食。澤居晉則在一旁打電話, 聽上去像是工作上的事情。
她去洗碗,收拾餐桌,順便把沙發和臥室的傢俱又都重新罩起來,地毯捲起來收好, 所有的事情都忙好,跑去院子裡,從倒塌的葡萄架下摘了兩串熟透的紫葡萄,坐在走廊上吃着,忽然聽見大門外汽車喇叭聲響, 伸頭一看, 是土方開車來了。
臨出門前,她在洗手間的鏡臺前一遍遍檢查自己的妝容和衣服。妝容不濃不淡,掃了點腮紅,看着精神又可愛。衣服是棉麻白襯衫加闊腿褲, 一身打扮增高又顯瘦。左看右看,覺得沒問題了,再把從上海帶來的禮物也重新點檢了一下,有送歐巴醬的富貴金線中國結掛件,有送澤居後媽由美子的上海梨膏糖和鳳梨酥各一盒。來時她對於自己選的禮物怎麼看怎麼滿意,現在再看,怎麼看怎麼寒酸。
澤居晉打好電話,過來和她一起拿上行李下樓。土方又是老遠鞠躬,微笑問好,安置好行李後,等兩人上車,問道:“水電都沒有問題?”
澤居晉說:“運氣很好,都沒問題。”
土方說:“這就好。”頓了一頓,再問,“晚飯和早飯……”
“在銀波解決的。”
“這就好。”土方又說。
五月膝頭上放着鳳梨酥和梨膏糖,和澤居晉小聲嘀咕說:“歐巴醬不知道喜不喜歡我選的中國結……至於這個鳳梨酥,我是從上海來的,不該選臺灣產的,而且保質期只有25天,現在只剩半個月了,早知道就不買這個了……”
正在擔心鳳梨酥保質期的問題,澤居晉忽然伸手過來,從她膝頭上把鳳梨酥和梨糖膏一把奪去,放到前面空位子上,和土方說:“這是特地從上海給你帶來的,不過保質期很短,要儘早吃掉。”
土方咧嘴笑,對着後視鏡點頭致謝:“那太謝謝了,那我就不客氣了!”往包裝盒看了一眼,念道,“微熱……微熱……
後面兩個字不會念,澤居晉告訴他:“山丘,微熱山丘。”
土方由衷讚歎:“很別緻的名字。”
五月悄悄翻白眼:“別這樣好不好,第一次去你家裡,怎麼可以兩手空空?等會遇到有賣禮品的地方放我下來,我要重新買。”
澤居晉撩了下眼皮:“隨便你。”
車子開到東京市內,她請土方帶她去了一家據說很有名的西式點心店,買了兩盒包裝得漂亮如藝術品的西點,然後往港區白金大道近旁的澤居家而去。
東京都港區白金臺,是東京富裕階層喜歡居住的寧靜區域。因爲觀光客不大會到這邊來,所以這裡生活便利卻不吵鬧,街道的尺寸很舒服,以精緻的街邊建築以及格調高雅、品味上乘的各種餐廳及甜品店爲特色。
因這一帶多高級住宅區,所以哪怕再窮,只要說自己住在白金臺,別人馬上會對你另眼相看。而居住於此的女人們被人稱呼爲“白金臺的妻子”,基本就是上流社會貴婦的代稱。
位於港區白金臺的澤居家也是別墅,雖然是在市區,但隱秘性很好,周圍都是鬱鬱蔥蔥的高大樹木,面積雖然不比輕井澤的九條家,但這一帶寸土寸金,就算是有錢人,也大都住高層公寓,因爲有錢也不一定能買到別墅,能住別墅的,已不僅僅是有錢的事情了。
土方把澤居晉和五月二人載到澤居家院內,二人下車,門口已有人在候着了。最前面一個是歐巴醬,雖然一直說身體不太好,但看着精神還不錯,和去年沒什麼變化。
歐巴醬身後跟着的是由美子,由美子後面還有一個五十來歲的歐巴桑。
這個歐巴桑五月也認識,去年在機場見過一面,她也和歐巴醬一樣身穿素色淡雅的和服,微笑之得體,並不遜由美子。看其恭謹的態度和站位,像是他們家的家政婦一類的人物。
看到澤居晉他爹澤居寬和他妹澤居優不在,五月就先鬆了一口氣。
一看見澤居晉的身影,歐巴醬等人急忙上前來,“晉醬”、“晉桑”的把他圍住。
