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付藝軒的親筆信,一切麻煩都解決了。
當沈梅再次來找陳平志時,陳平志拿出了付藝軒的親筆信,當沈梅看到信的一刻,臉上一陣難堪,最後,她只能狠狠扔了句“這個傻子”,扭頭便離開了院長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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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肢事件解決,讓曹小志壓抑的心情得到徹底釋放。
週末,按照事先的約定,他陪着肖珊,坐上了回家的車。
曹小志很早就知道,肖珊的家,在距離市中心很遠的農村,需要先從長鬆醫院坐20分鐘公交,到客運中心後再倒換小客車,坐2個小時在終點下車,然後再步半個小時,才能到達。
在曹小志的印象之中,現在的農村似乎和城市內並沒有太大差別,因爲他也有很多親戚住在濱海市周邊的農村,在那裡,有自來水,有煤氣,有有線電視……
然而,曹小志並不知道,農村和農村,也有很大差別。
肖珊的老家,叫包平村,在那個連郵寄地址都沒有的靠着大山的村子裡,僅僅有不到20戶人家。
越往村子的深處走,曹小志越驚訝,他不敢相信,在社會發展已經如此迅猛的條件之下,濱海市竟然還有如此落後的地方。
村子裡所有的房屋,幾乎都是用石頭砌成,屋上的瓦片,也大都殘缺不全,稍微好一點的幾戶人家,房屋的牆面也僅僅是裸露的紅磚而已,連一層灰漿都沒有。
村子裡唯一的路,凹凸不平,全是雜草和牛糞,似乎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清理過了。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曹小志打死也不敢相信,肖珊這樣一個穿着新潮而時髦的女孩,竟然出自這樣一個窮僻的地方。
肖珊似乎感覺到了曹小志的驚訝,回頭朝他微微一笑,“怎麼樣,有沒有一種從現代社會到了原始社會的感覺。”
“哦……還好吧……”
“看,前面那個冒着煙的房子,就是我家了。”
和村裡的大部分房屋一樣,肖珊的家,也是用石頭和水泥砌成,門窗都是老式的木頭門窗,那上頭的綠漆都已斑駁脫落。
雖然房子很破舊,但是整個院子卻被打掃得乾乾淨淨,一個牛棚,一口壓水井,一架雞窩,一個玉米倉……進了院子,曹小志發現那種破落的感覺突然消失了,反之,他竟感覺這裡到處充斥着一股濃濃的生活味。
這時,只見房子的門被推開,一箇中年女人迎了出來,“珊珊,你回來了!這是你朋友吧,趕緊進屋吧,飯快做好了。”
中年女人迎出來的時候,曹小志急忙扶了上去,他這麼做並非客氣,而是那中年女人走路一瘸一拐,一副搖搖欲墜隨時會摔倒的樣子。
肖珊見狀,噗嗤一笑,“曹小志你可別鬧了,她都這樣走了半輩子了,穩着呢,摔不着的……跳舞都沒問題,是吧,老姑。”
“就會貧。”女人點了一下肖珊的腦袋。
曹小志一愣,怎麼回事?老姑?這個人不是肖珊的母親?那肖珊的母親呢?
只見那肖珊的老姑上下打量着曹小志,臉上帶着笑,不住微微點頭。曹小志雖然不算什麼帥哥,但是,他這次臨出門前特意收拾了一番,新理的頭髮,嶄新的夾克和牛仔褲,加上那副明亮的眼鏡,整個人看上去文質彬彬。
“一看就是文化人。”肖珊的老姑一邊笑着,一邊稱讚。
“老姑,人家可是長鬆普外科的正經醫生呢。”肖珊偷看了曹小志一眼,把‘正經’兩個字故意加了重音。
“哎呀,這可更了不得嘍。年輕有爲啊。”
老姑和侄女之間的一說一和,讓曹小志有些尷尬,他紅着臉,不知道說點什麼好。
這時,肖珊的老姑又忽然湊近曹小志,低聲道,“唉,孩兒啊 ,求你個事兒唄。”
一連串的突發情況,本就讓曹小志應接不暇,再一聽這話,他心裡更是疑惑陡生:什麼情況?我這飯還沒吃呢,事先求上了?
