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慕容晟帶着隨從緩緩的走了出來,他顯然也得到了消息,神情極冷,路過的太監宮女紛紛見禮,他並不理會,只冷冷的道:“動作好快!慕容昶,本王倒是小看你了!”
慕容昶挑眉,對他的話心知肚明,卻故做訝異:“嗯?”
慕容晟冷笑:“這樣畫蛇添足,忒也愚蠢!一個已經失了聖心的天師,又何必費神去殺?”
慕容昶哈哈一笑,神情悠閒:“你說的對,一個已經失了聖心的天師,誰會幹冒奇險去殺?總不該是我這個坐擁卿小天師的閒王罷?我就算想殺,也沒那本事,更加沒那必要。”
慕容晟臉色登時就是一變,他不傻,在今日之前,他一直以爲賈道陵是他的人,直到賈道陵在帝前指認鳳卿卿那一刻,才發現完全不是那麼回事。若是慕容昶,怎可能要置鳳卿卿於死地?而且慕容昶極少待在京城,更極少入宮,要說他有這個人脈,能輕易買動賈道陵,又能如此迅速的殺了他……連他也不敢相信。可不是他,又是誰?明知皇上重視仍舊下了殺手,必定是爲了殺人滅口……難道……
看他神情,鳳卿卿心頭莫名的一跳,也不知基於何種心情,便道:“璟王爺。”
慕容晟轉頭看她,眼底神情莫測,鳳卿卿正色道:“我與珺王爺一路走過來,這些太監宮女幾乎沒人理會,就算懂規矩的,也只草草行禮……這情形自我入宮之時,便是如此,看似恭敬,其實全不在乎……坦白說我並未察覺不妥。”
慕容晟雖不知她要說甚麼,仍舊靜靜的聽着,方纔還冷厲暴戾的眉眼,緩緩的變的平靜。
慕容昶看在眼中,有些皺眉,再看看那個侃侃而談的小女子,又有些無奈……她只當神情冷淡便能撇清,孰不知,她生了一雙極之靈動的眼睛,愈是神情正經,反而愈顯得那對明瞳靈秀過人,愈如冰雪中顫抖的寒梅一般,極清中恰生出極豔……
鳳卿卿正一臉嚴肅:“直到璟王爺你來了,這些人個個執禮甚恭……所以我方纔有些驚奇,原來大燕也是講禮節的。”
慕容晟淡淡道:“豈不聞夫貴妻榮?”他瞥了慕容昶一眼,“本王乃御林軍左統領,長年爲父皇辦事,宮中自然有些體面。”
鳳卿卿扶額,爲甚麼他的大腦回路總是這麼奇葩啊……他這分明是“誰叫你男人沒本事你要是跟了本王自然體面”的意思啊!鳳卿卿無語,索性直截了當道:“我是說,王爺你風頭已經極盛,所以旁人也該盛一盛了……”
慕容晟眼神一變:“你是說……”
慕容昶直接挽住她小手:“不要說了,我們走罷。”
鳳卿卿乖乖被他拖走,直到出了宮,慕容昶才道:“爲甚麼要誤導他?這不是父皇做的。”
“我知道。”鳳卿卿撐着頭:“你先別問我,有的事我還沒想通,我要好好想想。”
“好吧,”半晌,他笑眯眯的湊過來,攬住她腰:“爺只說一句話……我趁亂把你偷回家來了,你開不開心?”
鳳卿卿:“……”
看他笑出一對大酒渦,她又氣又笑,男神你可不可以英明神武的久一點,一出了皇宮就這麼不靠譜尊的好麼……
與此同時,和風殿中,溫潤如玉的男子擺手令影衛退下,轉頭道:“賈道陵死了,實在可惜,若是鳳卿卿做天師,於我們大大不利……蘭兒,你看看之後會怎樣。”
一身鳳紋織錦宮裙的女子閉目站在案前,手中筆在紙上飛快勾畫,“我看到鳳卿卿爲父皇占卜,空中金砂飛舞,凝成花園,當中有一株巨大的合歡樹……看父皇神情,想必這沙畫合了他的心意。只怕鳳卿卿入主天師閣,就在眼前了。”
她話說完,筆下也已經成形,處處纖毫畢現,遠比鳳卿卿預見的要清晰。
慕容宥走過來拿起一看,便不由得皺眉:“這小姑娘我早已經查清,就是丘檀長公主鳳卿卿,一直待在織造司中。後來和親旨意一下,慕容昶便悄悄趕到丘檀,想必兩人正是在那時相識,所以才如此熟稔……總之,這小姑娘是斷沒有這本事的,否則,也不必受那許多年的欺負。”
他頓了一頓,坐在書案前,雙手下意識的交叉:“慕容昶雖聰明機警,卻是個情種,兩人尚未圓房,他對鳳卿卿卻仍一片真心……賈道陵所說的話,甚麼鳳卿卿是唯一通靈之人云雲,必是受了慕容昶脅迫……可這金砂飛舞成形,他究竟是怎麼做到的?而且,慕容昶究竟是怎麼查到秘室中有屍骸?若是慕容昶有此人脈籌算,倒是不可不防。”
瑄王妃搖搖頭,早又另取了一張紙,繼續勾畫,一邊道:“金砂……想必與賈道陵馭筆同理罷?慕容昶本來就是江湖中人,總比賈道陵功夫好些。”
慕容宥沉吟不語,偏頭去看那畫,瑄王妃下筆如飛,迅速勾出兩匹馬兒,卻有一騎是空的,另一騎兩人合乘,慕容宥微微揚眉:“這是之後要發生的事?他們兩人會出京城?”他想了一下:“慕容昶昨日在御前,聲稱可以爲鳳卿卿尋覓良師,以圖消除九龍族血脈的影響……想必兩人就是爲此出京,居然連影衛都不帶,慕容昶也算是藝高人膽大了。”
瑄王妃嗯了一場,溫言道:“父皇只怕會追察屍骸之事,也許還會追究天師閣爲何會多了個秘室……王爺可有應對之策?”