由美子優雅微笑,對澤居晉說:“晉桑辛苦了,今天你回來,你父親不知道該有多高興呢,就是優醬也念叨了很久,不過今天和同學有約,下午應該就會回來。”轉頭看到五月,“這位就是……”
澤居晉也保持微笑:“由美子桑,好久不見。”然後介紹五月,“女朋友,sa醬。”
五月忙着向歐巴醬鞠躬問好,再把手上的禮物遞給由美子,紅着臉說初次見面請多關照之類的寒暄語。由美子眼睛在包裝盒上略掃了一眼,伸手接過去之前,笑着說了一句:“哎呀,叫你費心了。不過我們家一向以和食爲主……”
其實這句話也沒什麼,一般人收禮時總歸要客氣幾句的,諸如“哎呀,你買這個來幹嘛,我們家又用不到,真是浪費”巴拉巴拉。很正常。但她不是澤居晉的親媽,和澤居晉不見得有多親近,和五月更是不熟,這話從她口中說出來,感覺就有些微妙了。
五月來前本就忐忑不安,心內七上八下的,恐怕會碰釘子。她自己也就算了,怕連澤居晉臉上都不大好看,聽由美子這樣說,連耳朵都窘得發紅,手伸也不是,縮也不是,正尷尬着,澤居晉已伸手過來,從她手中劈手把兩盒點心奪了過去,往那個身穿和服的歐巴桑懷裡一放:“早苗喜歡吃這些對不對?”
叫早苗的歐巴桑笑起來,顯得很開心:“還是晉桑知道我,喜歡得不得了。”歡歡喜喜的向澤居晉和五月道謝,拿在手中左看右看,滿足嘆氣,“奶油蛋糕卷,我的最愛呀!還是秋季限量發售的呢,真是開心!”說完,把兩個盒子緊緊抱在懷中,眼睛瞄向由美子,面上隱現得意之色。
五月暗暗詫異。這個早苗說話用全套敬語,語氣恭敬得不能再恭敬,但神態舉止卻隱有與女主人針鋒相對之意。不過是一個家政婦而已,爲什麼不把女主人放在眼裡?奇哉怪也。
澤居晉把她準備送給女主人的禮物轉手送給了家政婦早苗,這下又輪到女主人尷尬了。
由美子神色微變,臉上的優雅笑容也掛不大住了。五月作爲客人,只有更尷尬,這時就低下頭,盯着自己的腳尖,假裝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聽不見。
歐巴醬這時來拉五月的手,笑着打岔說:“快進去說話,房間給你們收拾好了,在二樓,先上去休息休息。”
五月還沒正式進澤居家的大門,就先欣賞了一出小小的宅鬥,她哪見過這個呀,小心肝都緊張的砰砰直跳,跟隨在澤居晉身後往裡走。
澤居晉回身來拉她的手,察覺她手心都是汗,於是用力握了一握。她大感心安。
隨着澤居晉進到大廳後,五月悄悄打量了一下澤居家的裝飾。澤居家走的是簡淨古樸風,色調高雅大氣,整間大廳以原木色和灰色爲主,偶爾有白色。有布藝沙發這類現代偏實用的傢俱,也有傳統的木茶几和藝術品等。放眼望去,雕塑啦插着枯枝的花瓶啦,所有的擺設都恰到好處地擺在它應該在的地方,所有的擺設也都缺一不可。
總結來說,澤居家的裝飾可以歸結爲四個字“富而不奢”,。如果非要挑不足的話,通往二樓的旋轉樓梯旁竟然有一部透明家用電梯,電梯嶄新錚亮,與這個家的氛圍有那麼一點違和。
五月的眼睛往電梯那邊多看了一眼,由美子看到了,向她解釋說:“這部電梯是去年晉桑回日本之前裝的,爲了方便他上下樓。”
到二樓,早苗把五月帶到客房,又跑去隔壁澤居晉的房間,向他小聲報告說:“本來夫人的意思是叫……”
澤居晉:“鍾桑,敲鐘的鐘。”
“夫人說鍾桑和您一個房間也可以,我認爲人家第一次上門,不可以這麼隨意,所以就爲鍾桑單獨收拾了一間房間出來。晉桑以爲呢?”
