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遊回來第二天,就接到關老師的電話,又約了彩子,三個人一起去外面吃了個飯。五月才一見彩子的面,二話不說,上去就來了個熊抱,叫她:“彩子姐姐。”
彩子把她推開:“嚴肅點,嚴肅點。”
關老師張開雙臂:“來,老師在此。”
五月視而不見,繞過他,拉住彩子和她報告自己的近況,工作啦學習啦,嘰嘰喳喳說個不停。關老師抱怨說:“我還以爲我們是快樂發米粒呢,連一視同仁都做不到,五月醬太偏心。”
彩子說:“不要睬他。”
三個人被帶到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服務員拿來菜單,關老師一邊翻,一邊和五月酸溜溜說:“知道吧,人家現在生意越做越大,最近又新開了一家涉外家政服務公司。”
彩子雙手環胸,志得意滿地笑了一笑:“剛起步而已。”
五月發自內心地爲她感到高興,連說:“恭喜恭喜。”
彩子拉開皮包,掏出一隻禮品袋,往五月手上一塞,說:“送你的入職禮物。”
五月打開一看,禮物是一條棕色毛圍脖以及配套的一雙同色手套,牌子她不認識,但看產地是法國,應該不會差到哪裡去,心裡非常過意不去,連忙推辭說:“哎呀,彩子姐,這怎麼可以?這怎麼可以?應該是我謝你纔對。”
彩子叼着一支香菸,說:“有什麼不可以的。”
關老師接道:“千金難買你高興嘛,對不對?”
彩子撣了撣菸灰:“對。”
關老師又和五月說:“對於藤川大老闆來說,這件禮物算什麼。老師出來和她吃飯,都是她買的單,誰叫她是有錢人?收下吧收下吧,她的翻譯公司將來說不定還有需要你幫忙的時候呢。”
菜點好,關老師再看酒水飲料,和五月說:“咱們倆揀貴的點,你喝什麼?”
五月想了想,說:“碧陸一杯。”
關老師擺手作嫌棄狀:“你這窮人思路要不得,一邊去,讓我來點。今天是爲了慶祝你入職才聚到一起來的,怎麼樣也得來一瓶高級香胖。”轉頭問服務員,“你們這裡最貴是什麼酒?”
服務員指着菜單:“這上面不是寫着嘛,茅臺和五糧液呀。”
關老師把菜單一合:“算了,白酒喝不來,香檳有沒有?”
服務員攤手:“香檳沒有。”
關老師對着五月搖頭:“這地方不靈,連香胖都沒有。這不是逼我們倆給藤川大老闆省錢麼,算了,看來我也只能來一瓶碧陸了。”和五月說笑幾句,突然一拍腦門說,“對了,老師前陣子去了一趟日本,纔回來,也帶了東西送你。”
關老師送她的是日本鋼琴家磯村由紀子的一張鋼琴曲專輯,名爲《風居住的街道》。彩子拿過去看了一下封面,突然說:“有二胡,好是好,但是太憂傷了點。我剛離婚的那陣子,一個人在家都不敢聽,一聽就哭。你怎麼會選這張專輯送人?”
五月問:“彩子姐也有這張專輯?”
關老師說:“我送的,我喜歡什麼,就送人傢什麼。這張專輯是我的最愛,覺得五月醬也會喜歡。五月醬,上次老師送你的那本詩集喜歡嗎?”
五月點頭:“喜歡,有幾首都會背誦了。”
關老師說:“就是嘛,五月醬和老師我的品位差不多,別看老師外表狂放不羈,其實內心是個多情善感的情種。”
彩子把叼在嘴裡的香菸拿掉,乾嘔了一下,說:“不行了,你們先吃着,我得去洗手間吐一吐。”
關老師用胳膊肘頂頂她:“說正經的,你那幾家公司還缺不缺當家男人?”
彩子睨他一眼:“關關,你這人呀,唉。”
“我這人咋啦?”
彩子說:“夠不要臉。”
關老師捧心作林黛玉傷心欲絕狀:“剛纔我是不是說到這支鋼琴曲子了?五月,你知道人家是怎麼評價這首曲子的?人家說它有鋼琴的細膩,二胡的憂傷。鋼琴與二胡,動與靜,溫婉與低沉,交相錯出,就像兩個戀人……像你老師我和你彩子姐。老師和彩子相互愛慕,相互惦記,卻是一個古北,一個在虹橋。山水萬重,煙雨千聲,只能隔着歲月的風塵,遙遙地相望。幾許情深,幾許惆悵,不思量,自難忘……”嘴裡一邊賣弄似的吟誦,一邊含情脈脈地看向彩子。
彩子一口煙全噴到他臉上:“死一邊去。”
和彩子見過面後沒多久,突然有一天接到鬼冢的電話。鬼冢電話打來的時候,她正在忙,都沒看清來電的是誰,幸好鬼冢自報家門,說:“你好,這裡是鬼冢。”
“鬼冢桑?”
