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漫天的劍影猶如山海般壓來之時,顧春風也出了一劍。
那是一道極其縹緲的劍意,彷彿水流滑過溪底的鵝卵石,又彷彿樹枝上被春風拂過的新芽,明明有些痕跡,卻偏偏無跡可尋。
自這道縹緲的劍意涌向高空之後,那些層層疊疊的劍影就彷彿突然有了生命,不再是簡單的堆疊,而是開始有規律的移動。
它們互相呼應着,聯繫着,儼然已經自成一種陣法。
這樣的畫面有一種別樣的美感,同時又很震撼。
本來只擁有大規模殺傷力的疊影,在此刻得到了昇華,彷彿浴火而起的鳳凰。
而顧春風的這道劍意,就是點睛之筆。
點睛之筆,也是神來之筆,當龍被點上眼睛,便可翱翔九天之上。
疊影劍式有了這道縹緲的劍意後,從此便有了生命,就彷彿散亂的遊兵,現在多了一位首領,就不再是一盤散沙。
疊影劍式開始下沉,而且每下沉一尺,攻擊範圍就開始極速縮窄,漸漸化作了一柄彷彿能破開天地的劍流。
嗤的一聲,彷彿飽脹的皮囊被刺破的聲音。
那些巨大的陰兵腦袋轉瞬就被割出了一道裂口,就像被人隨手撕開的紙片,一下就蔓延開來。
緊接着,這些高大的陰兵開始發出刺耳的哀鳴聲響,全身瞬間被劍氣撕裂,宛若塵土般開始崩塌。
這一劍之後,就連暗月兩位先生都有些膽寒。
顧春風的劍意明顯是其中最爲關鍵的存在,它不僅讓那些紛亂的劍氣變得有序,而且將其極速壓縮,進而纔有如此威勢。
這樣的劍意,已經快要到了勘破規則的存在,無疑強大得可怕。
只是此時顧春風體內的傷勢已經變得越來越重,感覺隨時都會像炸彈一般爆炸開來議案。
可是他硬是將其壓制住了,神情還顯得很輕鬆。
這個時候,喜先生的臉龐就出現了無數道裂紋,就像是龜殼上的紋理一般。
這些巨大陰兵遭到了無情斬殺,很明顯對他也造成了一定的傷害。
寬大的黑袍之下,他的褲管空空蕩蕩的,遠遠看去,彷彿一隻浮在半空中的惡鬼。
白崖劍宗的弟子使出了這一式疊影之後,也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他們趕路趕得太急,一直都沒有閤眼,所以此刻疲憊到了極致,無力再戰。
而顧春風自然知曉他們的情況,淡淡地道了個“撤”字之後,自己卻迎面往前走去。
那巨大的劍流不僅將巨型陰兵斬殺,就連地面上都出現了一道近乎看不到底的溝壑。
吳南生曾一劍斷山,他現在能一劍裂地,雖然是借了白崖劍宗弟子劍陣的威力,但同樣讓人感到震撼。
他往前走幾步,遠處那巨大的車輦就退幾步。
那些不斷如潮水、如蝗蟲般涌來的陰兵,在他身前兩尺就被劍罡絞成了碎末,如塵土般飄揚在空中。
就在這時,顧春風的右腿出現了一點麻痹,於是行走的時候就產生了一些不自然。
而幾乎同一時間,那巨大的車輦便停了下來。
哭先生謝衣彷彿發現了什麼,眼神也開始發生改變。
他冷冷地看着顧春風,眼神變得猶如寒星,是那樣冰冷刺骨,彷彿能洞穿顧春風的一切秘密。
“我接受你的挑戰。”這個時候,謝衣終於開口。
從戰鬥開始到現在,暗月這兩位先生一直在退,他們想避開顧春風的鋒芒。
而現在謝衣卻要戰,應該是他看清了什麼。
聽見謝衣的話後,顧春風就站在了原地,他的身旁有唐衣,不遠處還有一些白崖劍宗的弟子,所以並不顯得孤單。
只是如今他確實已經虛弱到了極點,而且更加致命的是,謝衣應該看出來他的強勢,一直都是裝的。
以他和唐衣的狀態,如果謝衣出手的話,他們都沒有活路。
“你的劍意已經接近了天地法理,自成一種規則,確實強大得可怕。只是很可惜,你受了傷,受了很重的傷。”謝衣就站在車輦之上,戴着哭臉面具,沒人能看見他臉上的表情,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的殺機。
顧春風沒有說話,依然如雕像般聳立在那裡,而那些陰兵也不再急着進攻,呆立在當場。
場間一片寂靜,只有落風峽內的風在呼嘯而過,宛若陣陣鬼哭。
“你是怎麼發現的?”這個時候,顧春風終於開口。
謝衣取下了臉上的面具,露出了自己的真容。
此刻,他額頭上已經浮現出了很多皺紋,不再像當日在咸陽露出面部時那般年輕。
“共生血”秘法能讓他們幾人之間沒有任何間隙,進而獲得足夠的信任,可是“一人受傷,衆人皆損”就成了其中最可怕的弊端。
在遇見吳南生之前,他們認定這世上幾乎沒有人可以威脅到他們。可是在吳南生出現後,一切都變了。
白崖一戰,他們一死兩傷,陰山一戰,樂先生被無情斬殺。
那些共生血同伴的死亡,造成了他們的衰老,即使他們現在已然站在了這世界的頂端,但依然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生命的流逝。
人終究要死,亦或是終究要老死,即使有天書,他們要逆天也還只是妄談。
海外的仙山都要沒落,更可況他們這些凡人。
這個時候,謝衣發出了一聲輕嘆,不知在感嘆自己的蒼老,還是在感嘆顧春風即將死去。
他不得不承認,顧春風這樣的人,終究還是一個很了不起的對手。
他認真地看着顧春風,然後很鄭重地回答了顧春風提出的問題:“你一直都裝得很好,可是就在剛剛,我能感受到你體內小天地的氣流已經亂了,明顯是重傷的症狀。你一直逼我們,我們一退再退,以爲你真的強大得可怕,我甚至感覺你就要變成另一個吳南生,可以將我們無情斬殺。不過可惜的是,你終究還是露出了破綻,所以......你要死了。”
說完這句話,謝衣便下了車輦,向顧春風這邊走來。
陰兵如潮水般退開,從中間直接讓開了一條寬闊的大道。
謝衣一邊走着,身體內便不斷有鋒利的線條涌出。
線條越積越多,縈繞在他周身,看起來猶若蛛網。
謝衣,是在畫符!
畫能一擊殺死顧春風與唐衣的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