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接下來這段時間,可得好好注意些了。”蘇平說道:“畢竟切除了小半塊肝臟,影響肯定還是有的,一定要注意少油少鹽,別再給肝臟添負擔。”
荀牧的媳婦兒輕笑着點點頭:“醫生也是這麼說的,讓吃幾天流食,然後接下來一陣子以蒸菜蒸粗糧爲主,清淡些好。”
蘇平嗯一聲。
荀牧的媳婦兒又看向祁淵幾人,說:“都別站在這兒了,進去說吧?”
“不用不用。”鬆哥擺擺手,道:“讓荀隊好好歇着吧,多睡睡也好。”
頓了頓,他又說:“聽說菊花茶養肝護肝,正好,我弟妹是江西贛江奉新縣的,回頭我託她捎帶點兒皇菊來,讓荀隊平日裡多泡着喝。”
“不用啦。”她趕忙說道:“先前你送來的那些皇菊還有好多,一兩年都不見得能喝完呢。”
蘇平也跟着笑起來,想了想,他又忍不住壓低聲音,問道:“那個,弟妹啊,冒昧的問一句,錢夠不?”
“啊?”荀牧媳婦兒愣了一瞬。
蘇平又趕忙解釋說:“我知道他有大病險和額外的商業險,但你也知道,好些藥物和治療方案不一定能完全覆蓋,而且接下來調養也得花不少錢,加上他今年有了這先例,保險到期後接下來未必同意他續保……
總之吧,要經濟方面有困難的話,別覺得不好意思,儘管開口跟我說,能幫的我一定幫,弟妹你知道的,我跟他那可是過命的交情。”
荀牧媳婦張了張嘴,爾後莞爾一笑,搖搖頭說道:“謝謝蘇哥的心意了,但沒事兒,放心吧,這些年咱們積蓄也有些,加上這次用的藥他幾個保險基本都能報,其實自費花不了多少,關鍵還是發現的少,不礙事兒,放心吧。”
“那就好。”蘇平也鬆了口氣,但還是忍不住再次囑咐一聲,說道:“有困難一定別不好意思啊。”
荀牧媳婦兒笑而不語。
但蘇平還是不放心,又接着問:“後續的口服藥物呢?能不能報?那些藥貌似也貴的很。”
“暫時還是能報的,而這個保險週期結束,療程差不多也結束了。”荀牧媳婦說。
蘇平卻婆婆媽媽起來,接着問:“房貸呢?”
“哎鴨,真的沒大礙啦,他的公積金就差不多衝抵大半房貸了。”荀牧媳婦依舊保持着微笑,說:“我倆還有工資呢,加一塊兒一年下來到手的也有二十來萬,真的不礙事兒。”
“那就好那就好。”蘇平又長舒口氣,輕輕頷首。
隨後他又探着腦袋往病房方向看了兩眼。
見狀,荀牧媳婦兒趕忙說:“不然就進去坐會兒吧,不發出聲音,他應該也不至於醒過來……”
“不了不了。”蘇平搖頭:“我們差不多得回了,還有工作。辛苦弟妹照顧他了。”
“說什麼呢?”荀牧媳婦兒不由笑着說道:“什麼辛苦不辛苦的,他可是我老公。”
蘇平也跟着輕笑,隨後擺擺手,說了聲走了,便果斷領着祁淵等人離開,不多做叨擾。
當然,他們並沒有離開醫院,只是拐進了樓梯的吸菸區,隨後蘇平散了一圈煙,各自點上,衆人目光便看向了凃仲鑫。
凃仲鑫眨眨眼睛:“看我幹嘛啊?法醫和臨牀雖然許多都相通,但我又沒看過報告單什麼的,啥也不造啊。”
“沒事兒。”蘇平笑笑:“回頭問問醫生吧。”
“嘿,不是,咱們問這幹啥子?”凃仲鑫挑眉道:“荀隊他媳婦兒知道不就好了嘛?”
