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不能,他什麼都不能。軒轅煜曄被她一席話駁得啞口無言。他愧疚的低下頭,低聲道:“明鏡,我……”
“你也不必說你對不起我什麼的。”佟鏡遙徑自道,“我肯定上幾輩子一直都在作孽這輩子纔會遇到你們這些人,一個個都不讓我好過。也罷,個人造業個人擔,我誰都不怪,要怪就怪自己人品不好。”穿到這個不開化的地方,和這些害得她有苦說不出的男人相識,然後一步步走進這個不知道有沒有底的深淵。
軒轅煜曄聽了只得苦笑。他看着她消瘦的臉龐,心疼的道:“你何苦這樣說你自己。”
“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佟鏡遙無所謂的道,她隨意看了一眼跪在下首的小丫頭,淡淡道:“至於婉兒這個丫頭,要把她怎麼樣隨你定奪,我不管。她不過是你親愛的皇祖母手中再小不過的一粒棋子,殺了她對那個老太婆來說不過就等於殺了一條狗,再養一條來替補就是了,無關痛癢。對我來說也是一樣,多她一個少她一個我的日子還是這麼舒坦的過,反正你府裡心靈手巧的丫頭不止她一個。當然,你放心,給我下毒的也會後繼有人。你捉不完的。”
婉兒聽到她前面的幾句話,身體好像被一道雷電劈中,短暫的僵硬之後便是不住的顫抖。
軒轅煜曄聽完後面的也好不到哪裡去。他仔細的打量着她的神情,企圖找出一點被稱爲害怕的情緒,但他失敗了。他無力的看着她,訕然道:“事情都到了這個關頭了,你爲什麼還能一直這麼平靜?”
“因爲我早知道我會死啊!”佟鏡遙虛幻的笑道,“你的皇祖母她不是一個普通的女人,我一直不敢看輕她。多年來在腥風血雨裡拼殺,直到今天踏着別人的屍體身居高位手握重權,她心腸是我所不能想象到的硬。一般男子下不了手的事,她做起來眼睛都不會眨一眨。既然已經屠了龍家,逼死了龍衡,她又怎會放過懷有龍家下一代、知道一切真相、甚至可能威脅到你稱帝的我?”
“明鏡……”軒轅煜曄無力的低叫道。
佟鏡遙站起來,一步步走向他,三分無奈、三分懊惱的道:“我有自知之明,我不美,出身也不高,算來算去,也就膽子比別人大了些,其它的真的沒什麼。但就一般人的眼光看來,女子膽大,也不是什麼值得稱道的事。那麼薛曄,曄王爺,軒轅煜曄,我請問你,你到底是看上我哪一點了?”
“我看上你的……”軒轅煜曄重複了她的幾個字,便啞了--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他到底看上她哪裡了!
見他不答,佟鏡遙吐了口氣,便又道:“你看上我那是你的事,我管不着。但爲什麼你的皇祖母要逼死我的心上人呢?我好不容易纔找到他的!那個老太婆,把我們二人生生拆散不說,還妄想要把龍家的一切據爲己有,你說我怎能容忍?所以,我只能罵罵她過過乾癮了。反正活不了的不是嗎?那我就隨便罵了,怎麼高興怎麼罵,怎麼能戳到她的痛處怎麼罵,似乎那個老太婆也被我嚇到了呢!呵呵,沒想到閱人無數的薛太后,竟然被一個不到十七歲的小姑娘嚇得失聲尖叫,差點哭爹喊娘。”
“明鏡……”軒轅煜曄不忍的握住她的手。
這次佟鏡遙沒有拒絕。她慢慢沉浸進自己的情緒裡,幽幽道:“你知道嗎?我好怕,我一直好怕的。我孤身一人,帶着孩子,被你帶到這個到處都是想置我於死地的人的陌生地方,每吃一口飯,每喝一口水,每吸一口氣,我都在想下一刻我會不會就此倒地不起?每天晚上閉眼前我都在擔心着自己會不會就這樣一覺睡下去,第二天再也醒不來了?表面上我活得風風光光,有十幾個丫頭伺候着我,有你每天來看我,一直錦衣玉食的伺候着,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肚子裡的孩子也在慢慢的長大,你竟也容下了它,我該很幸福的不是嗎?”
