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州江湖臥虎藏龍,穿着氣派的公子哥腰間繫把劍的公子哥也許大家都會掂量起身後家族背景,至於功夫如何,大多數浪跡江湖的都心中清楚,不過是花花拳架子,招數好看,可也僅僅只是好看。但那些穿着尋常,看起來邋里邋遢,又或者是在青城道上的讀書人,個個都不是簡單傢伙。
吳憂與那瘦瘦高高的中年人對視一眼,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一看就是那種幾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高瘦男子眼神柔和,泛起一絲笑意。
男子朝吳憂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身旁青衣姑娘壓低聲音道:“少爺,可是退了境的小宗師?”
吳憂笑着點頭道:“沒錯,曲姐姐慧眼。”
許久不見的白裙姑娘一路無話,此行歐雁家連看家護院的銀槍都沒帶出,只是赤手空拳,足以可見歐雁家在洛瑾心中的分量並不多。
她喝了口涼茶,輕聲道:“這家男掌櫃年輕時候也是個鏢師,能在鏢師這等奔走行業裡到小宗師境界的少之又少,原本前途一片光明,不過好像是聽過當年的慕容家公子看上了這嬌滴滴的老闆娘,而老闆娘家早就與掌櫃的說了媒,老闆娘家裡也是明眼人,知道自家姑娘加入慕容家日後定是不容易,所以就將此事給推了去,不過這也讓掌櫃的與慕容家結了仇,不惜花費重金買下三個小宗師高手,在其護鏢中途暗算,就算掌櫃的再厲害也只是個小宗師,此戰重傷瀕死,不過好在福大命大,這條命是救回來了,但境界啊,卻是終身不入小宗師。”
曲小蓮不解問道:“上此走江湖來過青城?”
吳憂也是饒有興趣的看向洛瑾,只知道洛瑾曾經走過半段江湖路,江湖萬里,洛瑾三年去的地方自己還真沒多少了解。
洛瑾也不賣關子,看向吳憂,點頭道:“就是跟上次在青城山那夥人來的,當時青城押鏢差人,不過也不是真正的護送,只是給他們裝載或者卸貨。”
白裙姑娘想到三年前在青城忙碌的場景,不禁一笑道:“給的錢不多,但買來吃的麪條,卻是香甜。”
青衣姑娘會心一笑,也是想起自己幼時跟着自己爹爹走江湖路的時光,風餐露宿,看似貧苦,只是現在回憶起來,也是別有一番風味。
酒館外的大門轟隆一聲被人踹開,隨着兩扇木門開合聲音響起又落下,一夥手中兵器還尚帶鮮血的大漢們暴露在衆人眼中,酒館外頭似乎並沒有消停,爲首的年輕人穿着光鮮亮麗,不像是江湖走鏢人士。他也不管外頭是何風景,大步踏進酒館,趾高氣昂看衆人如土狗,先是環顧四周,又瞧見最角落的吳憂等人,有些意外,轉眼再瞧見洛瑾和曲小蓮的容貌和身段,雙眼的貪婪便是壓制不下去。
老闆娘見酒館外已經塵埃落定,該死的都死了,能在此地魚龍混雜的地方開上酒館還是如此之久,除了有鏢局兄弟的照應,還得虧老闆娘有個玲瓏剔透心。知道自家男人爲她得罪的是慕容家,而這些年一點紅酒館裡頭的禍事,大多也是慕容家的鏢師們引起的,不過好在瘦死駱駝比鳥大,自家男人境界雖然跌了下來,但還尚且有武夫三境的修爲,這等修爲,尋常鏢師自然敬而遠之,而今日來的卻不是什麼善茬。