澤居晉頷首:“這樣比較好,謝謝。”
早苗說:“晉桑真是,對我道什麼謝。”話說完了,卻捨不得走,掏出手帕按在鼻子上,“沒想到我有生之年也能看見晉桑帶女友回家的這一天,真是使我欣慰,要是咱們——”
澤居晉攬着她肩膀,把她往門外推:“我要打電話了,你下去忙你的吧。”
中午開飯前,澤居晉他爹澤居寬從外面回來,一身筆挺西裝,大約是去了公司,又提早回來了。
見他回來,剛剛在餐桌前坐下的一家人除了歐巴醬以外,全都站了起來,由美子去爲他脫西裝外套,問道:“要和我們一起吃一點嗎?”
澤居寬說:“不用了,在外面喝了點酒。”然後轉頭問澤居晉,“回來了?”
澤居晉稍稍躬身:“回來了。”
五月很喜歡他這一點。這人心裡再怎麼想,卻不會當面對人無禮,修養絕對是夠的。
站在澤居晉身旁的五月正要開口做自我介紹,歐巴醬怕她緊張,搶先幫她說:“這位就是晉醬的女朋友了,姓鍾,是晉醬公司裡的翻譯。”
五月就省去作自我介紹了,只鞠躬,說了一聲:“您好。”
澤居寬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緩緩說:“晉在上海一直以來承蒙關照,非常感謝。”
五月誠惶誠恐,手心又開始冒汗:“哪裡,這句話應當由我來說纔對。”
澤居寬略一頷首:“請坐。”
歐巴醬發話:“晉醬難得回來,sa醬也在,你就坐下來,一家人一起吃頓飯,光在外面喝點酒怎麼行?”
澤居寬聽歐巴醬稱五月爲sa醬,忍不住向她這邊看了一眼。五月纔剛擡起頭,趕緊又低下去。
澤居寬上桌坐好,早苗開始上菜,一面同澤居晉說:“今天的菜是我和夫人煮的,除了燉牛肉,還另外炒了一道牛蒡炒牛肉,都是你喜歡的。”
澤居晉問她:“牛排沒有?想吃牛排了。最近比較喜歡洋食。”
五月瞬間臉紅,偷偷去拉他衣服。對面坐着的由美子起身去爲澤居寬取擦手毛巾,歐巴醬低着頭喝湯,面上不動聲色,顯然對這種情況已司空見慣。澤居寬不知道他回來之前發生的事情,聽澤居晉這樣說,就對早苗說:“去給他做。”
早苗忍不住又去偷瞄由美子的背影,笑着應道:“是,還是五分熟對不對?”
因爲由美子母女的存在,五月來之前很擔心自己被人家瞧不上,沒有好臉色看。自己出身低微是一個,地位微妙又是一個。不僅擔心自己,也擔心澤居晉,怕他因爲自己而受責難,進門就被他爹扇一個耳刮子,喊他帶着自己滾之類的。想想也是,自己這種女孩子,在他們眼中,就是不自量力的代名詞。
就算有歐巴醬在,不至於被打罵責難,但人家不是說,有了後媽就有後爹麼,再怎麼大和撫子,後媽就是後媽。但到現在,終於放下心來。澤居晉在這個家裡貌似沒有對手。
搞不好澤居寬和歐巴醬也重男輕女。她猜。
感謝大家的支持麼麼噠~~
晉江不知道昨天是怎麼了,抽風抽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