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建神廟的事情,鳳誠表現出了無比充沛的工作熱情,不用鳳卿卿開口,他便四處奔波,順利聯絡到了好幾幫土匪,都打發出去採石,因爲這次所需頗大,所以分了好幾撥。
其實早在騰格里天神轉世傳言初起時,他們就曾經在莊北建了一個小神廟,供奉着樓聽雨送來的玉像,但那個神廟離山莊很近,也很小,其實只是爲了避免山莊裡的人總跑來臥室上香,給他們一個寄託感情的地方,這會兒既然是爲了擴大影響,收服草原,當然要大手筆一點兒,樓聽雨研究了好幾天地圖,又實地考察了幾次,才終於定下了合適的位置。
地址定好了,自然要找人設計,這種學問山莊裡沒人懂,樓聽雨的萬能也沒有體現在這一塊,所以商量之下,決定去請號稱天下第一園林大師的郭瑾,據說他爲人極其嚴謹,設計極其精妙,且擅長宗教類建築。
郭瑾就住在陌洲,比天工坊還要近一點兒,相隔約摸萬里之數,但在大天鳥也不過是一個多時辰的飛程。
本來這種事派個影衛去就好了,可是鳳卿卿爲了避免在家裡胡思亂想,還是拖了樓聽雨親自去請。兩人趁天黑騎上天鳥,很快就到了陌洲,找到了郭家大院。在客棧洗瀨完吃過早飯,等到天亮過去拜見時,沒想到門房直接擋駕,鳳卿卿還當是想要錢,於是飛快的拿出銀子,沒想到門房一臉“你這是在侮辱我人品”的德性,一甩袖子,白了她一眼。
鳳卿卿這會兒的扮相是個清瘦少年,門房也很不客氣,鼻孔朝天的道:“郭大師一次只接待一個客人,在這個客人的請託尚未做好之前,不會再接下一個客人。”
“哦?”鳳卿卿微訝:“那郭大師現在已經有客人在請託了?”
門房哼道:“正是。”
她問:“不知這筆生意多久可以做完?”
門房更怒,用“你怎麼這麼粗鄙”的眼神怒橫了她一眼,指手畫腳的道:“甚麼生意!這怎麼可以叫做生!意!出自我們家老爺之手的,無不是巧奪天工之神作,縱歷經千秋萬代,亦可巍然矗立……”
鳳卿卿默默的扶了扶額,一個門房都這麼傲驕怎麼破,不要錢只要虛名啥的,看來這位郭大師不好請吶!
她回頭看了眼樓聽雨。樓小哥一向極謙謙,從來不會搶她風頭,她回頭拋出求助的眼神兒,他才上前一步,拱手道:“我們是從北方邊城過來的,久仰郭大師大名,十分景仰,故此萬里迢迢而來,卻沒想到竟來的如此不巧,竟要與郭大師緣吝一面不成……”
不得不說,樓小哥人品風度有如春風拂面,世上無人可擋,他這一開口,門房的神色頓時和悅下來,樓聽雨微笑道:“不知這位客人是何時來的,是何請託?我們願意在此多等幾日。”
“那真是不巧了。”門房道:“客人是今天早上纔來的,就比你們早來了半個時辰。是甚麼請託我雖不知道,不過我們家老爺做事很是認真,既然談了這麼久必是已經答應了,既是已經答應了,那最少也要十天半個月。你們可有得等嘍!”
“哦?”樓聽雨凝眉道:“不知是甚麼樣的客人?”
門房道:“是一位佛門的大師,長的十分……咳咳,端正。”
端正?他那表情肯定不止是端正啊!所以是一個長的很好看的和尚?鳳卿卿心頭一動,眼前忽然一個閃念,下一刻,一身僧袍的湛塵已經慢慢走出,一眼看到兩人,似乎是一怔,然後遙遙合什道:“鳳施主,好久不見。”
這和尚許久不見,看上去仍舊妖孽過份,脣紅齒白,眉心紅痣嬌豔欲滴,一看就不像個正經和尚。
雖然經過了百鍊山莊的事兒,曉得這妖僧也是有兩把刷子的,可鳳卿卿還是不怎麼喜歡他,別開臉假裝不認識。偏湛塵徑直朝她走了過來,含笑想要說句甚麼,卻又中途一頓,對她上下打量,眼神驚異,又細看了幾眼。
要說就說,不說就算,故弄甚麼玄虛!鳳卿卿心裡哧了一聲,偏偏不去問他,樓聽雨含笑道:“這位大師,有何不對?”
湛塵遲疑了一下,還是道:“鳳施主身上,居然好像有些念力……可是奇怪的是,這念力不像是她自己修煉得來,反而像是……”他搖了搖頭,不再說下去,卻眉心深凝,望着她出神。
鳳卿卿看着天,這湛塵一舉一動風雅蘊藉,長的又堪稱絕色,可是不知爲何,她對他就是喜歡不起來,尤其跟他眼神兒一對上,就覺得背心發涼,總有一種“衆人皆爲他皮相所惑只有我能看穿他邪惡內心”的感覺,莫名其妙卻揮之不去……
看那邊兩人互相廝見,客客氣氣,鳳卿卿咳了一聲,插言道:“看來這郭大師的客人,就是你了?”
“正是,”湛塵寧定了一下,微笑轉頭看他:“鳳施主來此,難道也是要來請郭大師的?”
