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回頭,龍衡閉着眼淡淡道:“她走了嗎?”
“走了。”雷道道。
早已料到的答案,卻還是不可避免的在他心中掀起了一陣陣痛楚的波濤。
走了,她走了,真的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龍衡只覺得心中空了一大塊。缺失的地方一片血肉模糊,還在一滴一滴往下滴着血。
“龍衡,我告訴你,一旦我走了,便再也不會回來。從此我們橋歸橋,路歸路,互不相干!只是,希望你不要後悔。”
她故作堅強的可憐模樣浮現在眼前,哽咽的宣判猶在耳際迴盪,叫他心中又是一陣不忍。
寂靜無語。
“將軍。”考慮半晌,雷道艱難的再次開口,“紫夫人她--”
“不要說話,我不想聽!”滿滿佔據心間的名字被人提起,鑽心的痛楚再次鋪天蓋地而來。他再也忍不住,失聲大叫道。
跟隨龍衡多年,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泰山崩於前仍不改其色的主子這樣失控。雷道愣了愣,才垂眸淡淡道:“是。”
意識到自己激動過度了,龍衡輕咳一聲尷尬的掩飾。大步走出房間,他面無表情的對緊跟在後的雷道道:“我累了,先回房去歇一歇,不要讓任何人打擾我。”
“是。”雷道道,沉着一顆心大步跟在他身後。
來到兩人曾經共用的房間門口,龍衡深吸了一口氣,才鼓起用去擡起手去推開它。然後--他,目瞪口呆--
只見房內一片狼藉。桌椅東倒西歪不說,地上、牀上、梳妝檯上,一堆花花綠綠亂七八糟的東西雜糅在一起,扔的到處都是。
這是怎麼回事?剛纔小偷來光顧了嗎?他很想問這個問題。但一般的偷兒有本事進將軍府,還神不知鬼不覺的把他的臥房弄成這樣嗎?
雷道忍住心中的笑意,走到龍衡身後,言語解開他的疑惑:“稟將軍,紫夫人回房後,指揮人將以前您送給她的金銀珠寶全部包好,又把房間裡一切值錢的東西都搜刮一空,裝了好幾個大箱子,找人搬了出去。她說,反正那些東西是你送她的,既然是自己的東西,她走當然也要一起帶走。至於房裡的花瓶裝飾之類的,她說是要拿去賣錢的。你傷了她的心,她要精神損失費一點也不爲過。把東西都叫人搬走後,她再和每個丫頭、乃至院裡打掃的僕從都一一告別,才和隨兒姑娘依依不捨的走了。”
“那這些桌椅板凳……”
“夫人說,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她懷疑自己一時不察會遺漏了什麼小金銀玉飾在桌腳或是哪裡的,定要細細檢查一番。”她說得氣勢洶洶,誰都不敢阻攔,所以纔會弄成現在這般。
是嗎?這一點都不像她。一抹苦澀的笑容躍上龍衡的俊逸的臉龐,幽黑的瞳眸深處有着淡淡的悲涼。她這明擺着是在向他撒氣呢!若是想要錢的話,她去跟賬房說,要多少他都會給她的。他最疼她了不是嗎?她要什麼他都不會拒絕的,除了……
繞過倒地的桌椅,他撿起靜靜躺在地上的錦被,臥倒在牀單書本攪得一團亂的牀上。
“將軍,這房間太亂了,你請先去書房坐坐,屬下這就叫人來收拾……”雷道隨着他走進去,建議道。
“不必了。”他擺擺手,“你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此時此刻,他最需要的就是安靜。其它的,都無所謂。
“是。”雷道無奈的抱拳行禮,然後退出,獨留他一人在這個充滿回憶的房間。
隨着吱呀一聲大門被關上,緊跟而來的,是沉重得令人窒息的安靜。
輕輕的涼風吹來,帶來尚還殘留着一絲獨屬於她的香甜氣味的空氣,似有若無的和他的鼻息纏繞在一起。
環顧四周,屬於她的東西都不在了,除了那個特意爲她重金打造的梳妝檯。如果她知道這個梳妝檯也是價值不菲,甚至不比那把瑤琴的造價低的話,他敢確定,這個東西現在不會還好端端的留在現在這個的地方。眼睛掃過房間的每一個角落,憑着記憶,他還可以一一指出她的東西原先所在的地方。
只不過少了幾樣她的東西,爲什麼他就覺得這個屋子看起來顯得有些空洞、甚至單調的可憐呢?