心裡雖然這樣想,但曹小志表面上還必須保持應有的禮貌。
“嗯,老姑,你說。”
“珊珊她奶,是個老糊塗,一會兒吃飯的時候,她說啥你都順着就行了,就當哄老太太高興,行不?”
“行,老姑。”
曹小志鬆了口氣,這種小要求對他來說,當然不算什麼。
房子內的擺設,很符合八十年代農村的氣息,年代久遠的各種櫃子,都是自制而成,漆成深紅色,還雕着花,散發着那種獨特的腐香氣味。
櫃子上的擺鐘,發出很大的滴答滴答聲。
在鋪着有些發黃的地板膠的土炕之上,盤腿坐着一個老太太。她梳着舊時候的那種髮髻,身上穿着灰色的對襟大褂。
老太太十分消瘦,動作遲緩,她的雙眼,也是一片渾濁,曹小志知道,那應該一種嚴重的白內障。
肖珊進屋便對着那老太太喊了一聲“奶”,那老太太立刻一陣激動,她伸出手,朝肖珊比劃着,這時,肖珊把臉探了過去。
摸了一陣孫女的臉,老太太慢慢把手伸向曹小志。
“珊珊吶,這個人影,是你對象吧。”
肖珊沒有回答,卻側頭看了看曹小志。
曹小志這時才知道肖珊老姑囑託的意思,他猶豫片刻,“嗯”了一聲,把臉也探了過去。
曹小志自從有記憶以來,從未感受過這種被人撫摸臉龐的感覺,即使他的父母和長輩,也從未這樣撫摸過他。
老人的手,滿是老繭,又乾又硬,但曹小志卻不知爲何心底竟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暖意,瞬間流淌全身。
這時,端着一大盤菜的肖珊老姑恰好進屋,見狀忙道:“哎呀,老太太,你那髒手摸摸自己孫女就算了,還摸人家小夥子,趕緊拿開。”
“沒事,老姑。”曹小志笑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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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頓午飯,是曹小志有生以來最難忘的一頓飯。
飯菜很普通,一鉢豬肉燉酸菜,一鉢土豆燉茄子,一條醬燉三道鱗,一盤涼拌黃瓜。這些東西,曹小志平時也經常會吃,但是,在這裡,他卻吃出以前從未吃過的那種味道。
比如吃一口酸菜,就會想到那酸菜在鍋裡咕嘟咕嘟冒着香泡的景象;吃一口土豆,就會感覺到那種土壤裡留下的氣息;吃一口魚,就會發覺那結實的肉感在嘴裡遊動……這的確是一種難忘的味道,以至於後來曹小志回到濱海市內,總是找飯店去尋找這種味道,可惜都沒有如願。
最後,曹小志終於發現,其中原因並非是那些市裡的飯店手藝不佳,而是他想要的那種味道,必須要盤着腿,坐在土炕之上,伴隨着窗外的水井和牛棚,才能吃出來。
飯桌之上,老太太斷斷續續向曹小志講述着肖珊過去的事情,期間,肖珊總是一邊往奶奶碗裡夾菜,一邊打斷道:“哎呀,奶,吃你飯吧。以後日子長着呢,啥話非得現在說啊。”
每每這樣,老太太就會嘆息着加上一句,“珊珊命苦啊,我們這一家,一個瞎子,一個瘸子,拖累了珊珊。”
雖然老太太的話斷斷續續,但是曹小志通過老人的隻言片語,也很快了解了這個家庭。
肖珊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因爲礦難死了,隨後母親改嫁,爺爺去世。而肖珊的老姑,患有一種先天性髖關節發育不良,出生時便走路一瘸一拐,至今未嫁。
就這樣,祖孫三輩女人,組成了一個奇怪的三口之家,一起生活了20年。
