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在心裡佩服韋瑾蒼的老奸巨猾的時,也越發感覺棘手。
看似韋瑾蒼將自己作爲籌碼放在賭桌上,實則是逼迫李修進入一個兩難的處境。韋瑾蒼這個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頭子好抓,一句話就能將他帶到暗察司天牢之內,但是其後果卻很嚴重。
韋瑾蒼雖然已經告老還家,身上沒有了大唐首輔的官職,但是暗地裡他還是大唐世家之內威望最高的人。動了他,就等於揭了大唐世家的逆鱗。隨之而來的世家大族齊心協力的反撲,不是李修這個新科狀元暗察司五品郎中所能抵擋的。恐怕弘泰皇帝都不想面對這種場面。
放過韋瑾蒼,就要放過韋殊和崔曉鬆。那樣一來,對不起暗察司幾位屍骨未寒的軍卒不說,弘泰皇帝大張旗鼓的讓玄甲精騎入城,也都成爲了一場笑話。在弘泰皇帝的怒火也同樣不是李修能夠承受的。
兩難啊!
李修在心中長嘆,無意中對上韋瑾蒼那雙帶着笑意胸有成竹的老眼,一時之間無法決斷。
同樣瞭解尷尬處境的還有薛天成,只不過他心甘情願的以四品武官的身份當做李修的屬下,少了幾分尷尬,卻多了幾分焦慮。
“四少爺,夜長夢多啊。”
“你當我是傻子嗎?”李修沉着臉,道:“要不把韋相爺送到你府上?”
薛天成打了一個冷顫,忙不迭的道:“本將軍家裡福薄,養不起這尊大佛。”
韋瑾蒼就像一個燙手的山芋,誰都不想放在手上。
“那你說怎麼辦?”
薛天成皺眉片刻,道:“要不,咱們帶人走。就當沒看到韋相爺?”
李修心中一動,“耍無賴?”
這倒是一個辦法。許你韋瑾蒼倚老賣老耍無賴,就許我我李修年少無知的耍無賴。
李修飛快的考慮着其中得得失。能夠在爲韋家將韋殊和崔曉鬆抓出來,就是暗察司的勝利。韋瑾蒼這尊大佛是動不得的。別說暗察司沒有權利緝捕三品以上官員,就是有,面對前首輔不敵而退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
想清楚其中的關節,李修嘿嘿一笑,再不說話,示意薛天成整軍歸營,當然,韋殊和崔曉鬆是一定要帶回去的。
李修和薛天成眉來眼去被韋瑾蒼看在眼中。還沒等薛天成發號施令,一直笑而不語的韋瑾蒼忽然說話了。
“李修,老夫告老之後,身上官職皆無,這你是知道的吧?”
韋瑾蒼忽然開口讓李修一愣,卻沒敢搭話,誰能說清這位老奸巨猾的老頭又起什麼幺蛾子。
見李修不理他,韋瑾蒼卻很自然的繼續道:“韋家深藏八牛弩,這是被上千雙眼睛到。按大唐律,私藏軍弩以謀反論處。私藏八牛弩等朝廷重器,更是罪不可赦。暗察司本有稽查抓捕職責,視反賊當面而不管不顧,就是最大的瀆職。李修,你不想被人抓到把柄吧。”
“韋老頭,你什麼意思?”
李修怒了,顧不得虛僞的韋公什麼的稱呼,
直接稱呼韋瑾蒼爲老頭。
按大唐律,韋瑾蒼說的一點都沒錯,暗察司職責就是稽查抓捕。李修視八牛弩而不見就是在瀆職。
李修此時的瀆職大抵不會有人當做把柄說些什麼。韋瑾蒼作爲大唐世家的代表人物,朝堂上各位世家門閥的官員,肯定不會因爲想要扳倒李修,而將韋瑾蒼搭進去。
弘泰皇帝還沒做好和世家大族徹地翻臉的準備,大抵對李修掃了韋家的顏面,而又沒惹起韋家的反彈而樂見其成。
當然,這些是要在衆人心照不宣的前提下,每個人都裝聾作啞纔可以。
可是,韋瑾蒼此時毫不猶豫的將事情說穿說透。在兩千餘玄甲精騎的面前將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擺在了陽光之下。
這就不由得李修不將暗察司的職責進行到底了。沒見玄甲精騎本來已經開始移動的馬蹄在一次落地生根了嗎?“
“韋老頭,你真想將我李修逼上絕路嗎?”
韋瑾蒼擺明了要魚死網破,即便李修心裡明白,暗察司這張外強中乾的大網破敗如絲,韋瑾蒼這條大魚都未必會死。但是在韋瑾蒼不識好歹的逼迫之下,他在長安城內憋悶了半年多的心裡,依舊忍不住怒火中燒。
然而,韋瑾蒼似乎對李修雙眼中猶若實質的怒火視而不見,反而火上加油的道:“李修,我韋瑾蒼雖然已經不在登臨太極殿,但滿朝文武中門生故吏依舊不少。老夫不怕實話告訴你,你今天膽敢扔下我這個糟老頭子一走了之,用不上明天,甚至你都未必能回到暗察司,如雪的彈劾你瀆職的奏章必定堆滿當今天子的案頭。”
“韋老頭……”李修一聲暴喝,本來已經踩鐙上馬的李修忽的跳下馬來,兩步竄到韋瑾蒼面前,厲聲道:“你究竟想幹什麼?”