“對啊!”鳳卿卿毫不客氣的道:“相見即是有緣,大師的請託,不知急不急?若是不急,不如讓我們一讓?”
湛塵有點兒失笑,低頭沉吟了一下,才徐徐的道:“若是郭大師樂意,湛塵不敢搶鳳施主的先。”
鳳卿卿笑眯眯的道:“那就多謝了!”
一言未畢,忽聽門裡一人冷冷的道:“原來老夫的圖紙是可以讓來讓去的人情麼!都給我滾出去!老夫不接了!”
誒?本來鳳卿卿對這位郭大師也沒多大感覺,總想着不就是座廟麼,讓樓小哥隨便設計一下就好了,何必還要花這份兒冤枉錢……結果一看這副怪脾氣,倒是沒來由生出了一點兒信心,畢竟沒兩把刷子誰敢服務態度這麼差?把客人都趕跑了喝西北風麼!
於是鳳卿卿笑眯眯道:“郭大師,你去過草原麼?”
這話好不突如其來,樓聽雨心知肚明,微微一笑,湛塵合什,無聲宣了聲佛號,裡頭的郭瑾顯然莫名其妙,哼了一聲。鳳卿卿笑吟吟的道:“我們大草原上風光獨好,一眼望去,漫天漫地碧浪起伏,繁花點綴,足可令人心曠神怡。‘風吹草低見牛羊’說的就是我們那兒了……”
她有意牽三扯四,卻說的繪聲繪色,屋裡的郭瑾一直沒開口阻止,然後她話峰一轉:“但也正因爲如此,土質太過鬆軟,夏天太熱,冬天太冷,一馬平川,無樹木房屋遮擋,一颳起風來,幾乎翻天覆地。要在這種地方蓋房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又要防風,又要保暖,還要防曬。而且我們想蓋的,是一種宮殿和寺廟結合的建築羣,佔地極廣,十分雄偉恢弘,古往今來也沒有人做到過。”
她一邊說一邊往前走,門裡一直鴉雀無聲,“須知,在這草原上建築不易,若是蓋的美倫美奐,風一吹就倒了,豈不是空耗一場,勞民傷財……所以我們才萬里迢迢來請郭大師您。誰知居然有人先到一步。本來我們以爲要白跑一趟了,正想在門口抱個頭痛哭一場,誰知道這個人我們恰好認識,可以讓給我們。這豈不是意外之喜麼?這豈不是緣份麼?”
郭瑾又哼了一聲,鳳卿卿悠然道:“郭大師若是覺得‘讓’挺沒面子,那不如我們就打上一架,‘搶’不就拉風多了?”她轉頭向湛塵:“來來湛塵小師傅,我們打一架,不打個頭破血流你死我活絕不罷休!”
湛塵口宣佛號,合什微笑,下一刻,門被人推開,一個老者闊步而出。
鳳卿卿不由得挑了挑眉,她本來以爲,這種寫寫畫畫的園林師必定斯文瘦弱,沒想到這老者十分高大,且精神矍鑠,看着約摸四五十許的年紀,頜下留着一叢花白鬍子,眼神在三人身上一轉,然後停在鳳卿卿面上:“你這少年人,這是激將法麼?”
鳳卿卿笑眯眯的施禮:“當然是激將法啊,小子這點兒小伎倆可從沒想着能瞞過大師。可雖是激將,也是實情,若是旁人能成,我們又何必大老遠的過來?不管怎樣,左不過是爲了請大師出馬,大師就讓我們插個隊又怎樣?左右湛塵小師傅性子寬和,不在乎多等幾日,大師也不用怕失信於人。”
郭瑾捋着鬍子,似笑非笑的看她,鳳卿卿笑着再彎彎腰:“大師素日辛苦,去我們草原上,就當是遊玩一場,包吃包住包來回,包您不虛此行。”
“這還一套一套的!”郭瑾呵笑出來:“難道老夫還缺你這點兒吃穿麼!”
一聽這一句,鳳卿卿就知道成了,誇張的張大眼睛:“我們那是草原!草原啊!很美的!跟別處怎會一樣!”
樓聽雨不由得微笑出來,略側頭看了她一眼,她看起來只是在耍賴賣萌,其實句句都把準了郭瑾的性情,明明促狹狡猾,偏又顯得無比真誠,這還真是個好本事,旁人倒是學不來的。
就見郭瑾哼了一聲,偏偏頭,湛塵急彎腰施禮,郭瑾這才道:“進來吧!”鳳卿卿得意非凡,對樓聽雨飛了個眼兒,這才衝了進去,隔了片刻,湛塵也跟了進來,老神在在的坐在一角。
喂!有你甚麼事兒啊!明目張膽的偷聽甚麼的!鳳卿卿用眼神鄙視他,湛塵卻假裝沒看到,畢竟人家纔剛讓他們插了隊,鳳卿卿也不好意思直接趕他走。那邊樓聽雨攤開了地圖,指點位置,約略講解,郭瑾忽然皺眉道:“爲何要建造這甚麼……騰甚麼,天神廟?”
樓聽雨微笑道:“塞罕草原有很多民族混居,諸如匈奴、柔然、突厥等等,各自佔山爲匪,十分混亂,卻俱都信仰騰格里天神。這些人悍勇好戰,居處分散,管控不易,要以我朝佛、道教化也非一日之功,倒不如順其自然,先杜絕邊界隱患,再求來日之水到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