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邊沉吟,一邊下意識的撫摸着那鷹的翎毛,顧盼自雄的黑鷹在她掌下,馴服的好像一隻雞,隨着她纖小的手掌,慢慢矮下身子……忽聽身後有人咳了一聲,道:“卿卿?”
鳳卿卿定了定神,回過頭來,樓聽雨上前兩步,接了她手中的竹筒,仍舊綁在鷹腿上,鳳卿卿一揮手,那鷹便展翼滑入空中。樓聽雨回頭道:“怎麼?”
鳳卿卿嘆了口氣,深沉的看着天空:“你不懂。”
樓聽雨:“……”
鳳卿卿道:“我覺得我就是那個懷疑鄰居偷了斧子的小人,雖然我明知道我鄰居長的平頭正臉一點都不像壞人,可是因爲我很喜歡那個斧子,所以還是忍不住要懷疑他,懷疑之後,就不愛跟這個鄰居說話了……我這種小人的心情,你這種人家害你二十年不能走路你還覺得人家是好人的聖父,是不會懂的。”
樓聽雨:“……”他苦笑道:“我想知道這件事你多久才能忘掉……”
“這不重要!”她擺擺手:“那你覺得我鄰居是不是好人?”
樓聽雨沉吟了一下,看她眼巴巴看着他,不由輕咳:“我這種‘聖父’,自然覺得天下人都是好人。”
她露出“我就說吧”的神情,斜睨着他:“你這個濫好人!等我有一天榨取完你的剩餘價值,我鐵定會跟你絕交!”樓聽雨失笑,然後她話鋒一轉:“在此之前,你先說一下慕容昶不會有事吧?”
“不會有事,一定不會有事的。”樓聽雨笑道:“騰格里天神的夫君,怎會有事。”
“算了,”鳳卿卿扶額:“我好後悔跟你說話啊!”她轉身就走,樓聽雨失笑着搖了搖扇子,鳳卿卿已經走到房門口,又想起什麼,回頭嚴肅的道:“雖然我們今天晚上交談的不怎麼愉快,不過明天的抓魚行動,你還是要按時參加的。”
本來以爲慕容昶能回來,可是他回不來,只好退而求其次了……畢竟這種“趁敵人混水摸魚將計就計探探他們的底細”的戲份,聽起來雖然很爽,可是執行起來就滿不是那麼回事兒了,她哪裡看的出誰是敵人啊!必須得請求外援啊!
第二天一大早,鳳卿卿便扮成賓客坐在了酒樓裡,正在左顧右盼,忽然有人慢慢靠了過來,鳳卿卿一回頭,他便對她一笑,面容平庸,口音竟是純純粹粹的邊城口音,聲音極低:“監察史大人。”
鳳卿卿愣了一愣,然後纔想起她因爲討厭石天下,所以跟鳳來帝討來了一個監察史的銜頭,與副指揮使平級,可隨時督查,隨時處置,直稟帝聽。這樣說來,這人是護龍衛的人?她的易容術真有這麼遜,一下子就認出來了?
她內心吐槽,姑且應道:“嗯?”
那人慢慢向前送了送手,手底一枚腰牌:“在下護龍衛役長甘遂,見過監察史大人,可否借一步說話?”鳳卿卿點了點頭,便隨着那人出去,走到酒樓後頭,看四處無人,甘遂迅速跪拜下去:“聞大人問大人安。”
鳳卿卿有點兒發愣。他來的實在太巧,看來他們在邊城做了甚麼事,不管是天鳥還是玉礦等等,都瞞不過必應居的耳目。因爲上次金烏教用了必應居的迷香,再加上慕容昶被招回京,事先他們竟一無所知……雖然也許是巧合,可是心裡怎麼也是不舒服。鳳卿卿想了想,四平八穩的道:“我們有很久不見了,蚊子哥還好嗎?”
甘遂急笑道:“聞大人很好。”他頓了一頓,雙手奉上一封信:“聞大人有要事,茲事體大,怕鷹訊有失,所以特命屬下送了過來,請大人察看。”
鳳卿卿接過打開,看了幾眼。信裡提到了金烏教,說金烏教最近似乎有數人到達邊城,窺探山莊,甚至還明說了“似與前朝某宮遺址有關”,讓他們千萬小心。鳳卿卿道:“原來這事兒蚊子哥也知道了。金烏教這麼牛,我以爲他早就該知道纔對。”
甘遂似乎完全沒聽懂她話中之意,陪笑道:“是,大人命我等前來協助大人,聽候大人的吩咐。”
鳳卿卿一皺眉:“你們來了幾個?”
甘遂恭敬道:“來了兩個小隊,共二十人,大人若需調撥,隨時可以增加。”
“不用了,都撤了罷!”鳳卿卿昂起了下巴:“這件事我們已經有了應對之策,你們不用插手。”
甘遂似乎是愣了愣,看着她,鳳卿卿又覺得是不是有點兒過份,便又咳了一聲,續道:“他們這些人似乎對必應居……對護龍衛有一些瞭解和忌諱,所以我才覺得,你們不必再查,免得打草驚蛇,反而破壞了我的計劃。”
甘遂又愣了愣,回過神兒來之後,仍舊必恭必敬:“是。”
不管怎樣,聞千里既然明着遣人前來,她又明確說了不用,那必應居不管明查還是暗訪,都等於是在違揹她的命令……不知聞千里下一步會怎樣?
