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王肅

“此言差矣。”一聲帶着稚聲的清脆嗓音在門外響起,語氣溫和卻極其堅定。

室內正笑成一團的衆人都有些訝然,不由得都停住了笑容,不約而同的看着門外。典滿帶着一個少年走了進來,正是那個小王先生,王肅王子雍。他中等身材,尚不滿七尺,身體有些單薄,麪皮白淨,細長的眉,眼睛大而有神,湛然有光。他在屋內衆人的臉上掃了一眼,一下子就定在了曹衝的臉上,謙遜而帶着些矜持的拱手行禮:“東海王肅,拜見鎮南將軍。”

曹衝偏着身子歪着頭,看了一眼王肅,撲哧一聲笑了,他放下手中的象牙筷子,伸手示意了一下:“免禮,坐吧,嚐嚐這裡的新茶和點心。”

“謝將軍。”王肅略躬了躬身子,小步走到虎士新搬來的案前,又施了一禮,這才斂着衣襬坐好,雙手舉起茶杯,先到鼻端嗅了一下,然後嘬了一口,略品了品茶,放下杯子,左手挽着袖子,右手拿起筷子在桌上輕輕的頓了頓,小心的去夾蒸屜裡的湯包。

湯包中全是肉湯,晃悠悠的着不得力,王肅試了兩下,卻沒提起粘在蒸屜上的湯包。他感覺不太好用力,不免有些尷尬,擡眼看了一眼正看着他的曹衝等人,臉上有些微紅,手下加了把力,沒想到沒控制住力道,湯包一下子裂開了,濺出的幾點湯汁落在了他胸前的衣襟上。王肅連忙放下筷子,伸手拿起桌上的布去擦,湯汁早就吸盡了,哪裡還能擦得乾淨。

曹衝微微一笑,站起身來,緩步走到手忙腳亂的王肅面前,彎下腰伸手拿起他桌上的筷子,輕輕的夾住蒸屜中另一隻湯包略微晃了晃,輕輕巧巧的提起來,湯包墜成一個圓球,透過幾乎半透明的麪皮,隱約能看到裡面搖晃的湯汁。曹衝笑着將湯包放在王肅面前的碟子裡,王肅怔怔的看了他一眼,連忙膝行側移了兩步,伏地不起:“多謝將軍,王肅不敢當。”

曹衝嘴角一挑,直起身子看着匍匐在面前的王肅,卻沒有叫他起來,而是靜靜的看了他半晌,直看得劉琮和蔡瑁莫名其妙,就連旁邊的荀文倩等人半天沒有聽到聲音也覺得有些不解。孫尚香扭過身子,探出頭看了一眼,見王肅匍匐在曹衝面前不動,曹衝卻是直挺挺的站着,昂着頭,眼睛從鼻尖掠過,看着王肅的後脖,不禁吃了一驚,以爲曹衝因爲王肅剛纔那句話動了殺意,連忙向荀文倩招了招手,示意她們來看。

荀文倩和蔡璣見孫尚香神秘中帶着一絲緊張,都有些好奇,兩人相互看了一眼,湊過來看了一眼,也有些不解曹衝用意。

王肅趴在地上,感受着曹衝的目光在自己脖子上形成的威壓,額頭沁出微汗來。這時他有些後悔自己來的時候沒讓父親陪着來,總覺得曹衝雖然好稱是天才兒童,雖然是大漢丞相的愛子,但丞相既不以經學見長,這位少年將軍的先生蔡大家也是個女流之輩,學問固然不錯,卻未必教得出如自己一般精通今古文經學且有一已之見的學生,因此他才大膽的隨着典滿來見曹衝,並在見曹衝之前就來了個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想搏個頭彩。卻不料曹衝先是很和善的態度給他夾了個湯包,然後又在他遵照禮節避席表示尊敬的時候,用一種很不和善的威勢鎮住了他那顆躁動的心。他看不到曹衝的臉,只能看到曹衝的兩隻腳,兩隻腳上穿的是戰靴,很簡單實用的式樣,做工卻很精細,靴頭各繡了一隻斑瓓虎頭,面目猙獰,似乎在向他發出獰笑。