龍衡苦笑。才一個多月而已,她已經全面侵入了他的生活,她的影子早在不知不覺間慢慢沉澱在了他的心上,與他的骨血合二爲一。
思及此,一股沒來由的心慌向他全面侵襲而來,內心隱約的抽痛更加劇烈的發作起來。他知道,自己已經失去了生命中最寶貴的東西。
這算不算是自作自受?他問自己,明明捨不得她,卻硬要把她從自己的生命中驅逐出去,傷了她,也害了自己。
但,這不正是他想要的結果嗎?
只是爲什麼,到了這個時候,他竟也不是這麼的確定,這是不是真的是他心裡想要的了!
但如果不是,那麼在他的內心深處,究竟什麼纔是他真正想要的呢?復仇?還是,她?
一時之間,他竟說不上來。
不該的,他根本就不應該放她離去。
他多想對她說,其實,早在她負氣轉身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後悔了!
磨磨蹭蹭到門口,隨兒抱着包袱,停在門檻前,小心的問道:“小姐,我們真的就這樣走了嗎?”
“不然呢?”紫戀也停下步子,往身後瞄了一眼,不冷不熱的道,“別人都開口趕人了,我們還死皮賴臉留在那裡做什麼?等着被人扔出來嗎?”
“小姐……”隨兒扯了扯嘴角。你明知道將軍不會這樣對你。只要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也很捨不得你。
“哼”,紫戀冷哼一聲,湊近了細細的盯着隨兒的眼睛看。
隨兒被她看得心慌意亂,不明所以。她趕緊的後退幾步,捧着小心肝惴惴的道:“小姐,你……這是做什麼?”
“幹什麼?”紫戀嘿嘿一笑,又湊過去,右手食指勾起她的下巴,“我只是在想,你什麼時候變成他的託了?還是……捨不得姓龍的身邊那個姓雷的?”
隨兒的臉皮紅了紅,嬌媚無限。“小姐你在胡說些什麼?”
“胡說?我有嗎?”紫戀不懷好意的笑道,“你們眉來眼去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還想瞞我?”
“誰跟他眉來眼去的了?”隨兒憤然道,“小姐你可別毀了奴婢的清譽!自進了這個將軍府,奴婢至今還未正眼瞧過他一眼呢,又何來眉來眼去之說?”
“是--嗎--”紫戀拖長了聲音,滿是不信的道,“那你又爲何從收拾包袱起便愁眉苦臉的?”
“奴婢只是不想見到小姐你悶悶不樂的樣子,好像吃了十斤黃連,苦不堪言。這不是奴婢的小姐,奴婢的小姐一直是快快樂樂的。”隨兒低下頭,嘟囔道。
哎!長嘆一口氣,伸手拍拍她的頭。“好了,丫頭,你那點小小心思,我還不看清楚嗎?玩笑而已。”鬱悶,跟她開個玩笑都開不起來。
原來只是玩笑,還好還好。隨兒重展笑顏。
兩人說着,不知不覺間腳步便已跨出了門檻,到了將軍府外邊。
真的是從哪裡進來,就從哪裡出去。想當初,她便是被人一乘小轎擡到這裡,由人從這個偏門領進去的。如今,她又被人從這個偏門領出來了。這個圈圈,算是畫圓了嗎?她不認爲是這樣的。
“六小姐。”一直守在門外的一個身穿青色長衫的高瘦身影突然閃到她們面前,畢恭畢敬的道。說是閃,那是因爲她們只顧着說話,沒有注意到人是何時到達她們眼前的。
還好是光天化日之下,紫戀只是受到了小小的驚嚇,紊亂的心跳馬上便平復了。
歪着頭看看來人,還在絞盡腦汁想這個人是誰,她怎麼看着有點眼熟,紫戀身後的隨兒眼裡已是淚光閃閃,幾乎是語不成調的低喊道:“爹……”
想起來了!他是司徒府的大總管,司徒南瑞的得力助手,小蝶的一年多沒見的爹親大人--至於名字嘛,她還真的不記得了,那就省略吧。
高瘦男人看了隨兒一眼,眼中光芒閃了閃,便轉向紫戀。他向她拘一個禮,道:“六小姐,老爺已經等候多時了。”
“什麼?”紫戀瞪圓眼睛。聽他的口氣,父親大人也來了?她被趕回家,似乎不是什麼很好的事情吧?有必要這麼興師動衆的嗎?
正說到這裡,門口停歇的華麗馬車前的小童像是得了信號似的,撩起車簾,一個高大的身影扶住車把,起身下車。
他緩緩走到紫戀跟前,迫人的氣息也緊隨而來。