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宥急步走了,鳳卿卿與慕容昶交換過心領神會的一眼……皇上出宮不是小事,再怎麼精簡,也得一兩個時辰準備,足夠慕容宥做點兒甚麼……要知道珺王府還有個糉子沒揪出來呢!迫切需要瑄王爺出手呢!
果然慕容宥急匆匆離宮,急招珺王府那個影衛問訊,糉子兄急匆匆出門,立刻被抓了個正着,白重裝扮起來就去了,胡縐了幾句,順手給瑄王爺下了點藥……也不是甚麼毒藥,只不過他出現在哪兒,就很容易被必應居的人查到而已。
慕容宥自以爲得到了第一手資料,認定慕容昶只是在垂死掙扎,手頭毫無證據,頓時放下了一半心……但爲策萬全,他仍舊令影衛給孫道功傳了訊。
慕容宥向來精於算計,這種天大的人情當然要賣,所以影衛直接亮明身份,見到了孫道功……孫道功身邊的糉子下人接過來,手腕淡定的一轉……於是孫道功拿到的紙上,一行字觸目驚心:“韓承祖沒有死!”
孫道功當時就嚇尿了,老臉刷白,影衛自以爲任務達成,草草施禮退下:“我們王爺不便露面,請大將軍一切小心。”
本來是好意,但聽在此時的孫道功耳朵裡,那絕對是落井下石撒手不管的意思啊!孫道功坐在椅子上哆嗦了半天,可惜身體太好,怎麼都暈不過去……於是糉子下人淡定的建議:“將軍,不管怎樣,還是暫時避一避吧。”
孫道功這會兒心慌意亂,想也不想的就應了。於是一行人到了回春閣,裝扮成大夫的寒江雪早已經恭候多時,而這會兒,鳳來帝、慕容昶、鳳卿卿三人,還有在鳳卿卿惡趣味的建議之下,被鳳來帝特召來的慕容宥和慕容晟,加上孫道功兩個兒子孫嵐得和孫其名,都已經分別就位……要不是慕容昶拉着,鳳卿卿很想建議再來個監察御史,順便來個記事史官甚麼的……畢竟準備了這麼久的大戲,人越多才越有意思不是麼!
很快,寒江雪便把孫道功帶進了病室,在門口說了一句:“孫將軍,有位故人要見您。”
孫道功猛然一驚,回頭想說甚麼,寒江雪早一把把他推了進來,噼啪一下關上了房門。孫道功大怒翻身,正要斥責,一眼看清房中的人,瞬間整個人就癱了……
兩邊只用陰陽紗掛了兩重帳子,那邊看這邊雖看不到,這邊卻不但能聽,還能看……慕容宥看到孫道功這模樣,十分詫異,畢竟在他看來,寒慎徒布衣芒鞋,亂髮虯張,不過是個尋常老人而已,而且他坐在那兒,休說沒開口,連動都沒動過!居然就把孫道功嚇成這樣?
他哪裡知道,韓承祖是戰場上殺出來的鐵血將軍,向來極有威望,孫道功害得元帥府滿門抄斬之後,無時不刻心驚膽戰,不知幾次噩夢中重逢……此時乍一見眼前老人,縱一身布衣卻殺伐外露,神情坐姿,還有那種掩不住的氣度……無一處不像!當然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鳳卿卿系在寒慎徒身上的巫女結,本就有蠱惑心智的效果,尤其孫道功一見寒慎徒,瞬間心神大亂,巫女結的效用,便得到了更好的發揮,直接將孫道功推入了崩潰的邊緣。
慕容宥瞥了鳳來帝一眼,想要不動聲色的出些聲音,提醒他一下,腳尖纔剛剛一動,慕容昶忽然就伸指過來,直接戳了他的穴道,還特別抱歉的衝他一笑……
本來他的小動作鳳來帝並沒注意,慕容昶這一戳,鳳來帝頓時就看到了,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慕容宥殺人的心都有了,可他畢竟只是個文人,遇上這種武力流,所有的權謀算計還不如一個屁,只能癱在椅上一動不動。
杜家兩個兒子早被慕容昶點了穴癱在壁角,張大眼睛聽着,神色驚恐欲死。就聽那邊孫道功終於出聲,幾乎帶着哭腔:“老……老元帥!您老……您老真沒死啊!”
寒慎徒哼了一聲,擡了擡手:“孫二!你死了老子也死不了!”
孫道功驚怖之極,眼珠子都不會轉了。這世上只有韓承祖會叫他孫二!而且韓承祖右臂受過傷,擡臂的動作有些古怪,這動作旁人絕對不會留意!絕對模仿不了!
再想想那張紙條,孫道功哪裡還有絲毫懷疑,撲到地上拼命磕頭:“老元帥!這……這不是我的錯!我不知道啊!真不是我的錯!”他一咬牙就說了出來:“都是尤仲風!這都是尤仲風做的!是他逼死嫂夫人的!也是他找人冒充嫂夫人,給您下藥……是他聯絡西疆買了火炮,所有事情全都是他做的!”
寒慎徒擡手就是一巴掌,直把他打飛撞到牆角:“還敢瞎扯!當老子傻麼!”
