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才聽到一聲低啞的應聲,很輕,帶着一種很奇怪的喘氣聲。
“你受傷了?”
她動了動,想要確定,卻被歐陽沉醉握住了手,十指糾纏,他的頭深深埋在她的脖頸間,溫熱的液體順着她的脖頸流下來,四周瀰漫的血腥味,讓她的眉頭越皺越緊。
她沒有再掙扎,自己身上太大的疼痛,應該是沒有受重傷,只是一些擦傷。
那麼這血腥味定然是來自歐陽沉醉。
黑暗中,她微晃的目光帶着一絲複雜,半天,才慢慢吐出一句話:“你沒有必要這樣。”就算他救了她,也不過是欠他一次,可這不代表,他以前做過的事情就能一筆勾銷。
歐陽沉醉悶悶應了聲,“……嗯。”
他知道,他怎麼會不知道呢?
可這些都是反射性的動作,他不想她受傷,三年的孤苦思念,他無數次午夜夢迴時,都會夢到她躺在百蟲窟裡面目全非的模樣,他無數次跳下去想幫她承受,可無數次驚醒,這一次,終於讓他得償所願,他甚至自私的希望,就這樣吧,他們就這樣死在這裡,至少,她是在他身邊的。
可這想法也不過是一晃而過,就驚出了歐陽沉醉一聲冷汗。
他喘息了幾次,才悶悶道:“……對不起。”
宮秋如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黑暗中並不能看到什麼,她觀察着四周,除了歐陽沉醉和自己的呼吸聲,並沒有再聽到任何聲響,山崩應該已經過去了。
那麼現在,他們應該考慮怎麼出去。
“你哪裡受傷了?”
她需要先確定,然後再決定。
“……腿。”他的腿不能動了,應該是被砸傷了。其實額頭也傷到了,只是沒有昏厥,應該是沒有問題。
宮秋如想了想,這樣被埋在這裡,沒有吃的和喝的,他們很快就會死。
“你看看你還能不能動?我們要想辦法出去。”
待在這裡只有死路一條。
“好。”歐陽沉醉應了聲,就開始撐起手臂,慢慢向上,石頭壓下來的時候,剛好碰到一個死角,至少留給了他們一些空間,不至於徹底被死埋。
只是歐陽沉醉只是撐到一般,再想站起身,已經沒辦法了。
他搖搖頭:“石頭壓死了,根本撐不起來。”
宮秋如原本也沒打算真的能逃出去,可真的要等在這裡嗎?易崢發現她不見了自然回去問,可就算他們知道了自己來了山頭,這裡這麼大,他們一時半會也找不到這裡。
要怎麼辦?
宮秋如想了幾種可能逃生的辦法,卻都被她否定了。
這期間,歐陽沉醉奇怪的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脖頸上的血已經乾涸,歐陽沉醉也沒有再流血,宮秋如知道他暫時死不了也就沒再和他說話,四周靜的可怕,到了夜晚,山裡更加冷了,可奇怪的是歐陽沉醉的身體卻熱得滾燙。
宮秋如這才發現不對勁,努力想要抽出自己的手,依然掙脫不開,她皺眉喚道:“歐陽沉醉?”
“……”
回答她的只是一片死寂。
她越發覺得情況不對,用肩膀推了推他,接觸到的肌膚熱得嚇人。
想到歐陽沉醉的傷,宮秋如猜想他應該是發熱了,歐陽沉醉整個人陷入了昏迷中,意識模模糊糊,只是固執的抓着她的手不放。宮秋如掙脫不開,也開始惱了,歪過頭,對着他的耳朵死死咬了下去,歐陽沉醉似乎是真的痛了,迷迷糊糊擡起手,想要揮開,宮秋如沉寂把他的手撇到一旁在石頭上一敲,碰到了麻筋,歐陽沉醉鬆開了手。
手自由了,宮秋如把掌心貼到了歐陽沉醉的額頭上,觸手一片滾燙,同時還帶着一手的血。
她眸瞳沉了沉,廢了很大了力氣才從歐陽沉醉身下挪出來,埋得地方空間不大,她彎着腰摩挲着他的腰向腿摸去,可到了小腿,手碰到的就已經是冰涼的石頭,宮秋如的臉這才徹底變了,他的腿竟然被石頭埋了起來。
她用力掰着那些冷冰冰的石頭,卻毫無施展之力。
應許是她動作觸碰到了傷口,歐陽沉醉的呼吸重了起來。
同時嘴裡隱隱約約傳來囈語,宮秋如附耳,卻在聽清的瞬間,身體驀地一僵。
“對不起……對不起……”
一遍遍的呢喃,彷彿永無止境。
歐陽沉醉陷入了夢魘裡,困住了他,逃不出。
歐陽沉醉的身體越來越燙,直到天亮了起來,依然不見任何緩解。
一縷日光透過石頭的縫隙照在歐陽沉醉的臉上,青白慘淡,血污遍佈,他似乎還在陷入在夢魘裡,只是這次囈語多了句:“水……”
他應該是真的咳了,高熱蒸發了他身體裡的水分,他的嘴脣乾裂起皮,皺巴巴地躺在那裡,虛弱的彷彿一根手指就能捏死。
宮秋如突然不知道觸動了那根神經。
皺着眉頭,突然把手伸了過去,纖細的手指落在他的脖頸間,只要自己的動作再大力一些,他的脖頸就會被自己拗斷。
宮秋如的手在他的脖頸間慢慢收緊,越來越緊……
突然歐陽沉醉的胸膛上下起伏了一下,呢喃一聲:“如兒……”
宮秋如面無表情地收回手。
她原本以爲歐陽沉醉醒了,卻發現他只是囈語了一聲,黑暗中,她的神色略過一抹複雜,抿緊了脣,轉過頭,看着他被埋在石堆下的腿,慢慢移開視線。再看向他鬼一樣的臉色,撿起一塊比較鋒利的石頭,面無表情地擡起,對着自己的手腕劃了一下,血瞬間就涌了出來。
她俯身,把手腕湊到了歐陽沉醉的脣邊。
血液順着他的脣流入口中,宮秋如面色沉沉地看着,直到覺得差不多了,才冷漠地收回手,撕下一塊衣襟,把傷口綁了起來。
等她做完這一切,再看過去,就對上了歐陽沉醉清明的視線。
她眉頭不耐煩地皺了皺,離他儘量遠遠的,閉上了眼。
可即使閉着眼睛,依然能感覺到歐陽沉醉灼灼的視線在盯着她瞧,她神情越發煩躁,冷冷睜開眼,“你看什麼?”
