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玄皇都,樂陵。
天色剛亮,一片灰濛濛的。
還未至清明,京城內悶熱無比,蟬鳴鳥啼不斷,惹人心煩,街道上賣冷水涼茶木桶上顫動着似霧非霧的白氣兒,路上更是滾燙如刺,走兩步腳板生疼生疼的。身着華麗衣裳,一看就是富豪大家的吳晨閒逛在街道上,歇腳時在一個小攤子要了一碗冰粉,小瓷碗哇涼哇涼的,端在手心很是舒服。
能在京城擺攤,都是有點本事人家。
普通攤子前的冰粉,也有極大講究,口味純正不說,涇渭分明,看似冰又非冰,加一些佐料搭配,一口下去,清爽消暑。
吳晨彎腰坐路邊板凳上,雖然天色尚早,城內還未完全甦醒,擡眼可見正蹲在家門口洗漱的尋常人家,不過還是有許多耐不住高溫的居民,花幾文錢早早吃上一碗冰粉。
當今用劍大宗師握起勺子,挖上一口,晶瑩剔透,彈道十足,放入嘴中,一陣冰冷,嘗着地道十足,微微一笑,一碗冰粉看不出什麼高低貴賤,不是一味往粉里加名貴之物就會好吃一些,或許只是加上一勺白糖或者粗鹽,味道更加適宜,吃起來心情也會好些。
吳晨要了兩碗冰粉,但只是吃了一碗,另一碗放在身旁。
吧唧吧唧嘴,擡頭望天。
鎮涼王好像是在等什麼人。
小攤官道上,五百皇家精兵騎馬奔來。
聲如雷霆,塵土飛濺。
爲首的紅衣俊美男子在小攤前將馬停下,身後站的是整齊劃一的五百精兵。
小攤上人心惶惶,誰都不敢輕易亂動。
膽子小的紛紛避開,膽子大的小聲議論。
這不是京城無人不曉的唱戲太子嗎,怎麼今日會起的如此之早。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一襲紅衣配上陰柔的五官,若非京城百姓熟知太子殿下威名,保不準會認爲是哪個風塵女子,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招搖過市。
吳晨意味深長一笑。
難怪大羣老迂腐們懷疑玄承熙是否有跟隨部隊出征。
這麼個遠觀跟娘們似的人物,通常都是與女紅歌賦綁在一起,又怎會與沙場點兵,烽火狼煙扯上關係。
玄承熙沒有理會攤位其他人的隻言片語,徑直走向衣着華麗的吳晨位置。
自然而然的坐下來,也不端着太子架勢,低眉注意到身前的冰粉,笑道:“鎮涼王有心了。”
吳晨望了望攤位前浩浩蕩蕩的五百精兵,微眯雙眸,問道:“太子殿下是要出城?這麼大的仗勢。”
太子殿下嚐了口冰粉,淡笑道:“是啊,去龍虎山一趟。聽說山上三小真人的紅薯地熟了,過去拿點回京。”
吳晨笑了一聲:“太子的興致果然與衆不同。”
太子殿下面不改色道:“鎮涼王有所不知,龍虎山可是與衆不同,上乘天運,下啓凡塵,活生生一塊風水寶地,在那邊種的紅薯,格外香甜。”
太子殿下看了看四周,側過頭又偷摸道:“放的屁啊,也是格外響亮,不跟你打馬虎眼,龍虎山上有個小道士喜歡就喜歡倒着騎驢,研究遁甲之術,幾乎癡迷,每日不讀十本書不睡覺。都說讀書人與衆不同,本宮本來是不信的,直到那日見他一屁放三丈,臭屁熏天,這才明白其中意思!”
吳晨哈哈大笑,這句話倒是跟太子不謀而合。
玄承熙又挖一勺冰粉,不顧及場所,邊吃邊道:“不過你們也是厲害,本以爲能把銷聲匿跡多時的黃有德拉上已然是底牌了,沒想到單一個陵城就冒出個林家和鶴周天,還牽扯到一個大人物,還好父皇有先見之明,來個重道抑佛,不然以那位的在前朝的影響力,想要在當朝立足,還不是簡簡單單,搓手可得,甚至連皇家都要敬他三分。”
鎮涼王一笑置之,也不管比玄承熙大幾歲,什麼長輩面子,笑嘻嘻道:“太子殿下這話可是託大,無論重佛重道,在涼州人眼裡,都比不上手中的刀子來的可信。”
玄承熙重重嗯一聲,感慨道:“鎮涼王這話說到本宮心坎裡去了,想起那日父皇五萬鐵騎馬踏京城,大破皇宮,除了幾個忠貞烈骨的老臣甘願與朝同死外,其餘無論多麼顯赫的達官貴人哪個不是屈服在父皇腰間的刀下?那個被前朝供奉,萬人朝拜的皇家佛院,數百得道高僧,平日看得是金剛怒目的,可那日攜兵上山,又有幾個是甘願被兵卒拉去砍頭的,還不是哭的哭,跪的跪,祈求本宮放他們一條性命?”
