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塵埃略退,衆人再細看時,就見契丹黑虎在大燕馬隊一前一後,正自狂奔。
這哪裡是給赤狄領隊,分明是在給大燕領隊啊!多麼敬業的領隊虎!十匹大燕俊馬打了雞血似的,沒命的向前衝。而習慣了黑虎領隊的盜驪馬,卻一直在不由自主的往旁邊湊,繼續訓練有素的跟着自家領頭虎跑。於是就成了黑虎第一,大燕馬隊第二,另一頭黑虎第三,赤狄馬隊第四的局面。
這還比個屁啊!穩穩的輸啊!而且是自找的輸啊!阿日斯蘭憋屈的都快哭了,這年頭,馴馬馴的好也是錯!還不如不馴,由得一堆盜驪馬亂竄,沒準兒還能有幾匹衝到前面,也可以講講條件賴個帳!
可是枉他悔綠了腸子,赤狄馬兒仍舊跟在大燕馬隊後頭,屁顛屁顛的到了終點……目睹了這一切的大燕君臣表示:阿日斯蘭殿下表哭,輸習慣了就好了。
樓裡樓外一時靜的針落可聞,少頃,胡九騎着一頭黑虎,不緊不慢到了樓下,向鳳來帝行禮道:“草民幸不辱命。”
鳳來帝這會兒也沒想往阿日斯蘭傷口上撒鹽,只勉勵了兩句,吩咐他帶着黑虎下去。阿日斯蘭這會兒纔想起來他曾經說過“只要你能馴服黑虎,本殿下就把黑虎送給你們!”險些當場掉下幾滴男兒淚,來了十頭黑虎,死的死,送的送……險些全軍覆沒!
誰知就在這當口,忽聽有人清嘯出聲,連鳳來帝都是大吃一驚,整個人向前一衝……就見不遠處不知何時又多了一頭黑虎,口中叨着一個紅襖的娃娃,猶在扎手舞腳,不是葳哥兒是誰!君拂柳抱着霖姐兒,正在拼命追趕,可是君拂柳功夫本就不高,黑虎又極其快速敏捷,竟是怎麼都追不上。
百官驚呼聲中,早見人影連閃,慕容昶、鳳卿卿,寒慎徒、寒江雪等人都已經躍了下去,一錯眼間已經在數步之外。慕容昶只衝了幾步,猛然想起剛剛退下的胡九,急提氣喝道:“胡九!回來!”
聲聞數裡,他的人已經向那一邊激射而去,幾人功夫都高,迅速將黑虎圍了起來,寒慎徒急喝道:“莫再上前!小心這畜生傷人!”
鳳卿卿已經急的要瘋了,雙眼都滲了血絲,拼命想要上前,寒慎徒的話聽在耳中,竟全不知是甚麼意思。慕容昶一眼看過,見葳哥兒眼睛張的大大的,顯然並沒有受傷,只是嚇到了。心頭登時就是一定,飛也似的攬住鳳卿卿,就點了她的xue道,一邊道:“拂柳退後,師父左後,用寒冰掌拍擊地面!”
寒慎徒武功絕高,卻不擅謀略,聞言毫不猶豫的繞到左後,舉掌相擊,慕容昶站在正面,飛也似的倒退,一邊道:“繼續!不要停!”
寒慎徒依言不住擊出,勢挾冰雪之力,黑虎不住前衝,慕容昶不住後退……場面着實驚心動魄,忽聽一聲異響傳來,胡九一邊吹哨,一邊向這邊狂奔。
可是他內力不足,哨聲不能及遠,黑虎一來見慕容昶不住後退,失了警惕,二來,不知是不是隱約聽到了哨聲,略略一頓。
機不可失!慕容昶飛也似的向前,速度快的拖出了殘影,一把扯過了葳哥兒,一手重重拍出,只聽噗的一聲,一頭諾大的黑虎竟被他生生拍碎,一時血肉飛濺。
衆人驚呼聲中,葳哥兒一扭小身子,抱上慕容昶的脖子:“爹爹!”
慕容昶長長的吸了口氣,飛也似的檢查了一番,葳哥兒的小襖還銜在黑虎口上,身上卻是沒受傷。慕容昶急將他放入鳳卿卿懷中,解了她的xue道,柔聲道:“卿卿,沒事了,葳兒沒事……”
鳳卿卿只覺心跳都停了許久,好一會兒,才喘回一口氣,猛然攬住了葳哥兒,整個人都有點兒發抖。
而此時,俯仰樓上,諸人也是驚愕難言,就算大燕百官,聽過慕容昶民間皇子之名,也從來沒想過,他的武功居然是如斯高法……且珺王妃的功夫竟也不弱……一片唏噓之中,忽聽一人低嘆道:“珺王爺當真捨得,如此……堪稱圓滿了!”
話是在大燕百官這邊說的,連鳳來帝也不曾聽到,諸國就算聽到,也不知是甚麼意思。可是文官向來想的多,被他這一提,忍不住就想,難道慕容昶是故意的?借這個機會,展露他與王妃的高絕功夫?否則的話,好好的皇孫,怎可能忽然自己到了黑虎那兒?今日與諸國對戰已經大獲全勝,大揚珺王爺之名,再加上這一出獨鬥猛虎的英雄行徑,珺王爺之名,必將傳遍天下,震懾諸國!一時間紛紛皺眉。
如此一來,宮宴不一會兒就散了,鳳卿卿後怕的腿都軟了,只死死抱着葳哥兒不肯放手。君拂柳極其自責,低聲道:“是我疏忽了,霖兒葳兒要小解,我與嬤嬤抱他們下來,走到樓下霖兒想要梅花,我便抱着她去摘,只聽到撲的一聲,我回頭時,嬤嬤已經死在地上,我連下手的是誰也不知道。”
匆匆趕來的聞千里道:“我檢查過屍身,是被人一掌拍死,可是掌法尋常,看不出是什麼門派……可是能無聲無息馭動黑虎,應該是赤狄的人。”
姚涅皺眉道:“如果是赤狄的人,他們爲何不索xing……總之他爲何要這樣做?除了觸怒我們,於他們沒有半分好處。”
聞千里道:“難道是別國間客?陷害赤狄?”
