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借錢

李秀蘭雖然祖祖輩輩生活在農村,但是她的眼界卻並不比城市人低,雖然她並不明白長鬆醫院和順康醫院實質上的差別,她卻知道村裡人有了衛生所看不了的病,得到的建議都是“去長鬆醫院看看吧”,就衝這點,她覺得長鬆就一定比那個順康醫院強一百倍。

天剛剛亮,李秀蘭便開始走串自己家的親戚。由於大兒子尚勇結婚,對方要了八萬彩禮,加上蓋新房置辦東西,林林總總一共花了將近二十萬。李秀蘭和尚國華兩人都是普通農民,以種水稻爲生,尚勇結婚已經把家裡掏得乾乾淨淨了。現在爲了能讓尚震順利進入長鬆醫院,李秀蘭只能硬着頭皮出去借錢。

好在尚國華和李秀蘭都是土生土長地本地人,雖然親戚都不是很有錢,但架不住人數多,大家七拼八湊的,很快就把五萬塊錢湊齊了。

錢夠了數,李秀蘭立刻帶錢來到了王川家。

王川住在白家村村邊的一處二層小洋樓裡,李秀蘭找到他時,他正在院子擦自己新買的尼桑轎車。王川見到李秀蘭馬上知道了她的來意,他一邊熱情叫着“三嬸”,一邊把李秀蘭讓進屋裡。

李秀蘭因爲心裡記掛着兒子的工作,也顧不上寒暄客套,簡單說了幾句尚震去市裡面試的事情,然後直接把借來的五萬元錢堆到王川面前,“川兒,三嬸也不跟你繞彎子了,我家小震工作就託你了,要是辦成了,你三叔三嬸肯定不會虧待你。”

“這是哪裡話,都一個村子住着,能幫我肯定幫。”

王川望了望面前的那堆錢,花花綠綠五十一百都有。

李秀蘭看着剛剛借到的五萬元錢手還沒捂熱就被人收走,突然有些不放心了,“川兒,這事兒把握不?聽小震說今年面試好像很嚴。”

“放心吧,三嬸。”王川滿不在乎揮揮手,“這都是做給人看的。每年都嚴,可你見那年有使錢的被刷下來了?”

“也是。”

“三嬸,我認識的辦事人都靠譜,假如這事兒真辦不成,錢人家自然會退給你的,放心。”

李秀蘭聽王川這麼說,終於安心了一些。

三天之後,等得心焦的尚震一家終於接到了王川的電話,電話內容是:尚震面試得了60分,剛好以總成績第15名成功進入了長鬆醫院。懸了幾天的心終於落地,李秀蘭鬆了口氣,一通感謝之餘,她又順勢打聽王川找的人究竟是誰,王川卻道,“這個不能說。總之小震進了醫院以後就好好幹吧。”

眼看尚震就要去醫院報道了,李秀蘭讓尚國華陪兒子去集市上買兩套像樣的衣服,自己則在家給尚震收拾行李,就在這當兒,李秀蘭的大兒子尚勇和兒媳高玉蓮來了。高玉蓮手裡還拎着兩個看上去很高檔的衣服包裝盒。

“媽,聽說小震要去長鬆工作了,咋不早告訴我和大勇啊。”高玉蓮進門就說道。

“哦,這不正忙着幫小震收拾東西麼,還沒來得及。”李秀蘭不冷不熱地回道,卻沒有停下手中的活。

尷尬從高玉蓮的臉上一閃而過,她頓了頓了,把手中的包裝盒放到炕上,“媽,小震去大醫院工作了,沒體面的衣服可不成,這是我和大勇的一點心意。”

“嗯。”李秀蘭微微瞟了一眼那些包裝盒,“看這包裝,挺貴吧。”

“這都是市裡**店的,四百多塊錢呢!”高玉蓮故意把四百兩個字咬的很重,生怕李秀蘭聽不清。

李秀蘭打心底裡對高玉蓮有些不屑,她本想說尚震天天上班只穿白大衣用不着這些高檔東西,但擡眼又瞅見大兒子尚勇老實巴交又有些難堪的表情,心忽然就一軟,把欲出口的話又生生嚥了回去。

婆媳間的氣氛很是尷尬,偏偏尚勇又是一個不會來事兒人,三人湊在一起沒到十分鐘就開始冷場了,辛虧尚國華和尚震適時從集市上返回,才讓局面破冰。

一家人有說有笑,一起吃了午飯之後,尚勇和高玉蓮才離開。尚勇夫婦走後,尚國華找了機會問李秀蘭:“我看你今天表情不對啊,兒媳婦又哪得罪你了?”

李秀蘭冷哼了一聲,“哼,人精一個。”

“咋了?”

“我到處借錢的時候她假裝不知道,這會兒小震工作定下來了,她倒第一個鑽出來了。這肯定是看着小震進大醫院了,以後能攀得上。”李秀蘭又嘆了口氣,“哎,咱家尚勇太老實,恐怕以後要被這個媳婦死死降住了。”

尚國華聽了妻子的話,皺了皺眉頭,不吭聲了。

沒多久之後,去送哥嫂的尚震回來了,他進門就把一張銀行卡塞到了李秀蘭手裡,搞得李秀蘭一頭霧水。

尚震解釋道:“這是我哥趁嫂子不注意偷偷塞給我的,說裡面是他自己攢的五千塊錢,讓你拿去還債。”

李秀蘭接過銀行卡,眼中又有些潤熱,她心裡想着,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骨子裡還是向着自己的。她又看看老實巴交的尚國華,沒來由的又產生了一個奇怪的念頭:自己的丈夫有沒有揹着自己給兄弟或者父母錢呢?

在一個突然的瞬間,李秀蘭又有些同情高玉蓮了。

尚震見母親一直髮怔,以爲她在爲外債發愁,他上前摟住母親,“媽,你放心,我進了長鬆一定好好工作,咱家欠那點錢很快就會還清的,到時你和爸就等着享福吧。”

李秀蘭望着比自己高了一個頭的還多的兒子,終於管不住自己的眼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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