他不可能殺我的,我爹是東海王朗,是他請來的名士,他不能無由無故的殺我的。一絲掙扎在王肅的腦海裡無力的迴響着。

“子雍,擡起頭來。”王肅聽到了曹沖淡淡的聲音,如聞綸巾,憋了好久的一口氣終於輕輕的吐了出來,他努力的壓抑着心頭的那一絲悸動,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擡起頭來看着曹衝那張平靜而俊俏的臉,這張臉跟他一樣的年輕,不過和他不同的是,曹衝眉語之間透着他不具備的一絲成熟和莫名的憂慮。

“謝……將軍。”王肅一字一頓的說道。

“回席上去吧。”曹沖淡淡一笑,伸手示意了一下:“湯包涼了,味道可就差了。”

王肅不敢再裝酷,連忙拿起筷子在面前的小碟中夾起包子送到嘴中,牙齒剛咬破面皮,鮮美的濃湯就流了他一嘴,從嘴角也沁出一滴。王肅連忙拿起旁邊的手巾掩住嘴角,顧不得多品,三兩品就將湯包嚥了下去。

“子雍如此匆忙,可嚐出味道來了?”曹衝回到座位上,慢條斯理的夾起一隻湯包,湊到嘴邊輕輕的咬了一口,嘴一吸,先將濃湯吸進口中,然後有條不紊的扒開面皮,夾出其中的肉餡送到嘴裡,慢慢的嚼着,最後才已經吸空的麪皮送到嘴裡,一切都斯文得很,絲毫沒有王肅那樣的狼狽。

王肅看了,頗有些不好意思,他正要低頭,曹衝笑道:“子雍讀過孟子吧?”

一提到學問,王肅立刻有了精氣神,他矜持的笑了一聲:“孟子自然是讀過的。肅生於患難,長於顛沛,然學問須臾不敢忘,從記事起就在父親膝下讀書,論語、孟子都是入門的科目。”

劉琮聞言不禁一笑,小子年紀跟自己差不多大,口氣卻是極大,倉舒問他有沒有讀過孟子,他卻放言孟子不過是入門的科目,顯然是覺得倉舒這話問得有些不着調,不知倉舒會如何回答。他看了一眼曹衝,卻見曹衝面色平靜,並無一絲怒氣,只是無聲的一笑:“那麼算來,子雍讀孟子已過十載。”

王肅似謙遜實自負的一拱手:“將軍過獎。”

“那子雍一定知道孟子的‘威武不能屈’了?”曹衝放下手中的象牙箸,伸手拿過毛巾,一邊擦着手一邊似乎很隨意的問道。

王肅的臉騰的一下子紅了。他幾乎有些惱怒的想站起來,卻又覺得心虛。孟子說“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可他號稱讀孟子十幾年,卻在曹衝一視之下完全失去了方寸,顯然離大丈夫的距離實在太遠,而曹衝當着面說出來,實在讓他有些難堪。他脹紅着臉,直起身子看着曹衝,咬緊了牙關,就差起身奪門而去。

“其實也不能怪子雍,真正能稱得上大丈夫的,古往今來也沒幾個。細說起來,只怕孔聖人也未必當得起這個大丈夫,子雍又何必氣惱。”曹衝展顏而笑,又對王肅擺擺說道:“剛纔子雍可從我夾湯包的時候想到什麼聖人的教誨嗎?”

王肅被他說儒家的祖師爺孔子也未必稱得上大丈夫的說法搞得很不快,現在又聽曹衝問這麼個稀奇古怪的問題,更是不快,他暗自哼了一聲:“聖人云,舉止之間無違仁,將軍可是指此嗎?”