爲首的那個年輕人是慕容家的二公子,名叫慕容震元,外頭的慕容家大漢與歐雁家的鏢局打的是不落下風,但歐雁家中竟然隱藏了一名高手,殺人如拾草芥,幾個來回衝殺,就將慕容家除了武夫三境以外的鏢局武夫給殘害殆盡,無一例外皆是死無全屍,大多被活生生撕裂了手臂,而剛剛在酒館裡吃肉的大漢也是趕忙出去救助隊友,可惜又被慕容家的高手牽制住,救援不得,歐雁家的老人雙目赤紅,被幾個大漢相隔幾丈圍住,彎弓卻不射箭,耍猴一般,任由老人做困獸鬥,慕容震元從酒館裡搬來一張椅子,故意在外露出一個破綻,老人正想要擒賊擒王,驟然間七竅流血,竟是被那名軍中高手從後邊給雙手抱住,兩者擺出一個盤根交錯的古怪姿勢,傳出一陣骨骼碎裂的咔擦聲,毛骨悚然,內力不俗的隋嵩整個胸腔都被勒得破開稀爛,臨時前還被背後軍旅高手用腦袋撞在後腦勺上,一敲之下,本就氣如遊絲的歐雁老人眼珠子都給撞出眼眶,場景駭人。
這名殺神一般的慕容武夫轉頭望向老闆娘所站窗口,正要拔地而起,掠入二樓屋內要下樓去大殺一通。
慕容震元立馬起身,大喊一聲畜生膽敢,裡頭的兩個姑娘顯然不是什麼胭脂俗粉,今日奉命截殺歐雁家已然是夠拋頭露面,而能混在青城裡的人心中都清楚,能在此混亂之地還帶着兩個如花似玉的姑娘伴身,那個爲首的年輕白衣人出身定是不簡單,或許這個不起眼的酒館裡頭,就做這個江湖高手。
這顯然不是那個會被慾望衝昏頭腦的傢伙。
慕容震元絲毫不介意二面前這幫尋常不能再尋常的武夫,笑眯眯道:“今日叨擾一點紅客棧,慕容震元惶恐不安,客棧損失,我自當十賠一。敢問謝掌櫃在何方,我與大哥慕容混元慕名已久。”
老闆娘轉頭望着自家男人,問道:“當家的,慕容家這又是唱的那一出?平日裡砸了酒家就砸了,哪裡還會有如此多的客套話?難不成慕容家終於是老天開了眼,準備放過我們了?”
那前不久還調戲老闆娘的漢子奄奄一息拖着沉重身子進入酒家,嘴角掛着一絲鮮血,癡癡望着那根瘦高病秧子,“掌櫃的,老闆娘,你們可與慕容家有什麼淵源?這事爺們攬下,你們可千萬不要意氣用事,慕容家此行一看就知是有備而來,不像是一般的找茬。”
老闆娘不理睬失心瘋的粗糙漢子,望向自家男人,一臉爲難,問道:“當家的,現在怎麼辦,咱們就這麼管着慕容震元,你說咋辦?”
不善言辭的男人平靜道:“你說,我做。”
老闆娘唉聲嘆氣,望向始終袖手旁觀的吳憂。
心知不妙的吳憂苦笑道:“老闆娘,你看我做什麼,我還能出去跟慕容震元叫板不成?就算我有心也無力啊,我就是住店來着,銀錢一分沒少給了,總不能逼着我去做行俠仗義的好人吧?”
老闆娘點頭道:“倒也是。”
來往青城一點紅的過客只知道掌櫃的是愛醉酒的孫尚立,是家有雌老虎的病癆,卻不知道是那個還是當年突破小宗師,與三大小宗師鏖戰半個時辰不落於下風的孫尚立,這個男人盯着吳憂,語氣古井不波,緩緩說道:“屍居而龍見,淵默而雷聲。公子修爲驚人,形衰守玉關,身後的兩位姑娘氣息也是不弱,孫某也不知三位是何處來,來青城做些什麼,只是若非是出生於名門的武學世家,我實在想不出還有誰能年紀輕輕,便有這等神通。可一點紅客棧素來不破壞規矩,今日的衝突是孫某惹上的,打擾了諸位的雅興實在抱歉。今日慕容家在一點紅面前誅殺歐雁家的鏢師,孫某看不下去。”
老闆娘一臉誠意的愧疚,笑道:“公子莫怪,我家掌櫃的就是這般一根筋的腦子,不會說什麼話,只是今日確實是本店招呼不周,等下可能還會順帶一些紅,要不公子還請先上二樓歇息?”
吳憂看到黝黑少年神出鬼沒,一巴掌拍在失魂落魄,嘴角還滲出鮮血的漢子腦袋上,當場轟殺,罵道:“早看這姓慕容的不順眼了,吃東西從不給錢,賒賬賒賬,去閻王爺那邊賒去!”
老闆娘笑道:“少扯犢子,就你那點本事,哪裡敢與人廝殺?”