“不幹什麼。”韋瑾蒼一副奸計得逞的模樣,笑道:“在宅內就和你說了,想要帶走韋殊和崔曉鬆,就要連我這個糟老頭子一起帶走。”
“值嗎?”李修的聲調都變了,怒吼道:“爲了一個不成器的兒子,爲了一個已經死透的孫子,你就不管整個韋家上前千餘口人的死活了?”
“你小子還太嫩。”韋瑾蒼冷笑道:“少廢話,要不你一個別帶走。要不你一起帶走最少三人。”
“你真當我李修不敢帶你進暗察司的詔獄天牢?”
李修略有幾分色厲內茬的低聲嘶吼,惹得韋瑾蒼得意的哈哈大笑。
“好,大不了我後半生貓在回江州府等着老死。”
李修一副豁出去的樣子,轉身上馬,在薛天成的目瞪口呆中留下一句讓所有人震驚的話。
“捆起來。都捆起來。暗察司天牢中空空蕩蕩的,正好讓他們熱鬧一下。”
李修撥馬就走,根本沒有給薛天成勸阻的機會。苦笑爲難的薛天成不敢捆綁韋瑾蒼。帶着歉意將韋瑾蒼攙扶上馬。
兩千位玄甲精騎將韋瑾蒼、韋殊、崔曉鬆圍在當中,分不清是押解還是護送。崔曉鬆和韋殊算是沾了韋
瑾蒼的光,不僅沒有被捆綁,反而一人落下一匹馬。
坐在馬上,手握繮繩的韋瑾蒼依舊是一臉笑意,仿若不是將要身赴監牢,而是在護衛的保護下踏青一般。只是看向李修背影的一雙昏黃老眼中不時的迸射出一絲讓人無法直視的精光,“這個年紀輕輕就能身居五品官職的年輕人,究竟是真怒,還是佯怒?”
這個問題或許只有李修自己能夠回答。不過當薛天成急匆匆的感到李修面前時,在這個年輕人的臉上,看到的依舊是憤怒的紅暈。
“四少爺,你莽撞了。”
仗着江州府處下的交情,薛天成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的埋怨着。
李修眉頭緊鎖着,冷聲道:“那你讓本官如何自處?給了他顏面,暗察司就沒了面子。陛下讓我署理暗察司,出師不利這個罪名本官可揹負不起。別忘了,玄甲精騎是你帶來的,陛下能夠爲韋家而動用玄甲精騎,你讓本官半途罷手,陛下能饒了我嗎?”
“那也不能吧韋相爺帶回去啊。暗察司的小廟裝不下這麼大一尊菩薩的。”
李修一拉馬繮,胯下馬匹的蹄聲緊湊了幾分,“你沒聽見嗎?不是本官想要如此,是他韋老頭逼迫本官的。不將他帶走,陛下案頭如雪的奏章足以讓還不成氣候的暗察司夭折。言語如刀,別說是暗察司,就是陛下也未必能夠抗住朝堂的羣情激奮。暗察司裁撤,陛下的謀劃落空,依舊是沒法交差。”
“那這尊大佛你請回暗察司,準備這麼辦?”薛天成也是一頭的懊惱。
李修帶着幾分不甘的忿忿道:“還能怎麼辦?既然是佛就貢着好了。本官就當請回去一個爺爺,早晚三叩首,飯後一炷香。”
徐誒按成聽出李修話中深深的懊惱和不甘,苦笑一聲不在多說。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兩千玄甲精騎和百餘條人命,抵不上韋瑾蒼一張老臉的分量。這就是大唐世家的實力,即便無奈,也得受着。
沉悶的心思讓人沒有談話的慾望,薛天成錯後一個馬頭跟在李修的身旁。李修一馬當先的向着朱雀門走去,身後是凶神惡煞的兩千玄甲精騎。只聽見馬蹄叩擊這青石路面的聲音,再無一點雜音。
還沒到朱雀門前,遠遠得馬蹄聲響起。薛天成心中一緊,忍不住將腰中橫刀抻出幾分。轉頭看向兩千玄甲精騎,以及被他們圍在當中的韋瑾蒼等人,特別是韋瑾蒼老臉上平靜的笑容,讓他心中升起一陣厭惡。冷哼一聲,手中腰刀歸鞘不語。
遠處匹馬單騎,人還未到,帶着內侍獨有的尖銳高亢的聲音已經傳了過來。
“陛下有旨,暗察司郎中李修接旨。”
是高傑,在薛天成聽到聲音的同時,李修也聽出疾馳馬匹高喊讓人接旨的是誰。
看着高傑那張彷彿欠他萬貫錢財的臭臉,在回頭看看玄甲精騎中一臉高深莫測的韋瑾蒼,李修哎呦一聲,一拍額頭,在薛天成不解的目光中懊惱的大呼一聲。
“上了韋家老賊的惡當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