聽完了肖珊奶奶的敘述,曹小志默默看了看一直大口吃飯的肖珊,這才知道原來她開朗樂觀大大咧咧的性格背後,藏着如此多不爲人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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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飯之後,肖珊的奶奶就說自己困了,肖珊扶奶奶躺下之後,便開始動手收拾桌子。
“得了。用不了你,你領小志出去轉轉吧。怎麼說人家也是客。”肖珊的老姑一邊說着,一邊把肖珊已經拾起的筷子拽了過來,並將那些碗熟練疊放在一起。
“行。老姑,那你自己拾掇吧。”肖珊說着,側頭向曹小志眨了眨眼,把曹小志領出了屋子。
屋後,是一大片玉米地,由於時至初冬,那玉米地上只有堆成一垛一垛的枯黃的秸稈垛,就像一個個帳篷一樣。
兩人就這樣漫無目的在田邊的土路上沉默地蕩着腳步。
以往,兩人並行,話題一定會是關於遊戲或者裝備,但是今天,曹小志卻沒有提一句與遊戲相關的話。因爲曹小志感覺今天又認識了一個肖珊,而這個肖珊,和那個曾經坐在自己旁邊一起打遊戲的肖珊,根本就不是一個人。
走着走着,肖珊突然停下腳步,率先道。
“小志。對不起。”
“怎麼了?”曹小志一臉疑惑看着肖珊。
“其實,我奶奶已經被確診了晚期淋巴瘤,活不了多久了,她自己還不知道。”肖珊轉頭望着不遠處的大山,淡淡說着,彷彿,那是在說一件別人家的事。“我奶奶說了,最大的願望,就是想看我帶着男朋友回家看她。”
“哦……原來這樣。”
曹小志和肖珊的奶奶不過才認識了一段飯的時間而已,但他也說不清是爲什麼,此時的心裡竟有些微微的憂傷。
“這麼說,你今天不是帶我來玩的,就是爲你奶奶完成一個心願嘍?”
“是這樣。所以,對不起。”肖珊移過頭,看了曹小志一眼,再次道歉。
這時,曹小志這才發現,肖珊雖然說話時總是一副無所謂的語氣,但是,那眼眶中的溼潤,卻欺騙不了任何人。
曹小志最看不得女人哭,眼見肖珊的眼淚要掉下來,他趕緊把手一揮,滿不在乎道,“哎呀,這哪有什麼對得起對不起啊,別忘了,咱們可是好戰友啊。再說了,這裡本來就很好玩啊,有山有水,空氣清新。這可比坐在網吧裡有意思多了。”
肖珊一仰頭,狠狠抽回眼中的晶瑩,“得了吧。淨騙人。網吧多好啊,還能打遊戲,還有各種動作片……”
曹小志知道肖珊話中所指,那臉和脖子霎時間再次變成“曹通紅”。
肖珊盯着曹小志的窘態,目光流出異樣的漣漪,她左右看了看之後,突然一下抓住了曹小志的手,把他拉向玉米地。
“肖珊,你幹嘛……”
肖珊沒有回答,一直把曹小志拉到了一個秸稈垛的背面,站在那裡,看不見肖珊的家,也看不見任何房屋。曹小志的面前,只有一片荒山。
“肖珊,你……”
“別動。站穩了。”
肖珊說着,突然蹲在曹小志面前,將他的腰帶一點一點解開……
此時的曹小志,睜大雙眼看着肖珊那烏黑的發頂,他感覺自己像做夢一樣,因爲這種場景,在無數個夜裡被他幻想過很多次了,誰又能想到,今天會突然變爲現實呢?
……
一股冷風,從曹小志裸露的臀股之間掠過,讓他狠狠打了個寒戰,然而,那股來自舌尖的電流,又迅速將溫暖淌進他身上的每一個毛孔,對抗着體外的寒意。
曹小志仰頭望着遠處的荒山,腦中一片空冥,他是第一次嘗試這種感覺。
原來,一切真的如此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