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影衛面面相覷,樓聽雨無奈的搖了搖頭,走過來,對她伸出一隻手,表情像對着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孩子,淡淡的溫柔和縱容。
鳳卿卿怒了,一把拍開他手,怒視他:“是不是房子着火了,你也這麼慢條斯理的?”
樓聽雨居然偏頭想了一下:“也許罷。”他微微一笑,迎着她的目光,不帶一絲火氣:“最起碼,不會亂髮脾氣。”鳳卿卿瞬間無力,扶着頭。樓聽雨悠然續道:“如果房子已經着火了,那着急撲滅,也沒甚麼意思,倒是留心照應好其它的房子更加重要。”
喵的誰要聽這些了!這都被人欺上門來了能不能想個辦法!鳳卿卿簡直無力吐槽,瞪着他。
他正彎腰低頭,髮絲垂落。永遠溫暖的雙瞳,永遠含笑的嘴角,他並非俊美絕倫,可是那種春風般的感覺,自他全身散發出來,讓他整個人都似乎籠着仙氣。似乎只這麼瞧着他,便覺心情靜謐。鳳卿卿長長的吸了口氣,看着天:“這世上大概只有樓少主,說廢話也不會讓人煩罷!”
樓聽雨輕輕一笑,再伸出手,她借力躍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轉身往房裡走。
樓聽雨跟了上來,傳聲道:“卿卿,你一定要明白,我們的對手,是潛伏人間幾百年的反教,盤根錯節,神秘莫測。他不像寒天門本就是草莽,也不像尤氏心有顧忌……他與大燕本就是你死我活,他是肆無忌憚的。我們此時與他們正面對上,他們手段的殘酷,也許出乎你的想像。如今只是個開始。所以,你一定要撐着才行。”
鳳卿卿喃喃的道:“我知道。可是難道我們就沒有辦法了嗎?”
“有,”樓聽雨輕聲道:“可是卿卿,我們在想辦法,他們也在想辦法,沒有一種辦法是萬全的。總會互有輸贏。”
“好吧,”良久,她有點兒苦笑,她當然明白他說的是實話:“我只是……還不太習慣輸。”
樓聽雨沉默了一下:“其實,我有種不詳的預感。當初漠晗控制塞罕草原的初衷,並非爲了金烏教和地宮。而現如今,事情越鬧越大,只怕想對付我們的,不止是金烏教。”
鳳卿卿竟是惕然心驚。
當初在七國朝會上,他們狠狠的銼了諸國的銳氣,令他們鎩羽而回,這本來就是近些年來從未有過的事情,諸國怎可能不懷恨在心,必時時刻刻尋隙報復。而慕容昶來這兒,是以清剿匪亂的名義,實則爲了阻止赤狄契丹結盟……騰格里天神之事,自敬神儀之後已經傳遍了草原,赤狄契丹怎會不在意?就算他們真的不在意,也架不住別有用心之人,在中間架柴撥火,若是這兩國再來插一腳,那可真的是雪上加霜了!關鍵慕容昶還不在!
鳳卿卿急道:“那怎麼辦啊!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啊!金烏教就算是傻子,也一定會聯絡兩國,然後看我們相爭漁翁得利啊!”
樓聽雨點了點頭,即使傳聲,也是低的幾不可聞:“這只是其一。第二,我一直覺得,他們費盡心機留你在此,是別有用意,卻無論如何參詳不透……第三,我懷疑,明家的火炮之技,已經流了出來。”
鳳卿卿大吃一驚:“這……不會罷?”
樓聽雨看着她點了點頭,神情鄭重:“天鳥身上的傷口,應該是火炮所傷。”
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怎麼都沒想到,情勢已經嚴峻到了這種程度,這簡直都已經四面楚歌了,她居然還想着用心血來潮式的戰術取勝!鳳卿卿喃喃的道:“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樓聽雨搖了搖頭:“尚無良策。”
這叫甚麼回答!鳳卿卿瞪着他,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兒:“你爲什麼忽然跟我說這麼多?”
“沒甚麼,”樓聽雨苦笑:“此時箭已在弦,下一步會發生甚麼事,誰也不知道。但願是我想多了吧。”
拋下這麼沒頭沒腦的一句,他轉身就回了房,當着她的面關上了房門。鳳卿卿愣了一會兒,只得轉身回房,攤開地圖看了一會兒,怎麼都覺得若是赤狄契丹當真發兵,他們就成了夾心餅乾,是真正的腹背受敵……若是葳哥兒或者天鳥還在,還可以提前探知軍情,可偏偏現在都不在。
等等,不對呀!難道就是因爲天鳥受襲,所以樓小哥纔會提到赤狄契丹之事?是有人不想讓他們提前得知這個,所以才炮轟天鳥山?阻止他們傳訊種種?
敵人每一步都隱含深意,她們卻仍舊像盲人過河……鳳卿卿一時周身俱冷,站起身就去找樓聽雨,敲了兩下門,門裡卻寂然無聲,她又敲了兩下,道:“小哥?你在嗎?”