慕容宥神情溫和:“放心。”他仍舊思忖:“至於慕容晟對鳳卿卿懷着別樣情愫,我倒不太相信……還需細查,倘若真是如此,那鳳卿卿這次除不了,也不算甚麼,留着她一個,就可以牽制兩個人,何樂而不爲?你說是不是?”
他聽不到瑄王妃回答,擡頭看了她一眼,瑄王妃正在發愣,慕容宥溫言道:“蘭兒?怎麼了?”
瑄王妃微吃一驚,回過神來,“我是在想,這九龍族是不是真有些特別之處……你想想,皇后的病早已經是在等死,可慕容昶帶着她與那個樓聽雨去了兩次,竟完全好了,而那個壯漢,卻得了與皇后一樣的病,只活了三日……”
被她一言提醒,慕容宥也有些皺眉,慕容昶行事雖謹慎,畢竟比不過慕容宥有備而戰佈局經年,常皇后的事情瞞不過他們,他們雖未親眼看到醫治情形,但大漢前腳下葬,後腳便被他們將屍體盜去……慕容宥道:“難不成,九龍族人竟會邪術?爲何賈道陵竟不知?我派去的人也未察到?”
瑄王妃溫言道:“王爺,賈道陵其人,本不足取信。九龍族人數既少,又極爲排外,王爺派去的人,也不過能查些皮毛……”她頓了一頓,緩緩的道:“王爺,須知……沒有皇帝不求長生,鳳卿卿是否通靈不重要,所會的是不是邪法也不重要,只要父皇覺得她有用,她就是有用。”
慕容宥竟惕然心驚,不錯,若鳳卿卿擁有醫治常皇后的醫術,那轉眼就會被奉若神明!他微微抿脣,淡聲道:“不錯!養虎貽患!看來本王還須早下決斷!”
畢竟是君主奉爲神明的天師大人,宮中上下無比重視,當天便有了結果。
秘室之事,據說天師閣初建時就已經預留,負責督造的內務府還找出了當初的圖紙……至於那些少女,賈道陵經常出宮遊歷,進出車駕又無人細搜,挾帶幾個人根本不是難事。雖然料想宮外必有人接應,但人既然死了,再查便不容易了。而且,這些人既來自民間,鬧大了便是醜聞一樁……所以鳳來帝第一時間下了封口令。此事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鳳卿卿沒想到的是,第二日,鳳來帝便着人宣召,等到她與慕容昶趕到時,慕容宥和慕容晟已經先到了,召見仍然是在榮華殿,太監卻指引慕容昶三人站在屏風後面,只令鳳卿卿一人覲見。
鳳卿卿上前施禮,擡頭時,寶座上的帝王神情淡淡,威嚴端凝,昨日之事竟似乎完全沒有影響。鳳來帝隨即開口,緩緩的道:“珺王妃可能通靈?”
鳳卿卿竟不由得平生敬畏,躬身道:“約略懂得。”
鳳來帝道:“你是晗兒之正妃,若朕封你爲天師,於禮不合……但九龍族女子之血脈畢竟不宜婚嫁……”他頓住,沉吟看她。
鳳卿卿本擅長察顏觀色,當然看的出鳳來帝的暗示,急跪拜道:“父皇,兒臣只願做珺王妃,至於通靈預知之事,父皇何時需要,兒臣隨時聽召。”
鳳來帝點了點頭,忽道:“昨日賈道陵暴斃,你可知道?”
鳳卿卿心頭一跳,面上卻絲毫不敢遲疑:“回父皇……兒臣知道。兒臣當時本來想勸賈道陵幾句話,珺王爺便着影衛去找,去的時候……恰好看到其暴斃。”
鳳來帝神情仍舊極平靜:“你認爲這‘暴斃’是天意還是人爲?是他自行求死還是有人加害?”
這話答錯了罪過可就大了……屏風外三人聽的清清楚楚,都不由得屏聲息氣,尤其慕容昶更是雙眉深皺,緊緊的捏着拳。鳳卿卿從未試過這樣直面帝王威嚴,竟有些喘不過氣來,下意識的擡頭看了一眼,輕聲道:“父皇,您是要我猜,還是要我卜算?”
鳳來帝挑眉:“猜如何?卜算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