韓承祖向來不喜與人爭辯,作風簡單粗暴,這一掌打下來,孫道功連磕頭的勁也沒了,爬回來:“是……是……”
他加上一腳:“是個屁!做了啥狗屁事,自己說!還等老子再打不成!”
寒老頭憤怒之下,周身煞氣四溢,老元帥積威之下,孫道功一個哆嗦,腿間登時就是一暖,一時駭的屎尿齊流,嘴上卻半點不敢遲疑:“是……真的是尤仲風趁嫂夫人回家,把嫂夫人抓走,我趕到的時候,恰好看到嫂夫人撞壁而亡……我晚了一步沒能救下嫂子,怕您老責罰……是我一時糊塗啊……”
寒老頭再踢一腳,他就多說幾句,雖然磕磕巴巴避重就輕,但隔壁哪個不是人精,一來二去,早把事情理了個清清楚楚……聽他事情也交待的差不多了,也被寒老頭打的只剩下一口氣了,鳳來帝長嘆一聲,這才走了過去,溫言道:“且留他一口氣,朕要令他遊街示衆,以安功臣之心。”
韓老頭哼了一聲,鳳來帝看了他幾眼,又不由得嘆道:“真像!真的像!就連朕也覺得,宛似韓老重生一般。”
幾步之外,慕容宥聽着這邊的動靜,直是心如死灰……直到聽到這句,他才陡然間回神,恍然明白這一次,是他自已設套坑死了自己!鳳來帝分明認識韓承祖!分明對他心懷善意!
這一來,不止是孫道功,整個孫家都完了……孫家父子絕逃不掉一死!還有始作傭者的尤家……想想他居然親手毀掉了他的最大臂助,這分明是在自掘墳墓!
慕容宥喉口腥甜,俊美的臉膛扭曲的不成樣子,幾乎想要捶胸頓足,可是穴道未解,一動都動不了。
從頭到尾根本沒弄清狀況,一直做壁上觀的慕容晟,看看那邊的鳳來帝和慕容昶,再看看慕容宥的神情,脣角微勾,然後淡定的起身出去,撥了撥火:“父皇,若非親眼所見,兒臣實難相信,孫道功竟會是這種人。”
“是啊!”鳳來帝看着孫道功,言下恨恨:“朕也沒想到,朕的兵馬,竟是交付這種人手裡!幸好晗兒及時發現,否則,朕豈不是大燕的罪人!”
慕容晟淡定扶住鳳來帝的手臂:“愈是狼子野心之人,便隱藏的愈深,休說父皇,就是與他們同朝爲官的同僚,又有哪個看的出他們的真面目?父皇又何必太過自責。”
嘖,果然這傢伙最擅長漁人得利了,明明根本沒你的事兒好吧!當好你的路人甲就好,出來搶甚麼戲啊!可是看着慕容宥的神情,鳳卿卿心頭爽極,也懶的跟慕容晟計較。
不一時,御林軍趕到,封了孫家,將一行人帶到宮中……慕容昶也把相關的證物,證人和寫好的卷宗呈上。
可是在這樁案子中,有一個地方不足爲外人道,便是杜連疾救出韓家兄弟的行爲……雖然此時看來,算是救下了蒙冤的功臣之子,可是他救的,畢竟是聖旨明文提到的謀反餘孽,縱是要爲韓家翻案正名,此行仍舊不可提及,以免後人效仿。
幸好寒慎徒全無爲官之念,也不求認祖歸宗,只求還韓承祖英名。所以聖旨中便抹去了這一着。韓承祖賜諡號忠勇公,孫道功以謀害朝廷命官的罪名處凌遲之刑,孫家兩子知情不報,竊居高位,誤國誤民,與父同罪……
但到了尤家,處置反而不易,一來是因爲人證尤蘇本就是尤家人,死了的尤素娥,尤素妍也是尤家人。且首惡尤仲風已死,只判了鞭屍,尤長勝問了知情不報,亦處凌遲……但尤長勝兩個兒子,那時候還沒生出來,硬要處置有些說不過去……但他們是罪臣之子,永不錄用,便絕了他們的青雲之路。至於尤蘇,既然一心向佛,仍舊秘密送到一處庵堂之中,不罪不罰。
鳳來帝爲人頗不迂腐,含蓄的暗示寒老頭……尤父不是逼死了你母親麼,諾,他的親孫子在這兒,你難道不想爲母親報仇?該怎麼做不用朕教你吧?
於是寒天門正兒八經的跟尤諸華、尤諸景兩兄弟作了一陣子,然後看看鬧的他們基本也生不如死了,必應居再把蒐集到的罪證往京兆府一送,慕容昶只需要稟公處置,就順順當當把兩人給流放了。至此,尤家大房一支徹底完了。慕容宥兩枚最大的底牌,也成功葬送了……
而也正因爲孫家的沒落,兵權到了韓江淵手中,鳳來帝一來爲了補償韓家,二來也的確是看重韓江淵的才幹,很快就找由頭封了威武侯,並賜居原來的元帥府……明眼人只衝這個韓字,便能約略猜到這中間的關係。這一段公案,野史上傳的沸沸揚揚,卻當然沒人敢宣之於口。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