黑暗中,歐陽沉醉似乎笑了聲,眉眼極爲柔軟:“你不想我死?”
宮秋如冷笑一聲:“就算是一隻畜生,救了我,我也不能這麼恩將仇報不是?”
歐陽沉醉眼底的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暗了下去,他的脣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終究沒有說出聲,只是卻慢慢撐起身體,想要坐起來,卻發現徒勞無力,最終又頹敗地爬了回去。
頭髮落下來,遮住了他的情緒。
宮秋如抿着脣瞧着這一幕,卻一句話沒有說。
一時間,四周靜得讓人很不舒服。
許久,她才冷淡道:“我剛纔檢查過了,你筋脈沒事,應該殘廢不了。”
背對着她的後脊背動了動,原本的僵硬慢慢軟了下來。
宮秋如這才收回了視線。
似乎隔了很長時間,歐陽沉醉纔再次開口,“如果……”他似乎在猶豫,或者是在期盼,宮秋如看過去,就聽他繼續道:“如果我真的殘廢了,你會不會難過?”
“難過?”
宮秋如挑挑眉,冷笑一聲:“你儘管可以試試。”
別說他不一定,就是真的殘廢了,她也不會皺下眉頭。
他難道以爲救了她一次,就真的能改變什麼?
歐陽沉醉顯然也聽出了她話裡的意思,再也沒有出聲,只是後背莫名看在宮秋如的眼中帶了些落寞。
兩人被埋了一天一夜也沒有等到易崢,宮秋如的耐性漸漸耗盡。
歐陽沉醉的病情到了當天下午更加嚴重了,只是意識還清楚,相信如果不是因爲他的內力足夠雄厚,他早就因爲發熱徹底昏迷過去。
宮秋如決定自力更生,她撿了一個稍微順手的石頭,對着地面上有空隙的地方,開始鑿,想要從地下鑿出一個洞口,至少可以讓他們爬出石堆。畢竟這些石堆根本動不得,觸一發就動全身,如果真的塌下來,他們就真的會死在這裡。
宮秋如鑿了半個多時辰,卻只挖出了一個很小的洞。
歐陽沉醉不知何時轉過了頭,靜靜地看着她,宮秋如沒有回頭,背對着他鑿壓着他腿下的石頭,歐陽沉醉看了許久,望着她額頭上滾下的汗珠,不忍道:“換別的地方吧。”
他腿壓住的地方石頭積聚的最多,比其他的地方要困難許多。
宮秋如沒有理他,徑直鑿着。
可兩個時辰,也不過是讓他的腿多露出了一些。
只是露出的地方,血腥味更濃。
宮秋如的臉色也越來越凝重。
她身上的力氣其實已經不多,一天一夜沒有吃東西,如今也不過是強撐着一口氣,她抹了一把汗,想要繼續,突然手腕被抓住了,不知何時,歐陽沉醉半撐着身體坐起身,扭過來固執地阻止:“再繼續下去,可能會繼續崩塌,連你也會埋在裡面的!”
“可不鑿,一樣是個死!”既然都是死,不如就嘗試一下!
“可……”
“走開!”宮秋如一把把人退回去,按在了原來的位置,歐陽沉醉墨瞳深深沉沉,帶着難掩的動容,並沒有因爲宮秋如的惡劣態度而退縮,“你不要這麼固執,你這麼恨我,難道真的想和我一起埋葬在這裡?”
“……”
宮秋如冷冷掃了他一眼,卻是沒有說話。
只是轉過身,就要繼續。
可歐陽沉醉卻是一把抓住了,死不鬆手,宮秋如也惱了,本來困在這裡這麼久就已經不耐煩,一拳對着他的臉砸了下去,死死把他按住,繼續砸下去。歐陽沉醉並沒有還手,甚至連阻止都沒有阻止,就這樣默默挨着。
不知道砸了幾下,宮秋如猛地鬆開手,坐在了地上。
喘着氣冷冷瞧着他,後背抵在了死角的牆壁上,只是,在掌心落在身後的地面上時,卻不小心按在了一個凸起的位置,她眉頭微微皺了一下。
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很輕微的響動。
她臉色微變,驀地轉過頭,在看到眼前的情景時,訝異地睜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