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羌若國太子,”梅少容坦然承認,“幾年前寰王帶兵滅羌若國之時,我還是老侯爺的兒子,所以什麼都不能做。”
其實,他並非老侯爺的親生子,而是老侯爺的妹妹,羌若國皇妃之子,其母妃秉性純良,不願他死於宮廷爭鬥,所以秘密將他送來舅父這裡,只願他能平安長大。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東域大陸的戰事從來沒有間斷過,也不過因爲一兩個人的情面而改變什麼。羌若國亡了,梅少容的身份反而成了最大的秘密,無人得知。
後來,羌若國舊部通過各種渠道得知了梅少容的真實身份,就開始聚集在他身邊,做下數起大案,意圖復國。
“你瘋了嗎?!”冰雲驚駭大叫,“這種事、這種事你們怎麼做得出來!”
那些富商和他們的家人何其無辜,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成了他們復國大計的犧牲品,這算什麼!
豐羽輕蔑一笑,“王妃當真以爲那些人無辜?他們斂盡錢財,卻不肯救助貧苦的百姓,明裡個個光鮮亮麗,背地裡做了多少傷天害理之事,你知道嗎?”
“我——”
“他們爲富不仁,該死。”豐翼恨恨總結一句,一拳打在牆上。
冰雲神情一震,眼前浮現起夏家牆上那一行血字,突地像是被抽走了力氣,滑坐於地。
豐翼回眸,不屑地看她一眼,這種女人是不會明白他們的心情的,多說何益。
因爲身處這樣的環境當中,冰雲也不知道到底過去了幾天,東丹寒嘯會不會緊張她,放不下她。而且她最擔心的是,梅少容他們會利用她來要挾東丹寒嘯做什麼事,豈非讓皇上也煙貴妃也跟着爲難。
而事實上,這時候的東丹寒嘯正派人四處尋找冰雲的下落,可惜不得其門而入,一直沒有消息。
他猜到可能是梅少容派人做的,可無憑無據,如果貿然上門要人,不但會與靖衣侯府徹底決裂,也可能會威脅到冰雲的性命,在沒有確切把握之前,他自然不敢輕舉妄動。
“還沒有找到嗎?”沐臨風早已因爲氣和急而血紅了眼睛,一刻也坐不住了,“不行,我去找靖衣侯問個明白!”
“不準去!”東丹寒嘯驀地出現在他身後,神情凜然,“靖衣侯不會承認,你若逼上門,是要冰雲死!”
沐臨風是真的急了,也顧不上尊卑,“可這都一天一夜了,再找不到王妃,豈不是更危險!”
“本王會找到冰雲的,你莫衝動。”東丹寒嘯喉嚨哽了哽,不忍心再責備沐臨風,不管怎麼說,都是他把人帶出去之後丟掉,是他的錯。
沐臨風恨恨咬牙,“屬下再出去找找。”
結果他纔出門沒多久,剛回書房的東丹寒嘯就聽到門外有異響,眼神一厲,“出來!”
“寰王好聽力,”豐羽悠然現身,“在下豐羽,見過王爺。”
靖衣侯的人?這麼說來,冰雲果然在梅少容手上?東丹寒嘯心下了然,面上卻不動聲色,“夜闖玉宵宮,
你好大的膽子!”
“比這更大膽的事,在下都做了,還怕這個?”豐羽冷笑,面不改色,“不過在下倒是覺得寰王您更有膽色,冷靜得可怕,到現在還如此沉得住氣。”
從宮中毫無動靜這一點來看,東丹寒嘯想必還沒把半路遭截殺、王妃失蹤這件事稟報皇上,每臨大事有靜氣,月宛國江山要交於寰王之手,必將雄霸天下。
東丹寒嘯眸子燦亮,聞言居然淡然一笑,“你半夜上門,只爲稱讚本王?”
豐羽摸了一下鼻子,似乎也覺得無趣,“當然不是。王爺既然已經知道我們的事,不如請王爺移尊,與我家主子好好談談,如何?”
“談什麼?”東丹寒嘯不着痕跡地撩掌,真氣慢慢向右掌心聚集,蓄勢待發。
豐羽同樣是習武之人,豈會感覺不到他的變化,卻仍鎮定得很,“王爺不用打什麼主意,在下的命可不及王妃的命金貴,我們主子是不會爲了在下而交出王妃的。”
東丹寒嘯挑眉,微一頷首,“好。”
豐羽失笑,“你還真是……廢話少說,王爺到底去是不去?當然,寒舍粗陋,招待不了太多人,只王爺一人足矣。”
這話的意思已是相當明顯,如此情景之下,顧忌到冰雲的安危,東丹寒嘯不能拒絕,又怎敢拒絕。“如此,有勞帶路。”
很滿意於東丹寒嘯的配合,豐羽轉身,步態從容而輕盈,且全無戒備,絲毫不擔心東丹寒嘯會不會在他背後施冷招,膽色也挺足的。
梅少容負手而立,看一眼桌上未動分毫的飯菜,淡然問道,“爲什麼不吃東西?”