“鬼冢真司,還記得吧?”鬼冢電話那頭一笑,“好長時間沒聯繫了,一直擔心鍾桑的工作來着,話說找得怎麼樣了?緒方那傢伙沒有再找你麻煩吧?”
五月這些天忙忙碌碌,工作學習,照顧七月,幾乎要把請他吃飯的事情給忘記了,忙笑着解釋:“實在是太不好意思,本來是想等試用期過後再聯繫您的……託您的福,工作已經找到,在浦東這邊的一家日企做翻譯。”
鬼冢笑道:“鍾桑實力果然不可小覷,恭喜恭喜。”
五月笑着道謝,問:“對了,什麼時候方便出來吃個飯?
“不是說要等到試用期結束?現在也可以?”
五月說:“可以可以,中國有句老話,叫擇日不如撞日,而且我試用期也差不多快要結束了。明天週五,不如晚上下班後一起吃個飯,鬼冢桑喜歡什麼地方的料理?有喜歡的餐廳嗎?”
鬼冢笑道:“地點由我指定也可以嗎?那我就不客氣了。”
“當然可以,鬼冢桑有喜歡的餐廳的話,那最好不過,就不用我研究了,就這樣講定了哦。”
鬼冢指定的地方在虹梅路的一家日料店裡,五月下班乘地鐵趕過去,比約定的時間要早到十分鐘,沒想到鬼冢比她還要早到。
其實她和鬼冢才見過一次面,開始還擔心認他不出,但一到店門口,第一眼就看見倚在餐廳招牌上百無聊賴看着手機的鬼冢。他今天一身奇裝異服,上身一件印有骷髏頭圖案的緊身t恤,下面一條襠部幾乎垂到地面的哈倫褲,寸頭的頭頂心依舊扎着根小辮子,右耳戴着顆鑽石耳釘。從他身邊經過的人,十有**要盯着他看上一眼,想認不出他都難。
五月走過去,笑着向他鞠了一躬:“鬼冢桑,好久不見。”
鬼冢也笑着鞠躬,站直後又和她握了握手:“好久不見。”
日料店的日本店長顯然認識鬼冢,見他帶人進去,笑問:“又交了新女朋友?”
鬼冢不悅,說:“一個做翻譯的朋友,別亂說話。”
店長忙向五月道歉:“不好意思,我和鬼冢這傢伙開玩笑開習慣了。”
五月靦腆笑笑:“沒關係。”
兩個人被帶進一間小包房,點好菜,生啤和前菜上來。鬼冢舉杯說:“爲了鍾桑的新工作,乾杯。”
五月喝一口啤酒,放下玻璃杯,再次鄭重道謝:“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鬼冢桑好,要不是鬼冢桑,我只怕到現在還在爲找工作而四處奔波着,苦惱着。所以,謝謝您。”
鬼冢笑道:“不用這麼客氣,我其實什麼都沒做,只是無意和緒方提了一句,說你鍾桑是我的好朋友,經常見面來着,然後他就莫名其妙的狂向我道歉。這種人欺軟怕硬的人哪裡都有,不用怕他。”
五月心中感激,唯有不停地說向他謝謝。鬼冢笑道:“鍾桑這樣可愛的女孩子,不論誰看到都會想要保護的,這個忙算什麼?”
兩個人選了放題,任吃任喝,但半頓飯吃下來,五月發現他只是喝酒,很少吃東西,覺得有點奇怪,就問:“鬼冢桑,你這樣不怕胃不好嗎?”
鬼冢說:“一直以來的壞習慣。飯可以不吃,但酒不能不喝。哈哈。”說完,又往嘴裡倒了一口清酒。
一頓飯吃到結束的時候,五月悄悄取出錢包,招手叫來服務員,輕聲道:“請給我結賬。”
女孩子說:“你們這桌剛剛已經結好了。”
五月一急:“不可能!”
女孩子說:“哎呀,我騙你幹什麼。”指着鬼冢,“鬼冢先生定位的時候就已經把賬結了。”
五月望着鬼冢苦笑:“不是說好由我來請鬼冢桑吃飯的嘛?鬼冢桑卻不給我買單的機會,這樣不是叫我心裡過不去嘛。”
鬼冢一笑:“哦,我忘記了,哈哈。不好意思,鍾桑要是心裡過不去,請我去酒吧喝酒不就行了?怎麼樣?請我去酒吧喝一杯?”說話時,向她望了一眼,眼光似乎頗含深意。
五月自從鍾媽媽出走、七月被送人後,就養成了敏感多疑的性格,又做了兩三年的服務員,更是學會了察言觀色,當下被鬼冢這一眼看得心口砰砰直跳,不由得犯起難來,想要拒絕他,卻又不願意欠他人情,更不願意給他留下一個過河拆橋又小氣的印象;再加上自己難以開口拒絕人的性格作祟,一個“不”字,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從包裡取出手機來看,時間是晚上七點三刻,並不算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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