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陽宮裡,大病初癒的煙貴妃着一身水紅衣裝,臉上喜氣洋洋,吩咐侍婢們將各色禮物都整理好,碼放整齊。
羣臣前幾日皆有所察覺於東丹寒嘯的失寵,故人心惶惶,如今寰王與右相之女成婚,足見皇上對寰王之恩日盛,自然不會少了一份厚禮,煙貴妃看在眼裡,也是鬆了一口氣,這場聯姻可謂皆大歡喜,唯苦了東丹寒嘯和冰雲而已。
前廳收拾得差不多了,煙貴妃得空緩了口氣,轉身去了廂房。
東丹寒嘯倚坐在牀頭,臉色蒼白,眼神憤怒,卻一動不動,像個傀儡。
莊靖彥端着一碗燕窩粥坐在牀邊,苦口婆心地勸,“王爺,屬下求你吃一口好不好,就一口!”
東丹寒嘯就只是怒視着他,抿緊了脣,一言不發。
莊靖彥都快急哭了,盛了一勺粥送到主子嘴邊,可主子費力地別過臉去,怎麼都不肯張嘴。
“王爺,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就吃一口,一口!”
不吃!不吃!
不讓我去找冰雲,我寧可餓死,也不要娶別的女人!
“王爺,要不你喝些白米粥好不好?很清淡的,是貴妃娘娘親手燉的!”莊靖彥討好似地換過一個白瓷碗,嘿嘿傻笑。
東丹寒嘯乾脆閉上眼睛,眼不見心不煩。
怎麼辦呢?莊靖彥挫敗地低頭,長吁短嘆,王爺已經三天沒有吃東西了,再這樣下去,一定會餓壞的!
他正發着愁,煙貴妃走了進來,一見這情形,也是無力撫額,“嘯兒還是不肯吃?”
嗯嗯嗯,一口都沒吃。莊靖彥如同見了救星,趕緊站起來讓到一邊,舉着飯碗,滿臉無奈。
煙貴妃嘆息一聲,接過碗來坐下,耐心地勸說着,“嘯兒,你這樣不吃不喝,也不是辦法,你是在折磨自己,還是折磨母妃?”
東丹寒嘯睜開眼睛,嘴脣一張一合,費力地說一句,“放、兒臣、走,兒臣、要去找、冰雲——”
“東陵王已經給哥哥回了信,冰雲安然無恙,你不用擔心,”就知道他是要說這個,煙貴妃不止一次地解釋,“只要你與右相之女成了婚,局勢穩定下來,本宮就派人去接冰雲回來好不好?”
“不、要,”東丹寒嘯急切地想要做什麼,可身體麻木得像是不受自己支配,他連擡一擡手都難,“兒臣、不要娶、別人,只要、冰雲!”
自從醒來那一刻,他就急着要就去救冰雲,幾乎跟母妃吵起來,結果母妃被氣走,他則昏迷過去,再醒來時,身體便變得麻木,半點功力使不出來。不用說,母妃給自己下了藥,就是要他乖乖留在宮中,跟右相女兒成婚。
從小到大,他性子一向高傲,幾曾受過這等對待,就算是母妃,他也無法原諒,求母妃幾次無果之後,就開始不吃不喝,一直到現在。
“母妃沒有要分開你和冰雲,可娶右相女兒是萬不得已,母妃不是跟你解釋過了嗎?”煙貴妃也被他折磨得心力交瘁,快要支持不下去了,“嘯兒,你能不能體諒母妃一些,母妃這麼做,是爲你和冰雲的以後打算,
不是爲了自己!”
“那、母妃就放了、兒臣,兒臣自己去、解決!”東丹寒嘯連說話都有些吃力,更不用說下牀了。
事情到了如今份上,這場聯姻是勢在必行,即使心疼兒子,煙貴妃還是狠着心腸,冷着臉站起來,“既然你不肯吃飯,也由得你,等明日與右相女兒拜完堂,圓了房,本宮就會解了你身上的藥,你安心休息吧。”
“母妃……”東丹寒嘯伸手,卻連煙貴妃的衣角都沒有碰到,“不要走,不要……”
莊靖彥都不忍心看他惶急而心痛的樣子,趕緊背過身去,嘆息連連。
東丹寒嘯憤怒地喘息一陣,終於還是沒有辦法,閉上眼睛歪過臉去。
對冰雲來說,這輩子沒這麼趕過路,從花影教分舵到京城,平常怎麼也得兩天時間,可她急着回宮,一路上連停車吃飯都不準,就連侍衛們出恭,也是各去各的,完事之後飛跑着追上隊伍,簡直讓人啼笑皆非。
東陵王自是知道她歸心似箭,但更清楚她回去將看到什麼樣的場景,也不阻止她,由得她一個勁兒地催,早回去早了。
隔天上午,他們進入京城,一路直奔皇宮。到達宮門口,東陵王停了下來,“臣只能送王妃到這裡,王妃請。”
他雖是接了喜帖,但皇上肯定會不待見他,怎麼能陪着王妃一起回宮,又惹閒話。
冰雲匆匆道,“好,辛苦王爺這一趟,他日必有重謝,請!”
兩人拜別,冰雲帶着沐臨風直闖宮門,被侍衛給攔了下來,“什麼人!”