“但你們誰又知道我心裡的苦?”她突然哭叫道,“我只是一名弱女子,一再的被人拋棄,我也會受不了。如果不是因爲腹中的孩子,我肯定早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我一直說得義正詞嚴,我要給那個老太婆好看,但我拿什麼給她好看?我唯一能依靠的人不在了,父親疼我,但他手握着建祥的經濟大權,又是建祥的駙馬,那個人的女婿,於公於私,他都不可能爲了我一個嫁出去還死了好幾次的女兒太出頭。我能靠的只有我自己。可是我有什麼?除去父親的權勢,除去你們的包庇,我就是一個一無是處的弱女子!”
“我只是一個弱女子啊!”她哀聲道,霧濛濛的眼睛希冀的看向軒轅煜曄,“爲什麼?你告訴我爲什麼?我明明什麼都沒有做,爲什麼會被你們一步步逼到這個境地?我明明是最無辜的一個人,爲什麼最終卻成了你們爭權奪利的犧牲品,甚至連我肚子裡的孩子都不能得以保全?我一直以來的夢想不過是和我心愛的人在一起,浪跡天涯,不然找一個民風淳樸的小村莊,生幾個孩子,過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簡單生活也好。我從未想過要做你的王妃,也根本不想淌進你們這灘皇位爭奪的渾水中來,可爲什麼我還是被你們牽扯進來了?爲什麼……”
“明鏡,對不起。”
軒轅煜曄痛苦的閉上眼,把淚流滿面的佟鏡遙緊抱在懷中,喃喃的說着只有他自己聽得懂的話,“對不起,都是我的錯。都是我不好,我不該,我不該……”
深夜,伸手不見五指的皇宮內院之中,除去守夜的宮女不時提着燈籠來回走動的輕巧腳步聲,萬籟俱靜。
突然,雜亂的腳步聲齊齊涌向門口,熊熊的火把瞬間燃起,把殿內兩個身着夜行衣的高大身影照得無所遁形。
短暫的驚慌之後,各據一方的他們對視一眼,交換一個眼神,便鎮定下來,快步走到一起,背靠背站着,握緊手中的長劍,緊張的瞪視着門口,等待着那個人的到來。
堵在門口的侍衛自動讓向兩邊,空出一條道來,一名華貴豔麗的婦人緩步而來,凌厲的眼光在變成肩並肩的二人臉上掃視一遍,冷然道:“清風,雷道,你們太讓哀家失望了!”
二人不語,傲然挺立在大殿中央。
眼見自己最得意的兩名侍衛背叛了自己還不知悔改,貴婦人氣得不行。她沉下臉,厲聲道:“可別忘了,你們的命都是哀家救的!如果不是哀家,你們二人肯定早已餓死街頭了!
“但我們兩條被您救回來的性命,已經爲您害死了多少個兩條命了?”雷道擡頭,毫不畏懼的直視她的眼睛,定定道,“太后娘娘,這些年來,我們爲您造的孽夠多了,我們不想再繼續下去了。若是您心存不滿,那就請把這兩條命收回去,我們二人絕對不說半個不字。”
“你……你……”貴婦人被他違逆的話氣得渾身發抖,她顫聲道,“爲什麼?爲什麼要這麼做?難道哀家給你們的還不夠嗎?”
“太后您的救命以及再造之恩,雷道沒齒難忘。”雷道沉聲道,“但是龍將軍的知遇之恩,雷道也絕對不能割捨。”
“龍衡?”貴婦人略微一驚,隨即譏諷的笑道,“原來你還是向着他的。”
向着他?或許吧。雷道垂眸,淡淡道:“雷道跟在將軍身邊十餘年,將軍一直待我如親手足。他將我由一個低等小兵提拔直現今的位置,並給了我全然的信任。我背叛他,將他的情報一五一十的稟告給太后您,已是不義;後來又陷他於死地,又是不仁。像我這種不仁不義之人,早已沒有活在這人世間的必要。現在我唯一的願望便是無論如何也要將將軍的遺腹子保全下來。我已經做錯過無數次,這次,我絕對不能再錯下去。”
“好,好,你倒是個有情有義之人。”貴婦人冷笑道,連說幾個好字。她把目光轉向一直沉默不語的清風,道:“清風,哀家記得你似乎和龍衡交往不深吧?”
“從無交往。”清風淡淡的如實道。
“那你還--”
“清風這麼做,不是爲了龍將軍,而是爲了佟鏡遙。”清風面部表情淡然,仍是惜字如金的道。
“佟鏡遙?誰?”不太陌生的名字,但是貴婦人一時腦子轉不過彎來,想不起在哪裡聽過。
一旁靜觀其變的和熙適時上前進言,尖聲尖氣的道:“啓稟太后,鏡王妃在碧城賣藝之時,每次出去遊玩都是用的佟鏡遙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