冰雲抱膝坐在牆邊,搖了搖頭,“我不是要絕食,是實在吃不下。”
擔心東丹寒嘯,擔心沐臨風,更擔心梅少容如果跟皇室對上,將不得善終,她如何有胃口吃東西。
她的坦率令梅少容有片刻的語塞,“……吃不下也要吃一點,否則你的身體受不住。”
這樣溫和的語氣,透着濃濃的關切,這樣一個人,真的會做傷天害理的事?
冰雲仰起脖子,怔怔看着他,“侯爺,你不是也說國亡了便是亡了,如何還回得去!”
枉那時她聽梅少容如此說,還暗暗鬆了一口氣,以爲這復國之事就算是任何人做的都好,就不會是溫潤如玉的靖衣侯!
梅少容身形微一震,眼底是沉痛而無奈之色,有種撕心裂肺一樣的悲情從他周身散發出來,讓人有欲哭無淚之感。“本侯還說過,並非人人都如王妃那般想,本侯又怎忍心……”
“你說什麼!”冰雲一驚,繼而一喜,“侯爺的意思是並不想復國嗎?是不是有人逼你這麼做,是誰,你說啊,說啊!”
梅少容臉色變了變,隨即恢復常色,“王妃不必多言,世人各有各的命,本侯只想救出父皇母妃,只要王妃安分些,他們也絕計不敢傷了王妃,王妃放心就是。”
“放心?你叫我怎麼放心?”冰雲冷笑,“靖衣侯,你莫忘了自己手上
沾了多少鮮血,害過多少人命!你就是兇手,罪惡累累,不將你繩之以法,你叫我怎麼放心!”
梅少容氣息有些短促,面上卻笑了開來,“是,我一向知道王妃心思敏銳,觀察入微,對王妃佩服得緊!夏家之案雖有線索留下,但我絕未想到,會是王妃將案情分析到那般透徹,直指靖衣侯府,先前我還真是小看了你。”
冰雲翻個白眼,“你不必只揀好聽的說,我知道夏家一案除了那塊牌子,並沒有什麼明顯的線索——”
話說一半,她陡然意識到一件事,不禁變了臉色,“你如何會知道得這般清楚?你、你跟蹤我?”
梅少容不置可否,眉眼之間有幾分釋然,“王妃有未站在我的立場上想過?你是烏離國公主,於我的心境,王妃就一絲一毫也體會不得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冰雲有些煩躁,因爲她隱約覺得有些事情偏離了軌道,但說不上哪裡不對勁,“你明明說過不想復國,可做的又是另外一套,我不知道你到底想怎樣!”
“我嗎,其實也是沒得選擇。”梅少容俊秀的臉在昏暗的室內仍難掩聖潔,即使做出那般傷天害理之事,卻仍讓人恨他不得。
冰雲一愣,“什麼?”
豐羽在這時候走進,聽了這話登時不高興起來,“太子殿下怎可如此消沉?”
消沉?我看靖衣侯分明就是生無可戀!冰雲怒瞪着豐羽,似乎明白了什麼:也許就是因爲這些人,一直逼着梅少容,要他復國復國復國,他纔不得不這樣做的!
儘管事實不知怎樣,但她寧可相信,梅少容是被逼的,是受害者!
梅少容回神,冰冷了眼神,“寰王到了?”
“是。”豐羽也暗暗瞪向冰雲,毫不示弱。
“什麼!”冰雲一下急了,掙扎着爬起身,“別傷害王爺!我不準,不準!”
不可否認的,儘管不想東丹寒嘯爲了她冒這個險,但他這一來,她心裡的喜悅與激動,卻是沒人能明白的。
不管是爲了什麼原因都好,至少王爺不想她有事,這個認知讓她信心大增,迫不及待想要見到他,太想了!
豐羽冷笑,“由得你嗎?”
梅少容一擺手,“不得對王妃無禮,我們出去。”
“是,侯爺。”
“不要!不行!”冰雲大叫,踉踉蹌蹌衝過去抓牢了梅少容的衣袖,“梅少容,你若敢傷王爺,我、我——”
你怎樣?豐羽冰冷而兇狠地看着她,右手慢慢擡起來。
“豐羽,住手,”料定手也不敢將冰雲怎樣,梅少容淡然開口,“請王妃出來,跟王爺相見。”
說相見是好聽的,分明就是要東丹寒嘯投鼠忌器,不敢妄動。
冰雲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可事已至此,說什麼也是多餘,只能先出去看看情況再說。
沿着潮溼的狹窄走廊出來,眼前豁然開朗,昏暗的燭火映照着靜謐的靖衣侯府,四周一片肅殺之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