曹衝哈哈大笑,他一邊笑着一邊搖手道:“子雍,聖人是說過,一日克已復禮,斯仁矣。不過,我可沒想到那麼深遠,我只是想說,過猶不及。夾一個湯包如此,做事也是如此,治國更是哪些。”

王肅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回想了一下剛纔的情景,忽然之間有些觸動,他一時將不快暫且扔在一邊,遲疑着問了一句:“還請將軍明言。”

曹衝見他態度好了不少,呵呵一笑,他沒有立刻回答他,而是端起茶杯吹了吹浮在翠綠茶湯上的茶葉,愜意的呷了一口清香的茶水,這才侃侃而談:“聖人論事或以道,或以德,然而都不離一個基本點,先講其心。春秋決獄,即以心斷案,子雍家學淵源,這點自然無須我來饒舌。只是聖人所講的道也好,德也好,都是至善至美的境界,不是一般人能達到的,孔子云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以他的修養都要到七十歲,那普天之下,後世儒生,又有誰敢說自己是道德之人?這些標準都太高了,所以孔子沒後七百年來,能稱得上聖人的,實際上沒有一個。不知子雍以爲如何?”

王肅張口結舌,他幾乎突口而出就要反對,說某某人、某某人都是符合道德規範的,可一想孔子都要七十歲才自稱達到了境界,那些儒家的門生,又如何敢說自己比孔子牛逼,沒到七十就做到了道德完美?對他來說,哪個敢自稱超過孔子,那都是大逆不道,比自稱天子還更大逆不道的,可真要如此說,這儒家幾百年人,豈不是一個成功的案例都沒有?而如果儒家真是七百年沒出一個合格的產品,他還有什麼立於世上的理由?

王肅額頭沁出了一顆顆汗珠,他正式感到了不敢越雷池一步的師法束縛所在。正是先師那一句話,將自己套了進去,讓人明知曹衝在胡攪蠻纏,卻無言以對,只有在承認儒家的道德規範實在高得離譜和承認孔子是在胡說之間選擇一個。

“這……”王肅滿腔的熱血頓時化作一盆泠水,他張了幾次嘴,卻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反駁的話來。曹衝笑了笑,又接着說道:“所以我不敢說夾個湯包就能體現仁,想告訴子雍,只不過是過猶不及而已。夾湯包如此,做人做事亦是如此,治國治軍,當然更是如此。”

他頓了頓,嘆了口氣說道:“子思雲聖人之道中庸在已,不偏謂之中,不易爲之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不過何所謂中,何所謂庸,卻是個令人撓頭的尺度。子雍少年英才,通古今經文,正是可繼鄭康成之後的一代大師,何必學那井中之蛙,侷限於那些文字之中呢。不如跳出經典看經典,站在高山之巔,俯觀芸芸衆生。”

王肅眼前一亮,他似乎一下子找到了努力的方向,近來覺得苦惱的問題一下子迎刃而解,他愣了一下,又覺得有些疑惑,眉毛一會兒皺起,一會兒又散開,臉色變幻不停,一時之間竟將曹衝等人忘了,自顧自的在那兒想開了問題。

曹衝也不催他,和劉琮等人相視一笑,舉起茶杯示意了一下,痛快的喝了一大口。以從蔣幹那裡學來的一點狡辯之術,加上記憶中後世對儒家弊端的一點印象,他一下子將年齡相當的經學天才王肅拿下,這份成就感不亞於不久前在閬中城外一舉擒獲以劉璋爲首的益州大小官員。

過了一陣,曹衝見王肅臉色漸漸平緩下來,眼角露出一絲喜悅,知道剛纔的衝擊已經化爲春雨,便又說道:“子雍到襄陽也有一段時間了,聽說你正在向宋仲子學習太玄經,不知有何收穫,能否講述一二?”

王肅此時已經收起了狂傲之心,知道眼前這個少年天才雖然沒聽說過精通哪本經典,卻有着自己不知道的見解,當下不敢再矜持,很客氣的答道:“纔跟宋先生學了一點,疏通了文字而已,尚不敢稱有何見解,將軍天縱英才,還請將軍指點一二,以開茅塞。”

曹衝哈哈一笑,連連搖手:“我可不懂太玄經,所知不過是一點皮毛,不敢在子雍面前賣弄,不過太玄經既然講的是宇宙之道,我便勸告子雍幾個字吧,這便是‘大膽設想,小心求證’。揚雄雖然天縱其才,長於玄思,不過卻耽於空想,未做實證,子雍不妨參以王仲任(王充)的論衡和張平子(張衡)的渾天儀相互印證,取長補短,再和周仲直(周羣)等人勤觀天象,以天象映證經文,去僞存真,或許能有所得。”

王肅一聽曹衝說出王充和張衡兩位高人,卻不怎麼將揚雄放在心上,又聽他說出那八個看似簡單,其實要求頗高的爲學路徑,不免更添了一層敬畏,立刻拱手謝道:“多謝將軍的八字真言,肅一定身體力行,恪守終身。家父在會稽時看過王仲任的遺書,對論衡略有研究,但張平子的渾天儀失傳已久,他的學問也不知有何經籍所在,不知將軍能否明示?”