吳憂看了一眼這慷慨赴死的掌櫃三人,不由嘆息道:“老闆娘,掌櫃的,你們紅臉白臉唱雙簧還不夠,還要拉上小哥兒唱黑臉來震懾我嗎?這般開門做生意,實在是太講究了。”
老闆娘笑得花枝亂顫,“老孃再年輕個二十歲,一定倒追公子。”
店小二瞪目道:“小白臉的,甭廢話,否則我一板凳砸死你,將你旁邊兩個姑娘都掠了去!”
青衣姑娘瞬間眯起杏眼,殺氣騰騰。
洛瑾只是輕描淡寫一笑,似乎不在意。
吳憂問道:“讓我掂量掂量其中利害?”
“公子本事高,做事卻不爽利呀。”
老闆娘笑道:“好啦好啦,到底是咱們客棧理虧在先,當家的,你可要想清楚了,反正我爹孃死得早,你爹孃好巧不巧也是趕了今年,好在我們底下只有一個女娃娃,在青城裡歐雁家知道肯定也會多加照顧。不說這些了,等下動靜弄得下一點,要是活着,這酒館裡修繕還要錢呢。”
吳憂三人跟着老闆娘來到隔壁房間,剛一進門,就聽見外頭娘倆抱在一起蹲在門外,老闆年哭的是梨花帶雨,心死如灰,稚童女孩不明就裡,只是跟着孃親一起哽咽哭泣。
洛瑾嘖嘖道:“吳大少爺,既然要去歐雁家何不送一個順水人情,慕容家的人殺了便是殺了,估計都不用你我出面解釋,他們自己打探清楚都會將這股怨氣憋回肚子,這樣此行歐雁家豈不是還沒到就佔了上頭?”
吳憂默不作聲。
青衣姑娘望着嚇慘了的小婦人,伸手指了指洛瑾,示意她不要說話,一本正經道:“眼下不是救不救的關係,此行歐雁家本就是我們佔了上風,就算是歐雁家知道我們沒插手這事情又如何?難不成還能反手得罪吳家還是洛家?現在救了是一時風頭,但是慕容家同樣也是青城的地頭蛇,如今剛明目張膽的截殺歐雁家的鏢師,那明日會不會截殺吳家的?”
老闆娘瞠目結舌。
稚童再懵懂,也知道境遇兇險,只是撕心裂肺的哭喊,一聲聲孃親,悲慟異常。
洛瑾何等閱歷,只要曲小蓮點到這邊就明白過來,沉聲道:“一不做,二不休,既然要在蜀州這等混亂之地立足,那就是比誰心更狠!”
青衣姑娘笑着反問道:“這個道理,少爺能不懂嗎?”
白裙姑娘微微一愣,擺手笑道:“得,我不多嘴了。”
老闆娘顯然也是意識到眼前的這三人的身份或許比她之前掂量的還更加沉重些,不由慶幸原先沒有動手,這三個年輕人隨口的話語便能決定一個家族的存亡,甚至還漏嘴提到吳家,涼州還有哪個家族姓吳的,無非是陽城吳家,那等龐然大物存在確實可以在青城地上指手畫腳。
老闆娘此刻心有餘悸,想起先前調戲的如果真是吳家少爺,那眼下他是否還會施以援手。
吳憂平靜問道:“你家男人身受重創,就算曾經到過小宗師,如今沒了宗師體魄支撐,也就是花架子了,怎的,真當自己無敵了。樓下那夥人都不簡單,一個武夫三境可不夠看。”
老闆娘愣了一愣,彷佛聽到一個天大笑話,陰沉道:“公子啊公子,雖然不是您是哪一家的貴人,但就算如你所說,我家男人跌到武夫三境,可瘦死駱駝比馬大,不無敵確是真的,但我家男人欠了歐雁家天大的恩情,今日就算是死了報恩也是值得,只是可憐我這個閨女,年齡尚小就沒了爹孃,我也就斗膽與公子說道說道,若是今日我夫婦二人都死在自家酒樓,請公子一定將小女帶到歐雁家,想來歐雁家看在我男人爲其護鏢半輩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回善待小女的。”
吳憂聞言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
酒樓下,不願意捲入這場風波的鏢師們都很識趣的放下酒錢離開酒樓,原本熱鬧喧譁的酒樓,現在只是剩下兩夥人呼吸聲音。
骨瘦如柴的掌櫃的嘆了一聲,緩緩上前一步。
就此一步,氣勢升起,一掃原先陰霾。
慕容家的年輕人見此,饒有興趣的摸了摸下巴,笑道:“拼死也要上小宗師?好,那本公子就給你一個痛快的,來人,誰能給這孫子擒來,賞銀百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