門裡仍舊無人應聲。鳳卿卿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兒,猶豫了一下,便用力一推,門是虛掩着的,一推便開了,房中處處整整齊齊,連同平時做玉雕的臺子上也是乾乾淨淨,未完工的玉雕上還蓋着布幔。鳳卿卿愕然的轉了一圈,這纔看到桌上茶杯下,壓着兩張紙,一張是樓聽雨的字跡,顯然是爲了照顧她的習慣,字很大,卻仍極秀逸:“卿卿,我回天工坊一趟,順便打理兩邊事情,你自己小心。”
鳳卿卿大吃一驚,好一會兒纔回過神來,急抓起另一張紙,這卻是一封護龍衛的傳訊符,言道前幾日天工坊大火,工坊全毀,甚至匠人亦無一生還……
鳳卿卿驚住,只覺得腿軟了沒了一絲力道,好一會兒,才慢慢,慢慢的滑坐下來。
恐懼,愧疚,驚愕,悲傷……種種滋味,百味雜陣,可是頭腦卻是異常的清醒。這不是陰謀,這是陽謀,不管是寒慎徒、慕容昶、還是樓聽雨……他們就是要把這些人,一個一個的調離她身邊。如果說起初寒天門出事,還會以爲是偶然,鳳來帝召慕容昶回京,還以爲是倒黴,那現在到了樓聽雨,就沒甚麼可懷疑的了。就算明知道天工坊出事,是有人暗中搗鬼,可是身爲天工坊少主,樓聽雨根本沒辦法置之不理。
好,很好,這下,她是徹底的無可仰仗孤軍奮站了……好一會兒,鳳卿卿才緩緩吐出了一口氣,把兩張紙細細的疊好,放進袖袋裡。看着窗紙上隱約透進一點泛白的天光,慢慢的蹙起了眉心。
不,不對。這天下,人人都有可能不告而別,只有樓聽雨不會。他之所以把房間收拾的這樣整齊,只是想告訴他,他是自己離開的,他沒有危險,不必爲他擔心。
包括此時留在京城的慕容昶,將心比心,她寧可不要這天下,也希望能留在他身邊,他又何嘗不是如此?他之所以留在京城,說白了只是暫忍一時,以圖長久的相聚。還有師父,二哥,三哥,七哥,甚至跟她有過誤會的小九,他們任誰一個,都肯爲她以命相搏。
所以,她有甚麼好難過的?這一世,她身邊有愛人,有孩子,有親人,有朋友,即使天各一方,她也永遠不會是一個人。
鳳卿卿忽然就笑了。
現在,不管幕後的人是誰,可以肯定的就是,他把她身邊的人一個個調離她身邊,就是想讓她孤掌難鳴,因而不得不屈從於他的安排。所以他即使用盡手段,也仍然會堅持一點,他不會讓她死。可如果對手不止一個?有人對她可是深惡痛絕,恨不得除之而後快呢!
鳳卿卿沉吟了一下,霍然站起,走了出去,擡頭掃了一眼,一個影衛從樹上落下,拱手道:“夫人?”
從一呼百應,到如今的寥寥無幾,怎麼也是有點不方便啊!鳳卿卿點了點頭:“你們最近都不用跟着我,只需要好生保護湛塵大師就可以。”
影衛遲疑了一下,仍是道:“是。”
鳳卿卿轉身去找了君不識,只待了片刻便出來,着一個土匪去備了馬。留在山莊護衛的役長名叫石英,急急過來:“大人,可要我等隨行保護?”
鳳卿卿道:“不必了。”
連一句解釋也沒有,就徑自出門,騎馬去了邊城。已經臨近收市的時辰了,可玉行裡仍舊熙熙攘攘,門口和四周都有人或坐或站,鳳卿卿一現身,立刻有個人靠過來,低聲道:“護龍衛役長商陸見過大人。大人有何吩咐?”
呵呵,一看他這守株待兔的模樣,就知道石英的消息已經傳了過來。
鳳卿卿隨口答:“我只是過來看看。”她打量了他一眼,這商陸模樣尋常,神情討好,隻眼中透出些精乖之氣,不比當初甘遂的八面玲瓏滴水不漏。想來是覺得這會兒她絕不會來玉行吧?
鳳卿卿暗暗點頭,把繮繩拋給了他,便轉身進了玉行。商陸急將馬兒交給屬下,跟了進來,鳳卿卿揹着手轉了一圈,一邊問:“你是必應居的人?”
商陸道:“是。”
她又問:“炎魃可有下落?”
“這個麼,”商陸抹汗,急擡眼四顧,提醒似的看她,一邊壓低聲音答:“尚無。”
鳳卿卿面色如常:“草原上可有甚麼異動?”
商陸遲疑了一下,聲音極低,耳語似的道:“暫時沒有,只是約摸兩個時辰之前,據探子報,西方位某座山峰傳來異響,已經去查了,還未有消息。”
鳳卿卿點了點頭:“我曾吩咐再召人來,可來了?”
商陸忍無可忍:“大人,此處非談話之地,我們借一步說話可好?”
她轉頭看着他,一對明瞳水一般澄澈又清亮,直把他看的低下頭去,她才微微一笑:“你是不是覺得我只顧擺官架子耍威風,絲毫不懂江湖規矩?連常識都不知?”
商陸急垂首道:“屬下不敢。”
鳳卿卿冷笑一聲,隨隨便便的往壁角椅上一坐,距離前面的賭石臺只有十幾步,不時有人從面前路過。商陸側身垂手,站在她面前,不時留意身周,動作多少有些拘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