“論衡不僅是令尊熟悉,蔡先生也是家學,張平子的學問現在襄陽也有人在研究,渾天儀雖然毀了,好在我又找到了他的遺稿,正在由仲玉和周仲直等人合作,希望能再做一個出來。子雍如果有興趣,不妨一起做點事情。”曹衝熱情相邀。

“尊敬不如從命。”王肅一聽,應聲答道。

“嗯,此事稍後再說,剛纔你說我等對春秋經的看法有誤,是何說法,趁此有閒,能否說個明白?”曹衝見王肅已經完全去了傲氣,俯首在自己面前,這纔將最初的問題提了出來。

“諾。肅將一已之見呈上,還請將軍指正。”王肅恭敬的說道,沉思了一刻,清了清嗓子,朗聲說道:“春秋三傳,初以公羊爲官學,向孝武皇帝提議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董師,研究的就是公羊傳,布衣丞相公孫弘,研究的也是公羊傳,可以說公羊傳是立於官學的第一部儒家經典。從這一點上說,穀梁、左氏,都不能相提並論,更別說只聞其名,未見其書的鄒氏、夾氏了……”

聽着王肅滔滔不絕的講述春秋經在漢朝的興衰歷史,荀文倩在隔壁破顏一笑,瞟了一眼孫尚香輕聲說道:“妹妹,夫君和蔣子翼在一起,越發的能言善辯了。不過他也就是濛濛王肅這樣的少年,真要遇到王景興,只怕他今天要碰個軟釘子,觸個黴頭。”

孫尚香撇了撇嘴,搖頭說道:“姊姊過慮了。夫君說話正如用兵,對不同的對手用不同的戰法,今天的戰法雖然簡單,對付王肅卻是足矣。換成王景興來,夫君自然另有高招。王肅不是對手,他爹來了,同樣也不是對手。”

蔡璣笑了笑,看了一眼荀文倩,又看了一眼不以爲然的孫尚香,笑道:“姊姊這半年天天和夫君在一起,倒是比我們以夫君更熟悉一些,聽雙兒姊妹說,姊姊如今是夫君在軍中的左右手,與荀家姊姊一樣成了夫君不可或缺的助手,只有妹妹我無用,幫不上夫君的忙。姊姊有空,也要教我一點纔是。”

孫尚香臉一紅,吱吱唔唔的說道:“我也只是寫點公文而已,其實也沒有幫上什麼忙,也沒有天天和夫君在一起,你們也知道,他……他跟左老道學了坐忘,最近正是緊要關頭,晚上……都是……的。”

蔡璣咯咯一笑,正要再說什麼,荀文倩白了她一眼,用手指了指隔壁:“你們天天要讀書,如今有個這麼好的機會聽人講解經學大概,卻有空在這裡鬥嘴。“

蔡璣縮了縮腦袋,一吐舌頭,閉口不言。孫尚香卻有些鬱悶的撅着嘴聽了半晌,覺得甚是無趣,百無聊賴的抽出腰間的短刀,從懷中抽出一方絲帕,小心的擦了擦上面並不存在的灰塵,湊到眼前仔細的看了看,張開紅豔豔的檀口,哈了一口氣,看着很快又現出冷芒的刀鋒,露出得意的微笑。