鳳來帝怒道:“朕不想聽到甚麼可能!也許!朕要知道兇手是誰!當着滿朝文武,周邊諸國,陷些害了朕的皇孫!”
聞千里急拱手道:“是,臣馬上去查!”一邊就告退出去。
慕容昶道:“父皇,我先帶卿卿回去。”
鳳來帝看鳳卿卿小臉兒慘白,整個人失魂落魄一般,也不由得嘆氣:“嗯,早些回去罷,你這些朋友,也一起回去……今日是除夕之夜,縱是災厄,明日也一掃而空了!”
慕容昶有點兒苦笑,鳳來帝若不提起,幾乎都要忘了今日是除夕了……他安慰的對君拂柳點了點頭,扶了鳳卿卿當先而行,幾人便一起回了珺王府,鳳卿卿抱着葳哥兒不肯放手,葳哥兒好像也知道孃親嚇到了,不住nai聲nai聲的叫着孃親,一直到進了府,地龍燒的火熱,滿室暖香四溢,鳳卿卿長長的吸了口氣,才覺得好像活了過來。
葳哥兒拿滿是口水的小嘴啃了啃她臉,聲音糯糯的:“孃親,腳腳痛。”
鳳卿卿吃了一驚,手忙腳亂的去解他小襖:“哪裡痛?哪裡?難道還是受了傷?”
葳哥兒道:“孃親,抱抱痛痛!”
鳳卿卿:“……”
她哭笑不得的停了手,親了親葳哥兒的小肉臉,親着親着,忍不住掉下淚來。
諸人都是忙了一天,各自回房沐浴換衣,鳳卿卿親手給一對娃兒洗澡,慕容昶忽然走過來,在她耳邊道:“卿兒。”
鳳卿卿嗯了一聲,慕容昶低低的道:“我方纔只顧救人,不曾留心,但現在回思起來,似乎那時,葳兒在跟黑虎說話……”鳳卿卿的手一頓,他便續道:“胡九內息不深,這麼遠的距離,哨聲黑虎應該是聽不到的,可是那時候,好像是葳兒說了甚麼,還用手抓了抓黑虎的耳朵,黑虎才停了一停。”
鳳卿卿呆住,慢慢的擡起頭來看他,慕容昶神情正經,然後捏了捏兒子的胖胳膊:“葳兒,跟爹爹說,是不是在跟黑虎說話?”
葳哥兒正在大木盆裡亂撲騰,一邊秀出酒渦小c臉,nai聲nai氣:“說話!”
“別裝傻!”慕容昶捏兒子小臉:“直接說是,還是不是?”
葳哥兒委屈的扁了扁小嘴兒:“是。”
慕容昶倒吸了一口涼氣,看着鳳卿卿,鳳卿卿眼睛也張的大大的,雖然這件事的確非同小可,可是一想到那時的情形,就覺得心跳都要停了,用力一閉眼睛:“不行,我今天不能想!等明天再想!”
慕容昶無奈的拍拍她腦袋,撈起兒子,兩人一起幫它穿好衣服,出門時君拂柳正站在階下,一見他們出來,就上前一步,慕容昶急迎上去,伸手扶住他,示意鳳卿卿先走,鳳卿卿這會兒實在沒精神,點了點頭,就抱着小娃兒走了,身後剛得了消息的影衛呼啦啦跟上了一羣。
慕容昶見他們走了,這才飛快的道:“我知道你對霖兒葳兒,疼的不比我們少,今天這件事是個意外,卿卿雖然心疼孩子,但卻絕不會怪你,沒有人會怪你。所以你也不要請甚麼罪,快點換了衣服,去前廳守歲。”
他笑拍了拍君拂柳的肩,也不多說,轉身便走,君拂柳站在原處定了定神,終於還是轉身回了房。
大廳裡佳餚美酒,溫良儒也趕了回來,只缺了韓江淵和聞千里。
人一多,兩隻小糰子也都興奮的不行,早已經過了平日裡睡覺的時辰,仍舊把大眼睛瞪的骨碌滾圓,扎手舞腳,咿呀不停,渾沒有要睡覺的意思。本來今日與諸國之爭大獲全勝,大家都興奮的不得了,可末了出了葳哥兒這事,雖然有驚無險,也難免把興致降了幾份。
一直到酒至半酣,諸人興致重又高漲,淡淡說說到了子時,銅鐘響起的同時,忽聽內城方向傳來幾聲巨響,幾乎地動山搖,連地面都爲之震了幾震,向外看時,卻見那一片的天空中,一片火光,即使在如此的深夜,仍舊看的出一團一團的烏雲向上升騰而去,好不氣勢驚人。
而驛館中的諸國只有更驚,他們不像大燕有守歲的習慣,大多已經入睡,乍聞此巨響,紛紛驚起,心裡只有一句話:出了甚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