鳳卿卿瞥眼甘遂的神色,終於還是沒忍住:“對了,京裡到底出了甚麼事兒?爲什麼要這麼急召慕容昶回去?”
“大人恕罪,”甘遂低低道:“京中之事,聖上有嚴旨,不得外泄……不止我們不得告訴大人,就連,咳,就連旁人要傳訊出來,我們也會設法阻止,若辦事不利,上下都要受重罰……君命不可違,還望大人恕罪。”他壓低聲音:“聞大人也一直十分爲難,唯恐大人見怪,只是沒有辦法,請大人體諒。”
鳳卿卿先是愕然,隨即便覺心情複雜。一來擔心不知出了甚麼事竟弄的這麼嚴重,二來,又奇怪甘遂居然直承他們在阻止傳訊,如此坦蕩,倒讓她之前的疑惑少了許多。甘遂隨即道:“但大人放心,王爺絕不會有任何危險,只是暫時走不開而已。大人未能奉旨回京,聖上也不曾見怪,可見事情尚有轉圜餘地。大人不必擔心。”
鳳卿卿覺得腦子有點兒不夠用了……他分明話裡有話,可是她卻分析不出。喵的她真不是玩宮斗的料啊!想了半天,只得揮手:“好了,沒甚麼事兒了,你去吧。”
甘遂應了,起身退下,無聲無息的滑入了街巷。
鳳卿卿定了定神,側耳聽時,喧譁漸近,顯然是迎親隊伍已經來了,她轉身進了酒樓。書生打扮的樓聽雨正坐在臨窗的桌前,她便捱過去坐了。
樓上熱鬧非凡,這種不必出賀禮的流水席面,當然是坐無虛席,鳳卿卿一邊從窗口向下看,一邊悄悄留意周圍的人,可是看了許久,都看不出哪個人可疑,哪個可能是護龍衛,哪個又是金烏教。
眼看迎親隊伍到了腳下,忽有人冷哼道:“我與於家早有婚約,這於家女兒卻背夫另嫁……這於家老大枉稱讀書人,竟做出這種事!”
幾間酒樓都有影衛做爲夫家人在招呼,但因爲邊城酒樓既小又分散,所以這間酒樓的影衛還沒上來,一聽這一聲,鳳卿卿心癢癢的就想還口,坐在對面的樓聽雨卻輕咳了一聲,搖頭示意不要。
鳳卿卿只好忍下,滿以爲會有人出來挑撥,卻聽一人冷嘻嘻的道:“當年不是你不要人家的麼!怎麼着,看人家發達了,就想反悔?”
那人道:“你胡說甚麼?”
“誰胡說了!”那人一臉不屑:“你要是真有理,怎不去告狀?再說了,既然跟人家有仇,還來蹭吃蹭喝,真是好厚的臉皮!”
兩人好一番脣槍舌劍,這兒坐的大多是本地人,對前陣子發生的事兒心知肚明,不住呵笑起鬨,鳳卿卿聽着簡直無奈,這兩人一看就是本地百姓,說好的奸細呢?真是浪費感情!
一直到迎親隊伍過去,樓聽雨端起茶,鳳卿卿也覺得無趣,跟着端茶喝,身子仍舊半倚在窗上,卻聽耳邊細如蚊蚋,樓聽雨溫言道:“卿卿,須知真正別有用心之人,並不一定要做甚麼。你我在此,明眼人一望即知,所以甚麼都不做的反而最可疑。”
鳳卿卿聽在耳中,動作卻是全無異樣,仍舊捧着茶杯東張西望。
樓聽雨溫言道:“我姑且猜上一猜……例如最東邊一桌,那個黑衣男子。左數第三桌,那個灰衣中年人……”連同街上,一口氣說了四五處,鳳卿卿震驚了,喵的,這簡直就是特工一樣的感知啊!讓她堂堂一枚先知巫女要怎麼混?
這話要是慕容昶說,她沒準兒就信了,可是樓聽雨說,就叫人半信半疑。畢竟一枚謙謙君子怎麼也不該認識細作啊!她舉手假做拭臉,傳音道:“真的假的?你是怎麼猜出來的?有幾成準兒?”
樓聽雨微笑不語,那邊兒兩人仍在冷嘲熱諷,反正別人也都在看,鳳卿卿也就看了幾眼,順便看了看旁邊人的表情,可是不論怎麼看,也看不出有甚麼不同,只能認命的端起杯子,傳音道,“別賣關子了,說說?”
樓聽雨道:“只是一種感覺。”鳳卿卿實在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樓聽雨忍俊不禁,急轉身,也向着窗戶:“有一個比較簡單的方法,看做派,看吃相。”
吃相?鳳卿卿腦海中反芻似的把剛纔看到的情形過了一遍,然後恍然。這兒是邊城啊,遍地都是劉姥姥的地方,所以個個都是打着不吃白不吃的念頭,吃相那叫個風捲殘雲!而且因爲邊城不比外面風物繁華,所以他們更喜歡精緻的糕點,不但吃,還往衣服裡藏。這樣一對比,就顯得那幾人吃的太過斯文,一看就是見過世面的人。
原來這也沒多麼難麼!鳳卿卿有點兒興奮,然後悄傳聲:“那我們要做甚麼咧?”
樓聽雨側了側頭:“暫時,甚麼都不用做。先看看他們要做甚麼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