蔡家的新酒樓上,王肅在向曹衝講解春秋學的興衰經歷,在窗外襄陽書院的大講臺上,荀悅正昂首挺胸,高談闊論,大力宣揚左氏春秋在諸傳中的優越性:“以銅爲鑑,可正衣冠,以人爲鑑,可明得失,以史爲鑑,可知興替。學習歷史,正是在歷史教訓中研究可能用於當前甚至以後的規律,如果這些歷史都不能瞭解其真實面目,而是憑着自己的好惡肆意曲解,那麼又如何能得到正確的經驗呢,正如用一把彎曲的尺想去畫一條直線,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因此,要想了解春秋,就應以左氏春秋爲本,先明其所述歷史……”

孫尚香將短刀插回腰間,看了一眼外面正在回答諸生問題的荀悅,又看了一眼含笑看着外面的荀文倩,有些疑惑的問道:“姊姊,按照令伯從的說法,這三家春秋都是子夏所著,那個子夏就是左丘明?”

荀文倩聽孫尚香問她,便回過頭來笑道:“正是如此,怎麼,妹妹也想做學問了?”

孫尚香撲哧一聲搖搖頭:“我哪是做學問的材料,不過我倒是奇怪,這子夏不是姓卜名商字子夏嗎?這左丘明又是怎麼回事?”

荀文倩抿嘴一笑,細聲解釋道:“孔子沒後,弟子四散,子夏居河西,爲魏文侯師,其子死,子夏悲泣而失明,所以晚年改號爲左丘明。”

孫尚香還是不解:“既然是眼睛瞎了,應該叫失明啊,爲什麼叫明。再說了,就算是叫明,也應該是叫卜明啊,怎麼又叫左丘明呢?”

荀文倩見孫尚香不依不饒,一副不搞明白不罷休的樣子,只得又解釋道:“子夏居河西,河西郡治在黃河以東,故曰左,其讀書之處爲一石室,去地五十丈,故曰丘,所以他又叫左丘明。”

孫尚香撇了撇嘴:“這個子夏真是煩人,不光喜歡改名字,還喜歡作弄人,他既然寫了左氏春秋,又傳什麼穀梁春秋,公羊春秋,豈不是故意讓人糊塗麼。他是不是兒子死了,一個人覺得無聊,故意找點事情來做做?”

“妹妹。”荀文倩有些不快的打斷了她:“不可唐突賢人,子夏在河西,頗有賢名,妹妹怎麼能信口開河,被人聽了去,不光是對妹妹不利,還會牽連夫君。”

孫尚香見荀文倩板了臉,有些尷尬,紅了臉低聲說道:“到底是聖賢,連說也說不得了。怪不得劉表說劉焉的壞話,都要扯上子夏的幌子。算了,反正我也聽不懂,坐着怪悶的,我出去走走。”說着,起身離席,穿上絲履輕手輕腳的出了門。她帶了孫顰剛走到門口,就見一個虎士手裡拿着一封信匆匆而來,不由得精神一振,立刻攔住虎士:“什麼事,這麼慌張?”

那虎士一見是孫尚香,立刻行禮道:“夫人,是龐先生從成都發來的急件,要立刻交給將軍大人。”

“哦?”孫尚香喜上眉梢,剛纔被荀文倩說了一頓的鬱悶煙消雲散,她接過虎士手中的急件看了一眼,見信的右上角畫了一道鮮紅的硃砂,立刻眯起了眼睛。

她在曹衝身邊多時,經手的文書不知有多少,象這樣畫有硃砂的卻是第一次看到。但她知道這是曹衝的規定,凡是畫有硃砂,都是急件,不能有片刻耽擱。她對那個虎士說道:“將軍正在裡面和人說話,你不方便進去,我替你送進去吧。”

虎士大喜,連忙拱手躬身稱謝,當他腰直起來的時候,孫尚香已經消失在門裡,在王肅疑惑的眼光中,大步走到曹衝面前,將急件塞到曹衝手中。曹衝一看急件上鮮紅的硃砂,先是愣了一下,立刻拆開了急件掃了一眼,臉色爲之一滯。

“倉舒,什麼事?”蔡瑁關心的問道。

曹衝沒有說話,只是揮了揮手,虎士立刻上前將有些不知所措的王肅請出了內室。曹衝看了一眼趕過來的荀文倩,又看了一眼有些緊張的蔡瑁,這才長長的吁了一口氣,輕輕的吐出四個字:

“益州亂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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