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邊朝紫氣還未散去,吳家家府裡又升起一抹劍氣。
劍氣從中庭而立,卷在紫霞中。
中庭衆人只覺四面八方有數不盡的伶俐勁朝自己身上刺來,皆是冷汗連連、退避三舍,心有餘悸,擦去額頭豆大汗滴,他們不禁多看一眼吳家大小姐。
雙目如玉,青絲漫舞,藍裙秀顏,提劍化仙。
見此驚人氣勢,在屋頭裡正襟危坐許久的江湖老士也是摸摸自己白鬍須,隨後含笑朝身旁的吳家家主道賀,賀這吳家不出百年,又得多一位劍仙人。
吳晨皮笑肉不笑的附和一句,原本剛毅的臉龐也是顯露無耐神色,嘆了口氣,抱拳拱手與旁邊江湖老士說了聲同喜。
江湖老士連道不敢當,指了指中庭的大玄二皇子,慢悠悠的說自己只是江湖行走途中欠了這京城娃娃一個情面,此遭隨行,只不過是還面罷了,廟堂的瑣事,他可並無多少興趣。
吳晨意味深長一笑,素來是江湖之高,高不過廟堂門檻,但對於眼前江湖老士而言,卻是廟堂屋瓦低,低不過流水人家。
老士灑然大笑,全然不知吳晨心裡所想,只是幸災樂禍吳家平白無故失了位女中仙。
吳府庭中,藍裙紫衣,一人提劍,一人握拳。
早在外出遊歷途中,玄通便知曉吳家女劍仙吳妙兒的存在,深知此女子遠不是黛粉榜單裡那羣空有外表的花瓶架子。
認真運起一氣,腳走長龍,玄通抓住機會,一拳打出。拳走滾雷之勢,破空而出,直擊吳妙兒,沒有一絲憐香惜玉意思。
吳妙兒蓮步輕移,側過身不硬接玄通這一拳。
見一拳撲空,玄通也是不給吳妙兒任何出劍機會,轉身一拳一拳如雨般打出。
吳妙兒嘴角略過一抹笑,腳踏逍遙步,不慌不忙躲過玄通的一招一式。隨後在玄通收拳的一瞬間,她劃出一劍,還以顏色。
玄通心如止水,捨棄原有的優勢,一連退了幾步。呼出一口氣,掀起寬大的紫袍,將那懸在腰間良久的長刀拔出。
長刀出鞘,驚醒盤旋在紫衣上的皇宮龍氣。吳家中庭上方,原先劍氣就未消,現又見一金龍虛影盤長劍而上。
見此情形,中庭衆人目光都一驚,直呼原來這個二皇子竟是位使刀客。
屋子裡,吳晨神色不變,江湖老士好像是有心思一般,左顧右盼,好像在找些什麼。
提劍的手愣了一下,這藍裙女劍仙也是挑了挑眉,清麗的容顏有一絲惱怒。她自認自己用劍無法與老爹比,可也不至於被一個京城貴公子所輕視!
劍意環繞,吳妙兒這次沒有留情,劍劍直取玄通性命。玄通也不知這個吳大小姐突然間怎麼了,招招變得如此伶俐,不過他也沒多想,這樣反倒激起自己的好勝心!
既然姑娘沒有留手,也怪不得在下了!
兩人你來我往,全然將周圍的人忘了個乾淨。轉眼幾十招過去,兩人任然未分勝負。
屋子裡,老士依舊神遊在外,不知在想些什麼。一旁的吳晨早已打起了哈欠,吧唧吧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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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在外人看這場比武自然是好看的,可在自己眼裡,無異於蹲在門口互相扔泥巴的孩子。
只是突然,原本一臉睡意的吳晨突然擡起頭,臉上有驚喜神色,他透過窗戶朝中庭外的書房看去,隨後低聲笑罵一句臭小子。
旁邊的江湖老士收了神,沒去搭理吳晨異樣舉動,而是盯着中庭的兩人,半晌後,又出了神。
中庭裡,劍氣盤龍,刀光劍影。
吳府書房上,有一白衣男子正坐在書房窗口上,清澈好看的雙眸將中庭裡的一切都倒映清楚,一張細看如女子般精緻的容顏上波瀾不驚,看了一陣子,他朝身後伸了伸手。在他身後站了許久的書童趕忙將房中煮好的茶倒上一杯,小心翼翼的放在男子手中。
喝上一口熱茶,白衣男子便不在去看外頭,轉身與書童對上眼,書童眨了眨眼,連忙問道:“少爺,吳姐姐會輸嗎?”
