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孝順將衣領上的領帶正了正,走到這個人的面前,然後招了招手,就進來一個手下,手裡拎着一個食盒,食盒打開,將裡面的飯菜都端了出來。
飯菜很豐盛,還有一瓶酒。
李孝順蹲下來,陰笑着道:“我聽說古時候,犯人在臨死前都會吃上一頓好的,這樣死後就不會成爲餓死鬼了,我這個人很厚道,所以在殺你之前呢,給你拱上一份豐盛的食物,你看,我還給你帶來了一瓶酒。”
眼前的這個乾屍般的人自然就是胡老大了,陳三喜在房頂上,揭開了一片瓦,看到了胡老大,居然不由地怔了怔。
他發怔,倒並不是因爲胡老大瘦骨嶙峋的樣子,而是他以前經常做惡夢會夢到一個老頭子,而夢中的那個老頭子的模樣,跟眼前的這個胡老大簡直是如出一轍的。
難道冥冥中註定了他跟胡老大會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嗎?
這三年來,張楓爲了從胡老大的口中套出大乘巫經的下落,一直在折磨他,每天只給他喝一些香油,他現在不說是個植物人,也跟植物人差不多了,別說是行動了,連說話都幾乎說不出來了。
他的嘴裡發出“嗚嗚”的聲響,兩隻空洞的眼中飽含着怨毒。
“來,我餵你喝點酒,喝完了酒,我就送你上路吧,到了閻王那裡,你千萬別說是我害你的,要怪只怪你當年貪心,殺了自己的結拜兄弟。”李孝順站起身來,將酒瓶擰開,把白酒倒在了他的頭上。
對於他來說,死亡,已經不是最恐懼的事情了,最恐懼的是這種生不如死的活着。
他不懼怕死亡,他只恨自己死後,沒有人替他報仇,他心有不甘。
酒水一滴滴地從他稀疏的頭髮上面滴下來,將他的全身都淋溼了。
李孝順將酒瓶丟在了一旁,從懷裡掏出一個打火機,點燃,嘆了口氣,道:“胡老大,你英雄一世,但到頭來,還是落得這個下場,可悲啊。”
說完這句話,他就將打火機朝着胡老大丟了過去。
胡老大滿身都是酒精,一碰到火,就會焚燒起來的,胡老大也會在轉瞬之間化爲塵灰的,連屍骨都不會留下的。
一個打火機,是他最後的陪葬品。
他雙目直愣愣地看着打火機朝着自己飛來,那零星的火焰就是他最後的墳墓,他的眼中充斥着悔恨與不甘。
他的喉嚨裡面發出掙扎的嘶吼聲。
“叮”的一聲,打火機好像受到了一個奇怪的力,居然沿着原來的軌道偏離了,然後轉了個圈,居然朝着李孝順打了過來。
李孝順的反應速度不慢,伸出手去,將打火機接住,然後他就看到了陳三喜。
陳三喜從屋頂輕飄飄地落了下來,緩緩地落了下來。
站在了胡老大的面前。
胡老大一張枯瘦的老臉上突然顯得說不出的狂熱,喉嚨裡發出撕裂的聲響:“你……你是……是陳三喜?”
陳三喜淡淡地道:“我是陳三喜。”
胡老大的瘦如竹竿的手一把拉住了陳三喜的褲腳,嘶聲道:“你……你快走。”
陳三喜道:“我不用走,要走的是他們。只要我在這裡,誰也傷不了你。”他說的極爲肯定,帶着一種自信跟孤傲。
胡老大卻已經垂下了頭,雙手顫抖着。
李孝順後退了好幾步,臉色大變,道:“你跟蹤我?”
