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陣不分白晝的匆忙之中,尚震終於熬過了那堪比高考的充滿了酷熱和壓力的8月,也熬過了那場爲期兩天的第一次醫學大考。
兩個月之後的一天,尚震被放了半天假。
在一家煙霧繚繞的網吧之中,各種樣式的遊戲畫面不停閃耀着,唯獨角落的一臺電腦上,呈現着以白色基調爲主的網頁圖案。尚震就坐在那臺電腦前,用顫抖的手,在閃動的光標之後一個數字一個數字的輸入了自己的身份證號碼。
“啪!”點擊回車鍵,網頁慢慢刷新,當410這個數字出現在屏幕之上時,尚震那握得緊緊的拳頭,在半空中狠狠揮舞了一下。
“Yes!!”
那一刻,所有的壓力,全部釋放掉了。他扭頭看着那正在網吧裡打着遊戲的各類青年,突然之間,他們似乎都變得那麼可愛了,那原本刺耳的喊叫聲,在那一刻似乎也變成了對於自己的祝賀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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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我通過執業醫師考試了!今年分數線360分,我考了410分!”
電話中,當李秀蘭聽見兒子激動的聲音時,一顆懸着的心終於落地。
“嗯。好樣的,兒子!”
那坐在炕沿上的尚國華,在李秀蘭接電話時已經捏着煙屏住了呼吸,不過,當他聽見電話裡的聲音之後,嘴角終於現出了多年難得一見的笑容。他狠狠抽了兩口煙,然後抖了抖衣服,起身向門外走去。
“老尚,你幹啥去?”李秀蘭舉着電話問。
“去農貿市場。今晚咱們改善一下。”
“那就別忘了買點蝦爬子,小震愛吃。”
“知道了。”
……
放下電話之後,李秀蘭激動地在屋裡轉了兩圈,她原還有很多農活要做的,可是在這一刻,竟然一件也想不起來了。
激動了半天之後,冷靜下來的李秀蘭終於想到了什麼,於是她重新來到電話旁,抓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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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斛村,北山腳下,有一座二層小樓,在小樓的旁邊,圈着一大片的豬場。
時間正值午後,那些豬吃飽了食,正橫七豎八躺在稻草之上,懶洋洋曬着太陽。
石唐明,站在二樓的欄杆之上,看着腳下的那些豬,臉上沒有一絲欣喜。
一支菸接着一支菸,石唐明也記不清自己已經抽了多少支菸了。
“抽抽抽,你不怕抽死!”
從屋裡走出來的於水仙,從石唐明嘴裡拔出那根菸,狠狠扔向樓下。
石唐明看了妻子一眼,想說什麼,卻最終一句話也沒說,直接蹲在欄杆的拐角。
於水仙跟上來又狠狠戳了戳丈夫的頭,“瞧你那熊樣。平時說話挺能巴巴,遇上點事就熊包了,你還算個男的?”
石唐明癟着嘴,使勁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拍,使勁拍,多拍兩下,把你個豬腦袋拍碎了纔好!”於水仙瞪圓眼睛,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一陣咬牙切齒之後,於水仙又強忍着氣道,“一會兒英英回來,千萬不能讓她知道這事,聽見沒?”
見丈夫不吭聲,於水仙又狠狠朝石唐明的肩膀掐去,“聽見沒。聽見沒。”
“行了,知道了,知道了!”石唐明躲閃着着妻子那暴力的手,慌忙應道。
話音剛落間,鐵門被推開,石英英推着電動車走進院子。
“爸,媽,你們在樓上幹什麼呢?”
“沒事,英英,我和你爸看豬呢。”於水仙盡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假裝沒事道,“英英,藥買回來了?”
“嗯,買回來了。”
“行。我這就下樓。”
於水仙來到樓下,從石英英手中接過那一大包給豬吃的打蟲藥,一邊掂着那藥的分量,一邊說道,“剛剛小震他媽來電話了,叫你晚上過去吃飯。”
“吃啥飯?”石英英一臉疑惑。
“聽說小震的醫師證已經考過了,他媽高興,所以讓你過去吃個飯。”
“真的啊!”聽見母親的話,石英英立刻一臉驚喜,“尚震醫師證考過了?”
“瞧給你樂的。就像你們倆結了婚似的。”於水仙瞅了女兒一眼。
石英英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臉刷的一紅。
回到屋內,於水仙便開始幫女兒挑起衣服。就在石英英對着鏡子試衣服時,於水仙又叮囑道,“英英,這次小震他媽不單叫了你,還叫了大兒子和兒媳,這就說明,在小震他媽心裡,已經把你當成是他們家的人了。”
聽見母親這麼說,石英英的臉再次泛起紅潤。
“所以啊,到了人家,凡事要長點眼力價,比如吃完了飯,千萬別坐着不動,收拾碗筷啥的,手別閒着……”
“媽,我知道。”石英英打斷了母親的話,她轉頭正想補上句‘媽你真囉嗦’時,卻發現母親的眼中好似有一種隱隱的溼潤。
“媽,是我眼花了?還是你哭了?”
“呸,你這又不是出嫁,我哭啥。”
……
其實,石英英沒有看錯,於水仙眼中,的確有一層薄薄的晶瑩,只是未凝結成可以滴落的液體罷了。
此時於水仙的傷感,並非因女兒大了即將離自己而去,而是緣於她對未知將來的一種擔憂。
於水仙當然能看出來女兒對於尚震的喜歡,可是同樣,她也能感覺到尚震對於女兒的態度。因爲如果尚震心中真有石英英的話,那關於醫師考試的好消息,應該是女兒告訴她纔對。
顯然,石英英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於水仙望着在鏡子前不停轉動身體的女兒,微微嘆了口氣。
她現在所能做的,就是竭盡所能去幫助女兒鋪建那一條通向幸福的道路,但是這條道路究竟能走多遠,她自己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