“求個心安吧。”蘇平抿抿嘴。
“嘖,”凃仲鑫撇撇嘴:“真是基情滿滿,也不怕人媳婦兒吃醋。”
蘇平翻了白眼,吐個菸圈。
鬆哥和祁淵倆忍俊不禁,在場的,也就凃仲鑫敢這麼肆無忌憚的吐槽蘇平了……
論資歷,凃仲鑫從警時間比蘇平更老;論級別,凃仲鑫可是主任法醫師,壓根就不怵蘇平。
不論哪方面說,凃仲鑫比之蘇平其實都要高上一頭。
默默抽完了煙,蘇平將菸頭掐滅,又說:“走了,去問問醫生,問兩嘴咱們就歇着去。”
“行吧行吧。”凃仲鑫頷首,同意了他的要求。
祁淵和鬆哥也知道,蘇平不好好搞清楚這事兒,不確定荀牧的具體情況,心裡是絕對不會踏實的,何況他們現在也沒別的什麼事兒,也就都沒提什麼意見,跟着去了。
此時,偌大的辦公室裡,只有兩名值班醫生,以及四名實習生坐在那兒。其餘的醫師,除卻要坐門診的,以及排了有手術的之外,中午便下班走了。
噢也不對,這會兒都八點多了,便是輪值出門診的醫師也已經下班回家,只剩兩名醫生在辦公室。
且辦公室門沒關,燈還大亮着,大概率是等會兒還有手術,否則他們應當會回值班休息室去看電視玩手機纔對——畢竟住院部一般而言其實沒什麼事,也罕見病人忽然病情惡化的。
那類風險較高的病人大多都在重症監護室,住院部中的病人,大多數傷情病情都相對穩定,加上白天醫生也會跟進做檢查,對需要留意的病患自然也會重點關注。
何況醫院還有一線、二線、三線值班制度,在制度上其實十分完善,看似鬆鬆散散的,到下午辦公室就沒人了,其實並不存在病人病情忽然惡化而醫生來不及搶救的情況。
別說,忽然看到四個彪形大漢,有老有少的走進醫師辦公室,兩名醫生立刻就看了過來,似乎有些慫。
一看就是經歷過醫鬧的資深醫師了。
但很快,年紀相對大的那名主治醫師似乎認出了凃仲鑫,站起身來,遲疑的問了一句:“凃主任?”
另一名年輕些的住院醫師明顯鬆了口氣,顯然,是熟人就好。
凃仲鑫嘴角揚起,露出微笑,問道:“華主任呢?下班啦?”
“他值三線專家班呢。”那主治醫師也跟着笑,然後又自然而然的問道:“您怎麼來啦?”
“我來看看咱隊長的情況。”凃仲鑫說道。
身後,蘇平一言不發,而祁淵與荀牧對視一眼,同樣杵在那兒不吭聲,實在是無事可做,只能充當背景板了。
緊跟着,凃仲鑫又補充道:“他啊,原發性肝癌,好在沒擴散沒轉移也沒浸潤,問題倒是不大——對了,他是24牀的。”
這意思已經很明顯了,那主治醫師立刻看向實習生,面露微笑,說:“同學,麻煩去護士站,把24牀的病例拿過來一下。”
那名男生點點頭,起身一言不發的走了出去。
同時醫生將病例系統打開,打算看看CT片、核磁共振等檢查的結果,同時問道:“荀牧是嗎。”
“嗯。”凃仲鑫應一聲,然後走上前幾步,腦袋湊了上去,跟着一起看。
不一會兒,男生去而復返,帶回來一個文件夾,裡頭是厚厚的病例。
“謝謝。”醫生道謝,然後將病例放在一邊,又將幾項檢查仔仔細細的過了一遍,隨後翻看病例本,先將大病歷和查房記錄看過去,跟着是各項檢查,隨後面露微笑,點點頭說道:
“凃主任,你也看到了,手術很順利,也確實像你說的,癌細胞未浸潤,未轉移,未擴散,只是早期癌,切除癌變部位問題就不大了,接下來好好的調理調理就是。”
蘇平忍不住插話:“可他的醫生說他肝指標不大好,以後可能會有復發的可能……”
“呃,這個……”主治醫師張了張嘴,有些爲難的看向凃仲鑫。
凃仲鑫卻輕輕一笑,搖頭說:“不打緊,沒大礙。指標方面嘛酒精肝脂肪肝肝硬化都沒有,不過確實有幾個指標不大好看,連連熬夜的鍋吧,但也不算太差了,放心。