冰雲二話不說,翻腕亮出通行令牌,侍衛立刻跪倒,“參見寰王妃!”
“起來!”冰雲手一揮,一陣風似地跑進去,沐臨風隨後跟上。
兩名侍衛對視一眼,彼此心知肚明:王妃這是回孃家搬救兵不成,親自回來破壞寰王跟右相之女大婚的吧?這下皇宮只怕是要亂嘍。
冰雲此時哪裡知道這些,一心想着王爺不知道被皇上罰成什麼樣,急得恨不能脅生雙翅,飛回華陽宮去!
可這越是往裡走,她越覺得不對勁,怎麼這一路上到處都是紅綢綵帶,燈籠高掛,喜慶得不得了,是誰要成親了嗎?
“沐臨風,怎麼回事?”眼看這彩燈直直延伸到華陽宮那邊,冰雲急促地喘息着,有種很不好的感覺。
“屬下不知,”沐臨風眼神閃爍,其實多少猜到了什麼,“待屬下去問問。”
冰雲下意識地停下腳步,手狠狠壓上心口,以緩解胸膛裡的窒息感。
不大會兒,沐臨風回來,頭都不敢擡,“王妃,今日是、是寰王跟右相之女大婚之日。”
大……婚……
原來、原來今天就是王爺跟康家女兒成親的日子啊,那就是說,王爺他沒事了?那她這麼着急上火地趕回來,還差點被東陵王那個了,豈不顯得很可笑?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冰雲臉上掛着僵硬的笑,努力想要使自己看起來是若無其事的,可這樣的結果明明是她希望的,更是她從中摻和才能成的,爲什
麼心裡還是這樣疼,疼得像是正被亂刀砍着一樣?
“王妃?”沐臨風擔憂地跟在她後面,看她機械地邁着步子,都不知道要去哪裡。
“沒事,我沒事,”冰雲一下一下搖頭,眼前其實已經模糊一片,“不用管我,我沒事。王爺要成親了,真好,真好。”
沐臨風皺眉,相當無奈,“王妃,你心裡難過就不要裝着沒事了,去把王爺搶回來吧,現在還來得及。”
反正他算是看明白了,自從王爺跟王妃圓房之後,王妃是越來越離不開王爺,要是就這樣放手,王妃一定會抑鬱成疾,那就無可挽回了。
“搶回來?”冰雲怔怔停下腳步,想了想,然後搖頭,“不行了,母妃一定會怪我,一定會……”聲音漸低,她終於還是支撐不住,身體軟倒下去。
沐臨風一個閃身接住她,一聲接一聲嘆息,左右看了看,小心地抱起她,悄然去了側院廂房。
將冰雲放到了牀上,沐臨風試了試她的額頭,沒有發熱,想來是這一天一夜趕路太急,加上驟然知道王爺成婚,所以纔會氣血鬱結而昏倒,應該不會有危險的吧。
“王爺……王爺……”昏迷中,冰雲還呢喃有聲,是明顯帶着哭腔的,手也無意識地摸來摸去,真是可憐。
沐臨風靜靜地看了她一會,眼神數變,終於還是跺了跺腳,轉身飛奔而去。
前廳此時人滿爲患,大紅地毯從門口一直延伸到過來,頗爲壯觀。
煙貴妃頭上斜插一支鳳釵,一臉喜氣。更難得的是,東丹天極也坐在主位上,雖說沉着一張臉,但在這般情況下,他還肯來替東丹寒嘯主婚,已經是給足了煙貴妃和右相面子。
不多時,禮官高呼吉時已到,着一身大紅喜服的東丹寒嘯在莊靖彥相扶之下,慢慢走了出來。母妃下在他身上的藥還沒有散去,他連自己走路都有些困難,不過賓客們都只顧着議論喜慶,倒沒怎麼注意這個。
東丹寒嘯滿眼憤怒,好幾次試圖掙脫莊靖彥,身上卻一點力氣都沒有,動作遲緩而笨拙,這種力不從心的感覺真叫人絕望。
沐臨風原本是想大鬧一場,攪亂這場婚禮的,儘管皇上和煙貴妃都在,可爲了冰雲,他也顧不得了。但看到東丹寒嘯這副樣子,他略一琢磨,就知道此中必有蹊蹺,便悄悄往旁退了兩步,伺機而動。
“新娘到!新郎新娘拜天地!”
人羣頓時一片拍手聲,叫好聲。不大會兒,蒙了紅蓋頭的新娘子羞羞答答地進來,蓮步輕移,到東丹寒嘯身旁站了,一雙手緊張地絞着手裡的紅綢,呼吸都有些不穩。
“一拜天地!”
沐臨風悄悄扣了一枚鴿蛋大的石頭在手中,咬牙暗道一聲“我叫你拜”,揚手就要擲過去。
卻不料就在這時候,東丹寒嘯突然身體一僵,從他嘴裡涌出一大口鮮血,人也往前倒去。
“嘯兒!”煙貴妃嚇到心膽俱裂,也顧不上風儀,撲過去扶他,“嘯兒,你怎麼了!”
東丹寒嘯身體痙攣着,口中不住溢出鮮血,哪裡說得出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