陳三喜只是揮了揮手,道:“都滾吧,有多遠就給我滾多遠,在我沒有發脾氣之前離開我的視線。”
李孝順後面的幾個手下剛想發作,就被李孝順制止住了,他已經敗給了陳三喜一次,他知道這裡沒有人是陳三喜的對手,陳三喜在彈指間就可以將這裡的人殺個精光的。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逞匹夫之勇是沒用的。
李孝順畢竟滾爬了這麼多年,很明白這個道理,他只有走,一句話也不說,帶着手下逃了出去。
胡老大的身上散發這一種混合着酒精的臭味,令人不由地掩鼻,身上爬滿了蒼蠅蚊子,但陳三喜似乎聞不到這種味道,只是隨便將他用自己的衣服包住,然後往肩上一扛,飛奔而去。
陳三喜一旦展動身形,那麼速度之快,已經是疾如奔雷了,猶在奔雷之上。
果然,神父還沒有將馬太福音唸完,他就看到了胡老大,只不過他眼前的胡老大跟幾年前的胡老大,已經不大一樣了,簡直就是兩個人。
幾年前的胡老大是何等的風光,舉手投足之間,都散發着王者的霸氣,但是眼前的這個胡老大,卻已經是個風燭殘年的老人了,那枯瘦的身形,看上去只有等死的份了。
神父看到胡老大,眼中的淚水迸出,一把撲過去將胡老大攙扶住。
胡老大雖然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但是依舊還能夠認出來,這位就是昔日與他一起打天下的好友燕無雙。
他一雙深黑的眼中也流出了乾澀的淚花,兩人相擁在一塊,幾乎快要崩潰了。
陳三喜在一邊雙手互抱,冷眼瞧着。對於這種場景,他實在是不知道該說點什麼。男人之間的友情有時候往往比忠貞的愛情來的還要強烈,就好像是遠山上的冰雪,終年不化。
陳三喜忽然想起了胡二愣,那個憨厚朴實,又有點好色的胡二愣。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這兩人也漸漸地分開,可是淚水還只止不住地在流。
“好了,來日方長,又不是生離死別的,你們兩個也老大不小了,哭成這熊樣,真是丟人現眼。”陳三喜咧了咧嘴,道。
燕無雙好像想起什麼似地,擦了擦眼淚,站起身來,道:“三喜兄弟,你真是我燕無雙的大恩人,我在此給你跪謝你。”
說着話,他就在陳三喜的面前跪了下來。
陳三喜連忙扶起他,道:“神父,你這不是折煞我嗎?你這一跪倒不要緊,我可要短好多年陽壽呢。”
“你在這裡好好地照看着胡老大,每天準時喂他三餐,他只是身體比較虛弱而已,沒有什麼地方受到重創,過不了幾個月就能復原的。”陳三喜接着道。
燕無雙很用心地點了點頭,道:“真是多謝你了。”
“是了是了,你把他扶到牀上好好休息吧。”陳三喜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道:“其實他今天能活着回來,也許真的是因爲你的虔誠禱告感到了上帝所致呢,阿門。”
燕無雙雙手合在一塊,道:“若是果真如此,那你可就是上帝的真子了,派來搭救苦難人羣的聖使。”
陳三喜將手一揮,道:“切,神經病。”
胡老大被救這件事情,無疑震驚了張楓。
張楓本來正在跟幽雪說話,正從一個禮物盒裡面取出一枚最新款的鑽戒,準備送給幽雪的,但是聽到李孝順將這件事情彙報了之後,大怒之下,將手中的鑽戒狠狠地砸在了地上,暴吼道:“你說什麼?”
李孝順很少見到張楓真正的動怒,因爲張楓自己說過,憤怒會讓人失去理智,失去判斷力,只有愚蠢的人才會經常憤怒。
但是眼下,他卻怒了,勃然大怒。
李孝順低垂着頭,悶聲不吭。
“他是怎麼找到胡老大藏身之處的?”張楓站在李孝順的面前,就像是一頭狂躁的雄獅一樣。
李孝順不敢直視張楓的眼睛,只是低聲道:“屬下也不知道。”
“哼。”張楓的嘴角現出一絲冰冷,鼻子嗅了嗅,過了片刻,才道:“你這個蠢材,中了花蝶粉居然渾然不知,這幾年是不是好日子過多了,腦袋裡都生瘡了?”
李孝順“噗通”一聲跪了下來,跪在張楓的面前,哭喪着臉,道:“屬下愚昧,屬下該死。”
張楓微闔着眼睛,輕輕地呼吸了幾口氣,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情緒又恢復了冷靜。
“花蝶粉這東西無色無味,一般人很難察覺出來,也不怪你,若不是出了這件事,我也幾乎難以發覺你中了花蝶粉。”張楓的話音也平靜了下來。
李孝順終於鬆了口氣。
“這花蝶粉本來是獵鷹幫專門用來追人查事的,十年前獵鷹幫就已經在道上銷聲匿跡了,陳三喜是怎麼弄到這東西的呢?”張楓喃喃地道。
李孝順不答話,因爲連張楓都不知道的事情,他更是無從得知了,他只能閉着嘴。
“難道陳三喜跟獵鷹幫有什麼關係?”張楓悠自揣測道。
李孝順雖然不敢說話,但是又忍不住問道:“張爺,獵鷹幫是做什麼的?”
張楓翹起二郎腿,右手握着身邊幽雪的玉手,悠悠地道:“獵鷹幫是以前道上的一個組織,專門幫人找人跟刺探消息的,他們的幫主金統對藥物很有專研,浸淫此道很多年之後,利用鮮花跟蝴蝶研製出了一種叫做‘花蝶粉’的東西,這種東西無色無味,只要被沾上一點,那麼施藥者就可以根據這種味道來追查出中招者的下落的。”
李孝順不解地道:“不是說無色無味嗎,那施藥者又怎麼能夠聞出味道呢?”
張楓道:“一般人當然聞不出來,但是修爲極高的人卻可以辨識出的。”
剛纔張楓仔細地在李孝順的身上嗅了嗅,還是聞出來這種味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