醫生那麼說估計只是求穩,讓荀隊他老婆能夠重視起來,好好療養療養他的肝,免得將來再生什麼病——硬要說的話,復發的可能性當然有,只不過如果能好好護理,那基本就沒事兒,最好的治療就是預防嘛。”
醫生立刻連連點頭,說道:“是的沒錯,就是這樣。”
蘇平這才徹底鬆了口氣,隨後笑道:“這傢伙,以後倒是得好好盯着他才行,不能讓他太浪了。”
“得了吧,全支隊就你熬夜熬的最兇,有臉說別人?”凃仲鑫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連續幹九十六個小時,中間就抽空睡了四個來鍾,你可是這個記錄的維持者啊。”
“呃,是嗎?”蘇平倒是難得的尷尬了起來,忍不住乾咳兩聲,輕輕撓了撓頭。
凃仲鑫再次翻個白眼,懶得和他嗶嗶。
“咳咳,”邊上的主治醫師見狀,乾咳兩聲,想了想,告誡着說道:“還是不能熬夜熬那麼兇,容易出事的,你們隊長的病,你們一定要引以爲戒。”
說完他又抿抿嘴,繼續看起病例來了——這番話,他是純粹站在醫生的立場上說的,畢竟他又不認識蘇平等人,對凃仲鑫也只是認識罷了,沒啥交情。
凃仲鑫對他面露微笑,說聲辛苦,道句打擾,便離開了。
走出醫院,凃仲鑫長呼口氣,道:“行啦行啦,老荀命硬的很,運氣也一向不錯,他是吉人自有天相,放一百個心吧。”
蘇平聳聳肩,爾後忽的皺眉,猛地回頭,看向祁淵和鬆哥,瞪了他倆一眼後,咬牙問道:“你們兩個,嘀嘀咕咕什麼呢?”
“沒有沒有,”祁淵立刻說道:“我們說今晚吃的東西味道還挺不錯的,啥時候找機會再嚐嚐,今晚大家都有心事,味同嚼蠟,倒是沒吃過癮。”
“真的?”蘇平眼睛一眯,爾後嘀咕道:“有一說一,確實挺好……那個啥,其實我沒吃飽,擇日不如撞日,咱們再去吃一餐?”
“行啊。”祁淵立刻說道,鬆哥和凃仲鑫也微微一笑,並沒反對。
“走走走,”蘇平說:“我去開車,你們在這兒等我。”
“好。”祁淵頷首,隨後又忍不住挑眉說道:“奇怪,我怎麼覺得蘇隊你有點心虛?”
蘇平:???
鬆哥拉了祁淵一把,輕輕搖頭,示意他不要太過分。
玩玩梗也就算了,無腦瞎玩的話,很容易讓當事人厭煩。
祁淵明白過來,立刻點點頭,不再多說。
蘇平翻個白眼,大致猜到了祁淵要說什麼,也懶得跟他計較,擺擺手開車去了。
不一會兒,他那輛碩大的SUV便開了過來,三人紛紛上車,去祁淵樓下繼續吃雞雜。
這次點了一大鍋,卻只要了半盆米飯,畢竟都已經五六分飽,米飯是不怎麼吃得下了,多來點菜就是。
……
十天後,荀牧悄悄出院,到家了才告訴蘇平他們。
意外的是,蘇平卻沒過多打擾,也沒去探望,只讓他好好休息,叮囑他最近一定要管住嘴,清淡飲食,把煙給停了。
其實蘇平也騰不出空來探望他,這段時間,沒有荀牧在上邊頂着,蘇平是真的不適應,忙的焦頭爛額。
他不想和上級、平級那些亂七八蕉的部門打交道,可眼瞅着臨近年底,許多工作卻又不得不與他們協調、配合。
哪怕是爲了不讓支隊內的其他弟兄難做,他也不好再由着性子,只得勉強撐着笑臉和各兄弟單位往來。
短短十天,他整個人便憔悴了許多,人都瘦了。
好在,連續兩樁腐屍案下來,整個餘橋彷彿都沉寂了一般,一直沒發生什麼惡性案件,讓蘇平鬆了口氣。
其實這纔是常態——正常來說,哪裡有那麼多惡性命案啊,更遑論一樁接一樁的,大多數案子下邊各區縣刑偵大隊也就解決了。
不過說回來,他們經辦的命案之所以多,也是因爲蘇平經常帶他們和大隊搶案子……
而這十來天,區縣都沒有接到任何命案,即使接到了,蘇平恐怕也沒心思再去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