白衣男子不說話,只是搖搖頭。
“那吳姐姐會贏嗎?”書童接着問。
白衣男子還是不說話,停頓了一會,又轉身看了一眼中庭,還是搖搖頭。
書童站在原地蒙了,白衣男子見此掠過一抹淺笑,拍拍他不大的腦袋,平淡道:“姐與大玄二皇子境界相同,劍術刀法都差不多在同一個層次,他們這下也是知道這個道理。眼下只不過圖個痛快,又何來輸贏,你若閒着無事,便就在此看,看完別忘了將這裡收拾一下。”
半懂不懂的書童只是哦了一下,目送白衣男子朝上書房上一層走去,他又轉目看這亂糟糟的書房一層。
書童沒有任何抱怨,在白衣男子身影徹底消失,他也只是安安靜靜的將這一切都給打掃乾淨,在收拾之餘,他也會想,少爺是不是要等這書房裡的書全給他看遍了,看懂了,才肯出去。
他不知道爲什麼少爺會這樣做,但是他知道,從他做少爺書童劍侍這四年裡,少爺身上原來讓人膽寒的氣息漸漸消失了。
想起自己第一次來到書房服侍少爺,被少爺身上冷意嚇得半天沒敢說話,呆愣愣站在原地好久才緩過神,書童就不禁感嘆一聲,時間過得真快。
轉瞬四年過去,手裡不忘捧書,在這一呆就是四年的書童探出頭去。
外頭,陽光當頭,鳥語花香。
大玄天下想來也是有數不盡的風景可以看吧?
只是比起獨自一個人看風景,書童更喜歡與少爺待在一起。
數了數這書房的樓層,這高聳能入雲端的書房一共十八層,自己現在在十三層,少爺則是在十四層。
清亮眼珠轉了轉,照少爺這讀書速度來算,不出五年,少爺與自己準能出去。
一想到這裡,書童也是樂開了嘴。
站在書房十四層前的白衣男子並未着急讀書,站在兩個樓層的連接口,聽着書童純真的笑聲,他朝外頭看去。
窗外,長劍貫日,蛟龍盤曲而上,這場風花雪月般的打鬥,想來也是很快就會結束。
縱然自己在這書房裡一呆便是十年,卻也不是雙耳不聞窗外事。
京城一紙詔書將吳家本低垂趨勢轉眼盤活。可蟒蛇入龍門,無異於脫骨換皮。這等事他明白,想來父親也是心如明鏡的。
暗道一聲人心最可怕,這大玄不過才平靜了百年,正是百廢待興時節,這剛坐穩位子沒幾天的皇帝又開始唸叨江湖瑣事。
整個吳家上下千百口人,恐怕只有兩人知道十年前那場說起來清楚,卻話到嘴邊又撲朔迷離的刺殺是怎麼一回事。
記憶裡,母親死去前的場景一遍一遍在腦中閃過。這在十年前母親陵墓前發誓再也不拿劍的手,不知怎麼的又握緊起來。
吳憂咬着牙,在書房閉門思過,靜心讀書十年依舊換不來內心平靜,輕揉幾下太陽穴,讓自己不要去想十年前的往事,深吸一口氣,強行將身上煞氣壓下,看着這由純鐵打造的十四層書房門口,自己得抓緊了,不然可能真的趕不上姐姐出嫁那天出書房了。
推開看起來沉重無比,其實沒幾分分量的書房門,也在這一剎那,書房外傳來一聲巨大的響聲。
響聲中,劍影崩塌,巨龍分離,看來這場對決,已經結束了。
內心再無顧慮的吳憂一步跨過十四層的門檻,白衣袖口一擺,這門,便關上了。
書房外,吳晨微笑看着這各自退了十步的年輕人,他對這個結果相當滿意。
耳畔是中庭人絡繹不絕的讚美聲,這吳家家主正抓住機會要起身主持大局時,一旁的江湖老士突然插嘴:“剛剛那位想來就是貴府的大少爺吧?”
身體微愣,吳家家主看了一眼江湖老士,淡然說:“正是。”
“原本以爲吳家氣運到頭了,卻沒想吳家出了個吳妙兒。現在想來,若沒有吳妙兒,你吳家氣運也不會衰敗。世人都說是京城那位讓吳家氣運蟒蛇化龍,卻不知,這吳家家府裡早已開始養龍。”江湖老士撫須端坐而道。
“我的兒子自然厲害!老士,我知道你精通觀氣運之法,你說說,這等氣運放在江湖裡可排第幾?”吳家家主有了興趣,又注意外頭熱鬧,壓低聲音問。
撫撫長鬚,江湖老士沉重的嗯了一聲,又故弄玄虛掐指算上一算,隨後比劃一個數,信誓旦旦道:“不出這個數,準能成仙。只是第幾嘛,江湖事你我都知,氣運是氣運,可不光命數什麼事。”
“這個數?有點久吧。”吳晨半信半疑的回答。
這每年都會被請入京城算國運的江湖老士很是嫌棄看了一眼這口是心非的吳家家主,心想這人真的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他們都不再多說什麼,屋裡坐的兩位各懷心思。
待中庭裡的吳妙兒和玄通都進了屋子,他們才反應過來。一番噓寒問暖後,看天色已晚,吳晨帶着他們離開中庭,動身去吃晚飯。
在離開中庭屋內時,江湖老士突然攔住吳家家主,在月亮稍稍露出一角時,老士悄悄朝他一問道:“今晚我去找你兒子,你不會攔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