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衆人各自向煙貴妃敬酒,氣氛才又重新緩和下來,衆人各自閒談,不再刻意將注意力放在冰雲身上。
東丹寒嘯一連飲了三杯,冰雲的目光還未離開他臉上,他回頭,冷目以對,“看夠了沒有?”
“沒有,”冰雲答得乾脆,再挨近一點,眼裡洋溢着親近,“這麼多年不曾與王爺訴衷情,這麼一會怎麼夠。”就是要逗逗他,讓他知道她不是一無是處,也並不呆傻。
東丹寒嘯收回目光,一時無言。大概他也沒想到,冰雲會當着他的面,說出這麼赤、裸、裸的情話來吧。
看出他似乎有些害羞,冰雲樂了,“不過不急,來日方長嘛。”
古人就是樣內斂,喜歡也不敢說,等心愛的人被別人搶走了,再後悔去吧。
她纔不要咧,喜歡的就要去爭、去搶、去奪,沒什麼可丟臉的。
你……不知羞恥!
東丹寒嘯終於被激怒,起身就走。
“宴席還沒結束,王爺就這樣離開,是想讓煙貴妃顏面盡失?”
冰雲悠哉的語聲響起,不輕不重,剛好讓對面的煙貴妃聽到。
煙貴妃美目含怒,“嘯兒,坐下。”
東丹寒嘯攥拳,深吸一口氣,坐了下去。
安陵冰雲,你夠狠,非要如此戲弄於我,你纔開心,是不是?
好,本王陪你!
“王爺是不是想摔東西,或者打人罵人以泄憤?”冰雲好心替他排解怒氣,“想就做,莫要忍着,免得傷身。”
東丹寒嘯輕笑,如雲破月現般,美得如此不真實,“本王不氣,你如此善解人意,是本王之幸,本王怎會氣。”
這是他對自己綻放的第一個笑容,不管意義如何,至少冰雲心口一緊,異樣情愫陡生,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這酒宴本也無趣,不如你陪本王出去走走?”東丹寒嘯挨近了她,耳語般道,“是你開口,父皇母妃必會應允。”
他的氣息就拂在耳根,冰雲不自禁地瑟縮了一下,轉眸迎上他嘲諷的目光,心下了然:
他就是要看她這般無措的樣子,擺明了是在戲弄於她!
“好,”冰雲輕笑,隨即向上道,“皇上,皇后娘娘,貴妃娘娘,冰雲不勝酒力,想出去透透氣,不知可否讓王爺相陪?”
皇上與煙貴妃對視一眼,得前者許可,煙貴妃道,“也好,嘯兒,照顧好冰雲。”
“兒臣遵命,”東丹寒嘯當真體貼入微,起身,向冰雲伸手,“冰雲,隨本王來。”
不知情者,還真以爲他們有多恩愛呢。
看你耍什麼花招!
冰雲大大方方將手伸過去,東丹寒嘯握緊了她的手,兩人肩並肩,在衆人驚異的目光中,飄然出殿。
走下長長的臺階,來到寬闊的空地,冰雲突地停下腳步,“還要多謝王爺那天對沐臨風手下留情,我欠你一個人情,以後會還的。”
“不必了,”東丹寒嘯冷冷迴應,“上次的事本王就不再計較,如果再有下次,絕不輕饒!”
本來是想借此機會狠狠羞
辱冰雲一番,讓她答應退婚的。
可不知道爲什麼,當她用含了哀求的目光看着他時,儘管對她無意,他的心還是猛地一緊,竟然有些不忍。
所以,他放過了沐臨風,並且對自己解釋:不是他對冰雲有情,只是不想把事情鬧大而已。畢竟沐臨風是安陵侯府的人,如果他做得太絕,於安陵侯臉上也不好看。
“我會記得的,”冰雲語氣堅決,晃了下手,“不過,這戲演完了,王爺還不鬆手嗎?”
話是這麼說,其實她滿願意王爺牽着她的手,讓她種幸福的、滿足的感覺。
東丹寒嘯微一愣,這才醒悟掌心的柔軟與細膩,彷彿被針刺一樣,猛地鬆開手,退開兩步。
冰雲心裡嘆了口氣,唉,還是躲我向洪水猛獸一樣啊!王爺,你不用這樣,癡傻和醜陋又不傳染,你這樣很傷人的,知不知道?
她正自怨自艾,東丹寒嘯已經冷冷開口,“你到底想怎麼樣?”
冰雲回頭看他,有些無奈地笑了笑,“這話應該我問王爺纔對吧?王爺叫我出來,是想說什麼?”
剛纔在殿上發作不得,就找個藉口避開皇上和煙貴妃,他要說的話,一定不會好聽。
東丹寒嘯半轉身,看向遙遠的天際,語聲平靜而冰冷,“本王要你,退婚。”
退婚……
退婚……
冰雲只覺得耳朵裡像是有轟鳴聲,一遍一遍,雷濤滾滾,響着的盡是這兩個含了無盡絕情與屈辱的字!