太子殿下襬擺手,毫不客氣道:“都是噱頭罷了。”
吳晨也是傻眼,第一次見兒子在老爹眼皮下罵老爹的,也是參與進去:“太子殿下說的這些可都是肺腑之言啊,句句在理。”
太子殿下放下瓷碗,摸了摸有鬍渣的下巴,嘖嘖道:“不過那個老禿瓢可不是一般的僧人,這你是知道的,他身上的秘密,遲早本宮要跟冰粉一般,挖個乾淨。”
吳晨搖頭,毫不留情道:“非也非也,老禿驢還在涼州一日,太子殿下就一日挖不乾淨。”
玄承熙頓時像泄氣皮球,駝着背不甘心道:“鎮涼王說得在理啊。且不說涼州藏了多少高手,單單聽聞鶴周天一劍斬大江,掀起數百丈浪花,就夠軍隊喝上一壺了。”
鎮涼王坐在板凳上,雙手插在袖口,一副老態龍鍾模樣道:“太子殿下又是把涼州擡到什麼位置去了,修劍武夫多大幾十萬,纔出幾個鶴周天,百萬武夫中,又能出幾個大宗師。江湖鬥爭跟行軍打仗,不能與之一談。”
玄承熙嘆了口氣,又握起瓷碗,吃上一半冰粉,隨口笑道:“聽說鎮涼王的世子在涼州名聲鶴起,真是十年不顯山水,今朝出門一驚人。”
吳憂擺手謙虛道:“太子殿下這說的是什麼話,不過都是小孩家小打小鬧,不值一提。”
玄承熙將最後一口冰粉塞入口中,“只不過下一站就是大草山了,蜀地狼多,幫派黑市數不勝數,雖然有軍隊駐守,奈何強龍壓不過地頭蛇,五年都未見有何見效。”
太子殿下露出一絲狡黠笑容:“希望這次能借助吳小少爺的勢氣,將大草山風氣給整頓整頓。”
鎮涼王沒心沒肺道:“朝廷可給賞銀?”
太子殿下一愣,實在沒想到吳晨能如此語出驚人,苦笑道:“給!”
鎮涼王湊近追問道:“這事不能兒戲,太子明細可得給老臣說清楚。”
太子殿下臉色鐵青道:“五百萬兩。”
鎮涼王搓搓手,爲難道:“這不夠啊。”
太子殿下深吸口氣道:“七百萬兩。”
鎮涼王不情不願道:“蜀地可是涼州三險之一,魚龍混雜,都是些殺人不眨眼的傢伙,七百萬兩着實有些難辦。”
太子殿下冷笑連連,心中暗罵吳晨不上山當土匪真是屈才,心中滴血道:“一千萬兩,再多就真沒有了。”
鎮涼王滿意一笑,豎起大拇指稱讚道:“太子殿下當之不愧儲君之位,爲國爲民之心,天地可鑑!”
太子殿下起身就要離開。
鎮涼王又出聲將其攔下,在玄承熙不耐煩表情下,樂呵道:“老臣聽說太子殿下至今沒立正妃,正好吳家分家有個丫頭,長得出衆,聰明伶俐,不知太子殿下有無興趣,老臣給殿下說說媒?”
太子殿下苦笑道:“鎮涼王說笑了,我此行去龍虎山就是去接人的。”
鎮涼王恍然道:“原來如此,不知是哪家姑娘啊?”
玄承熙微笑道:“一個貼身丫環罷了。”
吳晨目送太子殿下紅衣出城,感嘆一聲。
真是越來越不懂年輕人。
爲什麼都愛將喜歡女子擱在身邊當丫環。
吳晨起身付錢。
一碗五錢,兩碗八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