好啊,癡傻了十幾年,受盡欺凌與世人白眼,她始終不曾放棄,想不到清醒過來,聽到的卻是他親口所說的“退婚”二字!
“理由?”冰雲呵呵一笑,面紗下的臉不知已何等恐怖,她的眼神卻是絕望而痛心的。就不給她個機會,兩個人在一起相處嗎?
東丹寒嘯負手而立,不再說話,好像除了“退婚”兩個字,他再沒有別的話跟她說一樣。
冰雲轉到他面前去,微擡高下巴看着他晶瑩如玉的臉,“王爺嫌棄我長得醜?”
這是唯一的解釋。世人向來以貌取人,沒想到睿智如寰王,也不能免俗。
她應該慶幸早早看透他的真面目,還是該失望他跟世人一樣,看不見她心中哀傷?
半晌等不來他的應答,冰雲握拳,語聲已顫,“寰王爺,你當真如此絕情?”
“本王對你從來無情,何來絕情。”
東丹寒嘯字字如刀,刀刀砍在冰雲身上,不過片刻間,她在他面前,已尊嚴盡失,體無完膚。
“哈哈,”冰雲冷冷一笑,“如果我說‘不’呢,你會怎麼樣?”
殺了她?還是就這樣跟她耗着,耗一輩子?
這回答也許在東丹寒嘯意料之中,他神情未變,冷然道,“本王與你沒可能在一起,你何必執念於此。”
冰雲略略低眸,再擡起眼來時,眼底已一片淡然,“那倒未必。除非皇上要做背信棄義的小人,強近我退婚,否則,你休想。”
她對自己發過誓的,這個寰王妃,她當定了,她要跟東丹寒嘯在一起,就一定
會盡全部的努力去爭取,不到最後一刻,絕不認輸。
東丹寒嘯嘴角一勾,銳利了眼神,“這婚約,你當真不退?”
“不退!”無懼他眼中的殺氣,冰雲昂首而立,半步不讓。
東丹寒嘯靜靜看她一會,衣袖一揮,絕然遠去。
直到他走得人影不見,冰雲強撐着的身體才晃了一下,眼前瞬間模糊一片。
原來這世上最讓人痛苦之事,不是狠毒,而是無情。他對你無情,就不會將心放在你身上,更不會多看你一眼。那種無所依託的感覺,會讓人瘋狂!
“公主!”沐臨風上前一步,扶緊了她,“公主莫要難過,寰王他……”
“我沒事,”冰雲語聲冷靜,挺直了背,“早知是這樣的結果,我難過有何用。”
沐臨風微感訝異,方纔看公主的樣子,似乎就要昏去,怎會如此快就冷靜下來?
說起來公主四歲那年開始變得癡傻,他就只見她整日眼神遊離,似乎只活在自己的世界。
這麼多年,公主如果不曾癡傻,應該是何種脾性,他亦不得而知。
“那,公主要現在回府嗎?”
算了,還是不要想太多,守護好公主要緊。
“回府也是心煩,”冰雲皺眉,顯見是真的不勝其煩,“在宮中待着也是無趣,出去走走。”
“是,公主。”
冰雲也不再去向皇上與煙貴妃拜別,直接出了宮門,在城中閒逛。
月宛國不愧是東域大陸一霸,京城之繁華,自不必說。各色店鋪一字排開,一眼望不到邊,各種叫賣聲亦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街上人來人往,黃髮垂髫,怡然自樂。冰雲信步走來,腦中想起一句詞: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
也許是冰雲這一身裝扮太過引人注目,引來行人觀望,大概都是在想,這面紗下會是怎樣的一張臉吧。
沐臨風暗自戒備,提醒道,“公主,不如早些回去?”
“急什麼,”冰雲甩袖,不大高興,“不然你先回去。”
沐臨風被噎了一下,“我自是誓死保護公主。”
冰雲突地停步,回身瞪着他。
沐臨風一愣,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公主?”
“聽着!”冰雲突地一把揪住他胸前衣襟,將他拉近自己,“你若真想保護我,就先學會一件事!”
沐臨風轉目看了看,果然已有人停步看着他們,他略有些尷尬,“是,公主請吩咐。”
公主說什麼便是什麼,只是這個樣子,有點……不大妥。
“別把死字掛在嘴上,”冰雲氣息冷然,“你只有留着命,才能保護我,知道嗎?”
再沒料到公主竟是這般在意自己,沐臨風呆了呆,忽地感動起來,“是,公主!”
看他似乎紅了眼圈,冰雲翻個白眼,不客氣地罵,“笨蛋!”然後鬆手,姿態優雅地整理衣衫。
不過尋常一句話,至於要哭給她看嗎?
人類求生存是本能的慾望,盡最大能力活着,本就天經地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